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陪伴（二）

    小女生出现反复发烧的症状，低烧时三十六度都不到，高烧时超过三十九度，伴随着发冷、全身出汗，除了出鼻血，牙龈也出血，脚上、手上不同程度的出现瘀斑。

    她每天需要输三组液体，早晚需要吸氧，医生说小女生贫血，所以每周输一袋血浆，这是她在医院常规的生活状态和常规的治疗方法，有些时候病情突然就加重起来，甚至出现昏迷状态，这时就需要加大针水的数量。

    现在，我和她爸爸负责陪她聊天，她妈妈则早中晚送餐到医院，有好几次，我看见她躲在医院的楼道里无声的抹眼泪。看来一切已成定局，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忧郁，还好，小女生苍白的脸上总带着一点微笑，她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太累了。

    小女生的爸爸回了一趟团街，除了处理他工作上的事情，还专程跑到我家转告我父母关于我在县城的生活情况。

    八月即将结束，开学季已经到来。

    征得我父母和老师的同意后，小女生的爸爸帮我处理好了休假一个月的手续，小女生则是处于无限期的休假状态。

    进入九月份，小女生的病情得到一度的缓解，她的精神状态得到一些改善，可以下地走路，到楼下的院子里走动，有时可以走出医院散步。生活又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得成，我们好久没有聊到前世、今生、来世的事情了，你再给我讲讲这些故事吧。”她坐在人民电影院的对面，抬起头来说道。

    “话说，人死后，灵魂就从她的身体里出来，飘来飘去的到处游走，寻找有缘人。要找到有缘人不太容易，有的时候要寻找几千年，当然有的时候只用几年。所以有些灵魂几千年才能投胎做人，而有些只用几年就可以投胎做人了。”我神神秘秘的对小女生说道。

    “有缘人一般只有四种，一种是前世有恩于你的，一种是前世与你有仇的，一种是前世欠你的，还有一种是你欠人家的。前世有恩于你的，你投胎到他家，是来报恩的，这样的人出生后，乖巧，听父母的话，这些孩子教育起来父母很省心，他们聪明可爱，听话懂事，长大了很有孝心，目的就是一个：因为你前世对我好，所以今生我要你家投胎，来报答你前世对我的恩情。”我其实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反正就像编故事一样，讲出来给小女生听，希望她听过以后能高兴起来。

    “那有缘人是仇人的那种呢？又怎么解释？”小女生天真的问我道。

    “就是投胎到你家来报仇雪恨啊。前世你对我不好，是我的冤家死对头，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所以今生我一定要找到你，来麻烦你，让你不得安宁。这样，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听话，大一点到处惹事生非，父母要为他奔波卖命。”我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道。

    “得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你一次性说完好不好？我要听你说完，赶紧的。”小女生白了我一眼说道。

    “呃前世欠你的有缘人，你投胎到他家，是来向他要债的。因为前世有缘人欠你的债没有还清，今生要来人间向有缘人要债，等有缘人把债还完了，孩子便会离开有缘人而去。欠得越多就讨得越多，讨的时间会长一些，离去的日子就会晚一些。欠得少的，讨的时间会短一些，离去的日子就会早一些。一般在三到四岁那样子就因为某些事情离你而去，比如生病死亡等等，就说明有缘人欠你的债还完了，是时候离去了。要是欠得多的话，那就到十一二岁甚至是成年了才离有缘人而去，让做父母的有缘人痛不欲生。”我说道。

    “至于来还债的情况，那就是前世你欠了有缘人很多债，今生一定要把债还完。这跟第一种报恩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第一种主要是报恩，听话，时时刻刻在有缘人身边孝顺他们，而还债是以后你长大了会给有缘人很多钱，让他们有一个好的生活，但不一定会在他们身边，会离开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独自生活，寻找自己的方向，只是偶尔回家看父母。”我接着说道。

    “我现在的情况，可能属于第三种吧，我是来跟作为有缘人的父母要债的，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让父母省心，还拖累了你，让你读不成书，也算是向你讨债了，你也是我的有缘之人。现在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你，都把债还给我了。等全部结清的时候，也就是我离开你们的时候。你不要理我了，也不要让爸爸妈妈理我了，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小女生自言自语的说完，就哭出声来，成了一个泪人。

    刚才还好好的她，想不到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伤心、易怒、撕心裂肺，哭闹不止的一个小女孩。我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她拍打着我，哭闹不停。

    “我不要你关心，你不用关心我，让我死了算了。反正你们该做的都做了，你们不欠我了。”她挣开我的手大声哭起来。

    “你不属于第三种，你是来报恩的，也是来还债的，你属于第一种和第四种，你不仅聪明，听话，也会追求自己的梦想，你不会死，你会好起来的，请你相信，我一直会陪你，陪你长大，我们一起长大。”我也哭起来，紧紧拥住她。

    我们的举动引来旁人的目光，他们以为兄妹俩在吵架，看看没有大问题就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去。她在我怀里不听的抽泣，一刻也不想停下来。

    “得成，你还有多少钱？我想看电影，你请我看一场电影吧。”小女生停止抽泣，轻轻的对我说。

    “我上县城来就没有用过钱，所有的吃饭都是你家供应的。上次你夹在书里的五块钱，我坐车用了一块钱，我老妈给我十块钱，现在总共有十四块钱。你想看电影，那我们就去看电影，我陪你去。”我说道。

    我轻轻把她扶起来，朝电影院走去。不远的身后有一双过度悲痛的眼睛看着我们，直到我们消失在电影院里。

    我知道那是小女生的妈妈在看着我们。

    我带小女生出来之前，跟小女生的妈妈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

    小女生的妈妈叮嘱我，小女生想去哪里，要做什么，都尽量去满足她，不要让她伤心，保证她的安全。

    也许她妈妈知道小女生的日子不多了，想尽办法在小女生离开人世之前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电影院里，小女生的头靠在我肩膀上，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就这样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电影开始播放。

    所有要讲的话，此时，我们都不想讲出来，只是默默的看着电影，直到电影播放结束。

    县城的电影院非常宽敞，我的生涯中这是第一次走进电影院，本来应该是很激动很高兴的一件事情。

    可是因为惹小女生生气了，我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整场电影的画面虽然在我的眼里走过，却没有进入我的脑袋。

    我希望，我祈祷，我心爱的小女生，我最真挚的朋友，明天就会好起来，眼里充满灵光，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活着，如果真能这样，我愿意失去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事实上，在没来县城之前，除了那次跟小学班主任任老师离别时有过深深的伤痛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死，我觉得关于死的概念不应该让一个小孩子涉入太多，知道得太多。

    但自从到县城，陪伴小女生的每时每刻，我都感受到了死，死的信息充斥着我的神经，一刻也没离开过。

    特别是，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隔壁病房有三个病人陆续离开人世，那些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撕扯着我的神经，长这么大，才在县城的医院目睹了人死后亲属们的悲伤。

    而小女孩也由此睁大眼睛，怔怔的发呆，我总是拥着她，不想让她听到更多的负面的信息，她紧紧抱住我的瞬间，我感受到了来自她内心的恐惧以及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