第002章 围困金庄
金小楼本来吃酒过多,又耍了一天,早已乏了,正在炕上欹枕而卧,被这一嗓子给震个浑身霹雳,惊吓得瓶瓶罐罐随身子一齐闪落在地。
“谁!是不是太平军讨那俩人来了?”
起身跑到门口,对把门的两个小子喝道:“别开门!”抄了把梯子搭上围墙,踩上高处,探出半个头来偷窥。
只见这庄外灯火通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均是佃户装扮,手里的镐头钉耙等农具举得层次井然,瞧这阵仗齐齐整整,怎么看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团练户。
想来这乡里团练仅有自己一家,莫不是别村的地主闻到什么风声,知晓了我拿到天国头号人物均来围剿欲夺?
但听外边的人喊道:“乖乖地把人交出来,爷们儿们现在渴得要死,休要教咱们饮血止渴!”
此人声音如雷,虎须铜眼,座驾白银鼠,腰悬一口精钢砍刀,让金小楼一眼看见不禁脱口赞道:“大神将军也!”
庄内的人都是混混出身,听到外边这番躁动,哪里有人敢回应
见里头毫无动静,神将军竖掌示意侧侍二人上去撬庄门。
“哎呦我去!———”
金小楼见势不妙,生怕对方向自己要人,一不留神,从梯上仰了下来。
众人却要来扶,只见他匍匐而起,直奔庄内深处。
李莲英当知情形危紧,抬腿跟在后头,径来到屋内石板下的地窖,见陈洪二人已吃饱入睡,金小楼道:“你快把这两个人弄醒!我要问话。”
李莲英举起手来,“啪啪”各扇了俩人一巴掌,恐吓道:“咱们爷教你俩回话,老实些个,万勿惹毛了他,知道没?”
陈玉成想来自己堂堂英王殿下,戎马一生,什么阵仗没见过,你个毛孩儿能有多硬?连眼都不抬一下。
但听左首洪仁发连声哀求:
“大老爷饶命!饶命啊……咱们可值钱了,开个价吧……你要多少天王宫便给多少……但求饶了俺这条贱命……”
陈玉成瞥眼过去骂道:“洪老大!你妄为天王长兄!你瞧仔细了,这只是一群半吊子土匪而已!”白光一闪,眼前明晃晃的刀刃正对着自己,原来金小楼早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来恐吓洪仁发。
陈玉成不屑道:“哼,你倒不如杀了我们!”
金小楼将刀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道:“我哪舍得杀你,我宰了大红人儿也舍不得你这块美玉啊。”
洪仁发心想这“大红人儿”不就是自己?
而这个陈玉成身拜王室,自从道光年间入教到建国大小战役不下百场,早已成了天国功世之人。
清廷更是恨他陈玉成入骨,一旦将他转卖清廷,那价钱自然可观。
而自己呢,只借天主近枝,名义亲王,但论功绩,这几年来也并无建树,相对来说亦无太大价值,天主就算缺了我这个兄弟也无关痛痒。
“你和清廷谈好了价?说,多少!”陈玉成毫无惧色地说。
金小楼道:“这倒没呢。不过你也别着急,我盘算着,将你卖给朝廷,对你来说是件喜事。英王殿下文韬武略,当年扰得南边这地界鸡犬不宁,当官儿的虽恨你,可朝廷还是很赏识你的,待你以后在清廷做了大官,可别忘了我对你的恩德啊。”
陈玉成讥讽道:“自古诏安者有几个得了善终你难道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他们不会杀了我?”
心中却想:“我呸!满清鞑子这几十年来压迫我等民农还不够么?替他们卖命,倒不如死了留个好名声。”
这只是其一想法,心中还有一念头:
“倒若真如他所说,清廷将我诏安,我便留得性命存在,他日军前重返天京,也未尝不可。”
“那自然不会!日后我还得仰仗英王殿下的提携,不过近些日先苦了你!”金小楼收回了匕首,回头对李莲英使了个脸色,“封了他们口!“
“喳!”
金小楼心中笑道:“内廷的手段我还不知?真金白银先将你喂足,然后调遣你回攻天国老巢,待你们两败俱伤之后,再派支满洲军队将你们一网打尽,这歪歪肠子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想不出?到头来,你一样还得死!”
