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自己
回到家以后客厅内已经空无一人,但是父母卧室那边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惦记着洗衣机里的衣服,于是换了鞋子以后就又走进小阳台,刚一进去,忽然瞧见一个黑色的小身影站立在女墙之处。他走近两步看清那个身影是云研。
“怎么还不睡?”夜色浓,阳台的灯没开,他瞧不见小研的表情。
“我出来上厕所,发现洗衣机插头没拔,想起来衣服你可能还没洗好,然后就想自己来弄……”说到这里小研停住了,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我来弄吧,你先去休息,很晚了。”云年摸了摸女孩的头,而后绕过她,走到洗衣机面前继续先前留下的活儿。
“你教我怎么用吧。”小研跟着哥哥走过去。
“以后我会教你和小烊的,现在很晚了。”云年说着就掏出手机给小研看时间。
“都十二岁了。”小研在哥哥面前蹲下来,用手支撑着下巴,声音软软的,不像平常。
云年也蹲了下去,放低声音和缓道:“哥哥知道小研其实也算是有秘密的姑娘家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今天拿我的手机玩了好久哦!”
“你不要老是帮我们做这个做那个嘛,男女有别。”小研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脸。
云年皱眉,心起疑虑,想了一会儿后才问小研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意思和我说的事?”
“唔。”女孩继续捂脸。
“要是不好意思和我说呢就和妈妈说,也可以和姐姐说。”
“不想和云烊说。”小研一下子放开捂脸的手,不开心的看着云年。
“……”云年无话。
“你今天为什么不说她打架的事?”云研恢复往日的冷淡神色。
“家里有人,不好说,明天再解决一样的。”
“那个阿粤,他是你什么人?”
“啊?”云年下午的时候就挺疑惑阿粤怎么一下子就和平常不苟言笑的云研玩闹在一块儿了。
“你们关系不一样,我懂。”云研的语气亲和了一些。
“他和你说什么了?”云年被妹妹说得有点紧张。
云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然道:“没什么。”
“啊?”
“真没什么,就是看他比较投缘。”
“你快说。”云年心头那团疑虑已经乱成一片乌云了。
“我发誓,真的没说什么。”云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多。
“我不信,你平常不是这样的。”云年严肃起来。
云研不回复了,她收起笑容,脸色又恢复如常。
“我是说,至少在我们一家人的面前,可没见你这么笑过。”云年怕自己的话语伤了妹妹,所以他又试图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我去睡了。”云研越过云年往阳台门处走。
“小研!”
“你不是说很晚了?”云研没有丝毫为哥哥的这声呼唤停下来的意思。
云年看着妹妹远去的身影微微出神。云研小时候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做事认真,也看不惯别人犯错,尤其是家人,因此她爱挑刺,也爱管比她大二十分钟的姐姐。
两人关系不和,姐姐烦妹妹管事儿的性格,妹妹嫌姐姐的粗心和大大咧咧。云研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在家人面前露过笑容,在看到阿粤与妹妹玩推手游戏开心的哈哈大笑时,云年不免得疑惑,也开始自责。
尽管自己看着她们成长,但实际上他真正管教的时间不多,因为他不懂得怎么教育,也不觉得自己能教好两个只小他十岁的新世纪孩子。所以现在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其实不了解自己的妹妹,无论是云烊还是云研。
他从没想到过云烊会打架,而且是群架,带头欺负一个转学过来的小姑娘。
看着妹妹走进卧室后他才起身去处理洗衣机里的衣物。之后他回到阳台内屋洗漱,阳台内屋分成三个隔间,一个厕所,一个洗澡间,一个洗漱间。洗漱间在最外面,洗澡间和厕所并排,一左一右。才刚进去云年就在厕所的纸篓筐里看到了几张带着心心点点鲜血的纸。
他心里微沉,一种难受的感觉慢慢从骨髓里钻了出来。他想起来妹妹说的那几句敏感的话:“都十二岁了!”“男女有别!”“以及“他和你关系不一样,我懂。”
云年去厕所找卫生巾,没找到。他只好再出一趟门。附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来回花了十多分钟。
等他再次回到客厅时,父母房间内原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已经变成了无间奏的重叠争吵,宋慧然高声地骂了一句,云景成以正常的音量在宋慧然还没骂完的时候回一句,宋慧然接着抖擞陈年旧事,云景成怒火渐升,开始对宋慧然进行人身与道德攻击。
他还不累,但也无心再管二人的事情,很快就洗漱回屋。回屋到电脑桌前刚坐下,阿粤就发来消息报平安。他还不知道阿粤家的具体地址,奥园广场那边是新城区,住宅大多是小区楼户,夜晚一般很少有人,打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当初他在李洛家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是上的晚班,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偶尔会有酒鬼到超市里来惹事,酒气横天,在柜台前对着云年乱说乱调戏,说完拿上吃的就跑。
他记得有一个常买二锅头的流浪汉,长得很矮,穿一身深黑西装,从来没换下来过。流浪汉脸上倒没什么刀疤或者代表性的伤痕,一嘴浓密的胡子黑黝黝的,盖住整个下巴。
脸颊黑成胡子的颜色,上头还挂着些泥垢,泥垢凝结着胡须,胡须又黏在一块儿,像几条小辫。三天两头就去超市买二锅头,一次四五瓶,每回云年都能闻到男人身上浓烈呛鼻的酒味和风餐露宿许久的尘土与垃圾混杂的味道。
包姨说,他是一个流浪汉,自包姨开超市以来就经常在那一块儿晃悠了,从开没离开过。
云年问包姨,“没有残疾,没有绝症,还有劳动力,为什么还要这么风餐露宿着?”
