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坞城戏(四)
“这是我这些年收到最好的东西。”桑篱清冷的声线中有一丝波动。
楚薄也觉得这是他这些日子送出最好的礼物。
他只是没想到这名琴竟然和桑篱这么有缘分。
楚薄道:“除了这个,我还得到两张琴谱。”楚薄仔细的拿出,递到了桑篱的手中。
看着上面那古朴的文字,桑篱点了点头:“确实是难得的乐谱。”
其实楚薄也应该把他做的胭脂水粉拿出来,但此刻桑篱情绪不稳,实在不是拿出来的时候,他只好默默的收在镜子之中。
等桑篱感慨完了,她和楚薄道:“走吧。”
两人去了巡抚府,路上桑篱对楚薄道:“巡抚的府上并无异常。”
其实对于桑篱而言,她可以用神识轻易观测方圆几十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下山之后,她并没有这样做。
而如今她已经知道坞城有了问题,便又开始观测。
楚薄道:“恐怕三个原因,魔族也许知道我们的实力,而它们不惧怕,或者设了陷阱,或者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楚薄最后一个猜测说得很轻,因为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魔族猜不出桑篱的修为,但一定看透了他的修为。
“这一切那位杜大公子可以给我们解答。”桑篱道。
楚薄走到一半的时候,镜子小声的传音给楚薄:“主人,有人在窥视你。”
楚薄脚步不停,他表情并无变化,就这样和桑篱来到而巡抚的府上。
因为昨日巡抚交待过,巡抚府上的家仆将楚薄带到了杜承锡的院子中。
在进去之前,楚薄向仆人问了一些事,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楚薄陷入了思考。
今日的杜承锡并没有和他那位传言诡异的夫人在一起,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他身形瘦削,阳光落在他身上,尤显单薄。
楚薄走上前去,他其实完全可以态度和善一些,但他有一些想要确定的事,因而他心思一转,言辞并不客气:“巡抚希望你出门,希望大公子不要让我们为难。”
杜承锡也没想到楚薄会这么说,来这里的人不说其他,态度对他还算是友善,像楚薄这样初见就这样的人实在罕见。
杜承锡公子脾气上来了,嘴角冷冷笑道:“那我偏要为难你如何。”
楚薄和他开始讲起了道理:“我不是之前巡抚大人寻的人,前几个巡抚给公子找的人都离开了这里,恐怕是公子出手了,我这人看的比较清楚,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既然巡抚给我银钱让我带着公子出去,那给钱的是巡抚,做事的是我,那大公子您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杜承锡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下一刻楚薄的行为就证明了他所料没有错,楚薄直接走到他的身后,他听到楚薄喃喃道:“多亏公子你做的是轮椅,不然还不会这么方便。”
楚薄直接将杜承锡推了出去,杜承锡没想到楚薄会这么与众不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离开了这个院子。
桑篱注视着这一切,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而后她见到屋门响起斑驳的声音,而后那夫人出来,她凝视着楚薄和杜承锡消失的地方,神色莫测。
桑篱上前,她声音冷酷:“你一个灵物,也敢来欺瞒人族。”
新妇完全没想到桑篱会这么直晃晃的指出来,但她并不畏惧,她拥有强大的力量,之前来的几个修士都被她吓走了,只是这次有些麻烦。
新妇脸色一变:“既然被你发现了,我没法留你了,要怪也只能怪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新妇出手,由灵气凝聚的锁链还未碰到桑篱,就变成光斑,散落四周,就在这时,她身体一抖,引以为傲的力量竟平白无故的从身体消失,甚至她依凭化成人类的力量也渐渐溃散,她几乎维持不了人形。
她身体渐渐透明,隐约间可以窥见皮影的轮廓。
若是戏班的班主见到,一定会认出来,这就是殷逢春手里留着血泪的旦角。
“怎么可能。”这个小灵物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得这么彻底,她脸上还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她的身体已经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呼吸都十分的困难。
人在屋檐下,新妇完全没想到这一次碰到了一个硬茬子,她立刻服软,谦卑可怜道:“真人,求您饶了我,我从未做过谋害人命的事,欺瞒人类的事情是我错了,但求真人网开一面。”
凡是灵物能化成人族,大多是有些智慧的,但桑篱却觉得这个皮影的智慧超过一般的灵物,她能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境地,并迅速做出反应。
这个新妇身上还残存这灵物的气息,如果灵物变化久了,是会遮住自己身上的灵气的,而这个新妇却有隐隐灵物的气息。
桑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这女子明明是灵物,人族的力量要比灵物的力量强,这其实不合乎常理,可坞城存在灵脉,这一切皆所可能。
这个新妇并没有说谎,桑篱和新妇之间实力相差太多,新妇就算说谎了,也无法瞒住桑篱。
桑篱如今得知新妇没有说谎,那她就有其他的问题了:“你是如何化成这幅模样的,所图为何,我要你全全本本告诉我。”
新妇道:“我本是一个用于表演的旦角,几经辗转,落在了最近殷逢春殷公子手上,殷公子对于我而言是恩人,我当日并不能化身灵物,但我已经有了意识,我能感受道殷公子充沛开心的情绪,回来常常喃喃自语,转来转去,总是纤着我们演到半夜,还把我们带出戏园,给一个女子表演,可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回来之后痛苦不堪,最后自绝,我在那痛苦中诞生。
我虽然刚刚诞生,但我知道人族排外,我不敢在戏园久留,离开了那里,漫漫长街,我不知道何处是我的归处,就在我迷茫的时候,我遇到了杜郎,他问我怎么了,我不知怎么回答,他便以为我失忆了,教我人族的事情,那时候我便认定了杜郎,真人我口中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构,望真人明察。”
她字字真切,似乎也没有什么疑问。
桑篱对她这一波三折的过去并不感兴趣:“我听那巡抚说你是他亲戚的孩子,你是如何代替她进来的。”
新妇大惊失色,她完全没想到桑篱会问起这段过去,她嗫喏道:“真人,当日我听闻杜郎要成亲了,我痛苦万分,我只是想去见见要嫁给杜郎的是什么的人,却没想到户亲戚女儿已经死了,她就那么倒在床上,这时候丫鬟突然敲门,我不知怎么想的,就装作了那个女子,真人,你要明察,并不是我主动害死她的。”
伤害人类,对于魔族亦或是灵物都是大忌。
新妇知道这件事,小心翼翼的撇清关系。
“这件事我自然会调查,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桑篱冷静的说话,但她身上压迫感十足,新妇更惊恐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女子这么可怕。
她如今已经完全起不来异心了,只得乖巧回答桑篱的话。
桑篱道:“我见你灵气扎实,但巡抚说在夜间池边见到你恢复了本体,这是为何?”