二人出了地窖,乌兰泰迎面来报,外面的人说是再不开门就要放火烧了这庄子。
金小楼彻底怕了,安排大家全副武装起来,“奶奶的,你赶快去放他们进来,我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乌兰泰心有余悸,忙提醒着:“您可当心着点,那伙人面儿上讨茶水,实质我看不像,老爷子待会出去探探底,好教兄弟们有个预备。”
金小楼道:“那少不了——英叔回地窖守着,别让他俩大呼小叫的,他们如不听话,就拿这个。”
说着从靴筒里抽出匕首给了他,
“往大腿根儿上狠狠地扎,但不能要了性命,最好疼得连他老婆都不认识,知道了么?”
李莲英点头应了,金小楼这才出了地窖,转至中庭。
围庄的那群少说百十来个,于偌大的中庭席地而坐。
为首那厮坐了石凳,正在胡乱吃酒、啃狗腿子。
金庄里的混混们什么时候见过这般气场人物?
无缘无故进私宅吃喝,还不禀报,似凶非凶地,竟无人敢上去相问究竟,眼睁睁傻呆呆地见他将那腔野狗肥沃之处吃个精光。
就这样一口酒、一口肉地嚼着,也不品尝。
那厮也不知哪里掏出来的金丝小刀,切开狗头,将一片片烤得炙热的肉片往嘴里送,突然反了一口臭嗝,端起竹叶青酒坛来,咕噜噜地漱了漱口,没咽,反倒吞了下去。
侧侍将湿毛巾递与他,他却咳出一口痰来包了,瞥眼间,见庄上的混混们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面露饥相,遂问:“可有驴肉火烧?”
“没……俺们没有……”
那人又问:“瓜果菜蔬有无?嗯?总得有些清肠去浊的吃食吧!”
“神将军作哪门子的急?乡里的米田花开得盛艳,那物件泡了来喝比那洋人的柿子通肠百倍呢!”
金小楼实在看不下去了,提起勇气走了出来,一脸殷勤地笑着。
那人问道:“我问你,什么是米田花”
金小楼笑道:“这米田花生时最喜恶臭,愈臭便开得愈浓,愈浓则愈香、愈香即愈清胃健脾,搁在市面上,这上等的茅边瑞花茶一两值好几串钱呢!”
那人道:“废话!如今这世态咸肉都涨得没边儿,几串算个鸟钱!”
金小楼忙赔笑道:“是,是,只是这穷乡僻壤的饱受战火,哪里来得好汤水?仅有当地那些不堪入目所谓的特品。哎,也难怪,但凡从京津途径此地的官儿都撅屁股绕道走,免得沾了酸气!您说是么,神将军”
那人知晓金小楼有意探听自己来路,现下酒肉既食,却也未和主人招呼,稍感唐突,便道:
“那个……爷台我本是与一位忘年之交相约于此,合计着先摆个阔阵杀杀威风,故将庄围了,免得与他见了面则文长文短,好不自在。没想到你这里房舍鄙陋,吃喝倒也不恶,莫不是有何喜事而来作庆?”
金小楼心里一惊,此人这话里面不知藏了何软刀绵针,教人听了好不舒服。
“再如何不济,吃喝也不能苦了弟兄不是?再说回来,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反问:“这是你的地界,如何来问我是什么地方?”
金小楼也说:“这是金庄啊,小的名叫金小楼。神将军与何人相会怎么跑到我家来了我如何不知道?”
那人捋须笑道:“甚么人,你休要问,我只不过借你这地儿使使,吃了你一腔大狗,待日后有机会必当相报,不过咱这百十来个弟兄也极为劳苦,从早到晚随我于此不曾歇息,你既然是这里的当家,也勿要偏枯,赍发些酒水来喝则个,如若再肯发些善心,你们适才吃过的鸡鸭他们也不嫌弃,讨些来打打牙祭也可。”
金小楼吁了口气,方想他不是为了陈玉成和洪仁发而来的,当下心中舒畅许多。
“这有何难?我早想如此呢!”
随即安排下去。
待那些手下们吃饱喝足,门人传来讯息,说是有人求见。
神将军一拍大腿,对金小楼笑道:“我要请的人,他来矣!”
“回胜都统,此人说他也姓李,不过不叫李鸿藻,而是李鸿章。”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