当时他觉得用流浪汉这个词形容有点贬低人家的意思,于是就用文化词来代替这个现象。
他记得那次大火中只死了一个人,就是这个流浪汉。就是这样一个人,三番五次地帮他吓跑了那些夜晚去超市闹事的酒鬼。
那时候,有几个年纪二十多岁的男人,进超市以后就趴在柜台边问云年有无避孕套有无情趣用品以及一堆云年只在同学口中听过的物品。云年不知所措,摇头表示没有。然后他们抓住机会变本加厉,上手摸云年的头,再是脸,贱嗖嗖地问云年怎么不进货。
云年甩开人的手,下一秒,那手又攀上他的脸,从苹果肌处一路下划到喉结,云年怕惹是生非,忍住羞辱。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走到货架前抱走了许多东西。那帮人就是借用骚扰的手段强抢民食。
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包姨,一旦包姨知道,就不会让他再在那里上班,那他就没法儿找到一个这么轻松上班的地方,一边打工赚钱买相机一边看书。第二天,那帮人又来了,还喝了酒,再次犯事的时候,遇上了那个流浪汉。一开始流浪汉只是站在门外等待屋内事件平息,但是云年别无他法,只能向他呼救。
“帮我!”
流浪汉一听到就立马进去,他走到带头那个人身后,伸手钳制住人正准备摸向云年喉结的手,那个人疼得大叫起来。声音不甘又带有求饶的味道,问他是谁。身后的小弟们不知道是被流浪汉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还是纯粹的不想惹是生非,都没有一个帮带头的“老大”。
“还要脸吗?”流浪汉咬牙切齿,声音沉闷冷漠,像是一点也不把这个小喽喽放在眼里。
“大哥,我们就是想吃点东西。”
“再怎么穷逼也不至于用抢是吧?”流浪汉的语气里夹杂着嘲讽的笑意。
“是是是,大哥你说的对,我们错了。”
流浪汉放开那个人,抬头看了云年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与平常他去买二锅头时一模一样,冷漠平静。
他说:“四瓶。”
云年给人鞠躬致谢,说在第二个货架的最里边酒水区。
流浪汉会意,对他点点头,径直朝云年说的地方走进去。而原来那几个“强盗”还挤在门口,带头那个一副又对流浪汉不屑的表情,还朝他吐了泡口水。随后他回眼去看云年,眼神变成了厌恶,高高在上的说道:“老子……得,就是你爷,你爷要吃饭,你,……他妈还不准?”
有流浪汉在,云年心里有底气,仰头对上不善者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被瞪的人怒火中烧,抬手就要跑回柜台抓云年,流浪汉及时回来,撞了一下那人,那人忽然醉死,一下子倒在地上,其他人终于有了动静,都纷纷蹲下去拖醉鬼。
他自此记住了那个流浪汉,在后来一个月的打工时间里,那帮人还是偶尔会来,有的时候没喝酒,就没抢东西,只是还是会调戏云年。有的时候喝酒了,又抢一些东西,但都不多,一顿饭的量。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晚上不睡觉,要整天在外面晃悠,他不知道这些人有手有脚有脑子有身体还要靠抢夺来填腹。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笑,觉得自己当初很懦弱,为什么不报警呢?
他好弱啊,不论是处事,还是感情。
高中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一个叫安语的女同学看上了云年。
考完试的第二天,他被人叫到走廊,看到了女孩。女孩身后围了许多人,都在用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看着他们。女孩自我介绍后他才知道考试的时候他们是前后桌,她还给他借了一个草稿本。
“当时我就觉得你还挺好看的,心也好。”女孩说。
云年极其慌乱,没太听清楚对方说什么,心跳的速度盖过他脑神经的反应,被班级上的人推搡了几下后才反应过来要说点什么。
“那个,挺好。”
“所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云年不答,脸红羞涩,脑袋空空。
“想和我在一起吗?”女孩问。
“之后了解了再说吧。”
云年又被身后的男生推了几下,他捱不过被人推近的距离,没怎么敢看两眼女生长什么样就匆忙逃回了教室。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心不在焉。回到家里的时候,云景成刚从修理厂回来,让云年找扳手。云年不理。云景成冷笑一声,对云年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冷战不是?”
云年沉默。
“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互不喜欢就不相理睬,倒也是个清净的好方法。”
云年沉默。
云景成摇着头又笑了一声,从云年身边走过,自己去找扳手了。
第二天早上去教室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份早餐。他的心下沉,掉入一片迷茫的浑浊里。
在这之前,初中的时候他同样被女孩告白过,只是当时是初三,他一心埋头苦学想要考紫业中学,没良心的给人回了一句:“我想学习。”
于是感情之路的方向牌就被自己草草踩碎。
那时候他常去李洛家做作业,两人偷看李洛父亲的一些碟片。因为年纪小,他除了好奇没什么反应,李洛说他纯良,他打李洛,二人在床上翻滚,他第一次害羞。比任何女孩对他说“喜欢你”三个字都要害羞。
他被模糊的性知识挑起情感的神经,明晰自己爱什么人。
所以他第一次以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回复安语:“我,有病。不能谈恋爱。”
神色正经到宛如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