这下换成女子讶然了,她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我夜间从不出去,杜郎身体不好,我每夜都在照顾他。”
桑篱听到这话,她微微蹙眉,随后轻轻抬手,一股灵气渡给了女子,女子原本已经维持不住身体了,她重新接受了灵气瞬间恢复了人形。
女子更畏惧桑篱了,这桑篱的行为代表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蝼蚁,她根本不畏惧。
桑篱想起巡抚那奇怪的态度,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巡抚这些日子的态度都是昨日那般。”
女子不敢起身,乖巧点了点头。
桑篱若有所思:“起来吧,看样子我们需要去见见巡抚了。”
女子敬小慎微地起了身,桑篱问:“你叫什么?”
女子想起她刚化形遇到杜承锡的时候,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杜承锡浅浅笑道:“你的眼睛很美,不如叫星瞳吧。”
“星瞳,我叫星瞳。”女子坚决道。
桑篱和星瞳两个人去见了巡抚,她们还未到巡抚的书房,却觉得这里面实在是安静的奇怪。
星瞳皱着眉:“不对,巡抚他最爱讲究排场,怎么会院中没有一个人。”
果然这里面除了人之外,连一个生物也没有。
桑篱冷冷笑道:“雕虫小技。”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魔族,却没想到魔族会在这时候现身了,她能感觉到四周灵气的微微波动,那出现在鹤水的幻境又出现在这里了。
桑篱想起了骨蜃,那时候她护着灵脉,两人还没有彻底打上一场,要是出现在这里,她就可以放开了打了。
桑篱像是一幅没有发现的样子,她带着星瞳到了巡抚书房的门口,她对星瞳道:“你在这里等我。”
星瞳有点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桑篱一把推开门进去,却发现四周的场景骤换,那原本平平无奇的书房突然变成灰雾弥漫,四周充盈魔族的气息。
桑篱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魔族用过这招,据那个已经被她灭了的魔族说,这一招叫做斗转星移,他们将魔族的力量换到这里,一般的修士无法抵御魔族的力量亦或是反应不过来就会死亡。
但那个魔族并没有如此厉害,桑篱只是头疼一会就察觉到魔族力量的缺漏之处,桑篱很快就察觉到那个魔族的藏身之处,绝地反杀,打破了幻境。
现在却和当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这次操纵操纵斗转星移的魔族力量不弱,桑篱没法轻易的找出。
她微微眯起了眼,仔细思考了一番。
楚薄将杜承锡推到了后门,立刻停下。
杜承锡毕竟是驯服的大公子,他和粗犷的坞城人不同,巡抚特意请了外地的先生教他,他不想打破自己的教养。
杜承锡压抑着怒火:“公子这是何意?”
“你知道你妻子是灵族吧。”楚薄说出自己的猜测。
杜承锡一脸疑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杜公子身上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安抚灵族的东西,我问过府上的人了,这是你那个新夫人来这里的时候特意挑选的。”
杜承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微小的东西暴露了他,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灵族因灵气的匮乏少之又少,有关灵物的事情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完全没想到楚薄竟然会认出这东西,要知道,来过这里的修士都没认出,杜承锡要知道楚公子曾经在白曜山照顾灵物一段时间之后,必然不会这么明晃晃带出来了。
杜承锡见瞒不过去,他压抑着不快,一贯冷静的脸也绷不住了,冷嘲热讽,“那真人是要替天行道么。”
楚薄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了,灵物不谋害人类,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灵物。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这么说:“那就要看杜公子怎么做了,那灵物不强,我想知道杜公子是怎么让来过的修士离开的。”
楚薄隐隐猜测这个杜公子有问题,之前巡抚说过找了两个修士,楚薄打听过了,那两个修士不弱,那个新夫人根本不可能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