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骗子
“你对我其实是有印象的吧?毕竟那件事过去才没多久。”阿粤又说。
这次云年听得又皱起了眉,他隐约觉得阿粤说得那些零碎过往没那么简单,他强迫自己把疑惑咽下去,如果他们还有机会像今天一样相处的话,他应该会告诉自己的。
男孩没否认也没承认,看他的样子很可怜,不像会撒谎。云年认为。
“既然你让我们带你一段路就是相信我们不会伤害你,那就先和我们回家?!”后面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疑问,实际上是肯定句,容不得杨荀拒绝。阿粤说完后回正身子又用同样的姿势凑近云年的耳朵小声道:“那我们先去我家。”
“你家到底在哪儿?回城来都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莫名其妙地,一股紧张感缓慢爬了上了云年心头。
“就在万鸟湖那边,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会上一个坡,到了坡上你就能看到湖,我们家就在湖的旁边。你果然记不住。”
云年迟疑着,手指头在方向盘上无规律地敲击。
“不远,就二十分钟左右了。”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了阿粤所说的“自己的家”。
是一栋两层的小别墅,白墙红瓦,二楼有一个硕大的阳台,阳台上方摆放着一套桌椅,桌椅上方有一把白伞。伞的旁边有许多植物花卉,花卉当中最显眼的是沿着墙壁攀附的爬山虎,这个季节的爬山虎泛着黄色,已经在逐渐枯萎了。一楼的绿色大门大剌剌的敞开着。
云年牵着杨荀,阿粤在前面带路。刚走到大门旁边,他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云年问。
阿粤回头,认真道:“我家里没别人的,怎么门开着?”
说完就忙不迭地冲进院子,留下一脸懵逼的云年和紧张不安的杨荀。看着人迅速远去的背影,云年心中那股不可名状的紧张感又爬了上来。他带着孩子慢慢沿着阿粤的跑动路线走进去,才刚走到一半,距离楼下屋子的小门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阿粤的质问声,“你们是谁?”
“你们?”云年小声自问,同时感觉到情况不妙,撒开杨荀就跑了进去。
进去后看到的就是阿粤站在一间正在装修的大屋子中央发怒的样子。他没发现云年进来了,伫立在一个施工的工人面前,愤怒地喝令:“停下!”
那个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壮硕青年,和阿粤差不多高,但块头可能有阿粤两倍那么大,说话却细声细气的,“你是之前的房主?”
“这是我妈妈的房子,你们怎么……怎么?”阿粤说着说着就颤抖起来,“谁叫你们来的?”
“陆虞是你什么人?”那个壮硕青年问。青年后方还有几个已经停下来的穿着蓝色工装外套的工人,疑惑的望着阿粤。
“你说谁?”阿粤的声音很沉,云年看到他的两手紧握成拳头,青筋凸起,沿着两手的手腕冒至袖沿,云年似乎能看到什么东西在那青筋里触动。
青年又说了一遍那个名字,阿粤确定后边转身边往衣服兜里掏手机,但什么也没掏到,很是气急败坏,看到云年后他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声音依然很冷,“你开一下车门,我的手机落里面了。”
云年拿出车钥匙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阿粤就从他旁边如一阵风儿似地跑出去了。云年跟上,见到阿粤打开车门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然后立即拨通了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阿粤克制怒气慢声发问:“你动我妈的房子干什么?”
“啊?你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动她留给我的东西?”
“什么叫留给你的东西?你这个孩子讲话怎么那么好听?外公说了是你妈的房子了吗?”
“那栋民宿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买来的啊,我还能抢吗?”
“哪里来的钱?”
对方沉默了,阿粤静静等着她的回答,云年不敢走近,他感觉到那人内心里强压制住的怒火马上就要爆发。这是阿粤妈妈的房子,那么这对他必定很重要。
“你把房子卖了?”得不到对方的回应,阿粤替她说出了答案。
“是。”
对方承认得很理直气壮,阿粤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低下了头。那股火被浇灭了。
“粤青,你大学用的钱都是从房款里面拿的,不把房子卖了你拿什么交学费?”
“再说了,你妈都消失八年了,她还会回来吗?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卖了好一点,卖的钱我们也不是不分你,我们还供你读大学呢,你说是不是?”
“房产证不是你妈的名字就不能说是她的房子,更别说是你的。我们都是亲人,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把它腾挪出来嘛,对大家都有利你说是不是?都多少年了,你还惦念着你妈你爸会回来呢?我说,你都十九岁了,接受现实吧,他们也许死了。”
“瞒着你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你看你这脾气,我们不瞒你,房子就卖不成,卖不成我们就没钱,这婚可能也就结不了。我们本来想着等婚礼结束就找个机会和你说,但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对了,你应该是回去了。我们应该昨天晚上就和你说的。”
“粤青,你在听吗?”
阿粤挂掉了电话,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
“阿粤?”云年第二次叫他阿粤。
阿粤听后慢慢转过身来,抬头对云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的表情,想要扯出笑容,无奈怎么扯都是苦的。
“你还好吧?”答案肯定是不好,但云年不知道说什么。
“陆虞把房子卖了。”阿粤干脆放弃挣扎,叹着气说。
云年看阿粤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所以他不太确定这件事对阿粤的影响力,“为什么?”他冥思苦想才想出一个话头。总不至于说让他消气吧,要换做是别人或者是他自己,现在指不定已经正在前去质问的路上了。
“她要结婚啊。”阿粤再次回答得有气无力,对这个他自己说出来的答案带着些许的嫌弃。
“陆虞吗?”
“是,她要结婚就要新房子,要新房子就要钱,没钱就卖我妈的房子,说是挪钱给我上大学用。”说着说着阿粤自己都不相信了,“我从她手里拿点钱都要我帮忙看民宿才拿得到,好人都让她做了。”
云年回想起在民宿工作的这几天,阿粤除了第一天跟着拍摄外其他时间都在看民宿,而在他问到阿粤拿了多少钱的时候,阿粤很开心的说了句五千块。
当时他还挺感谢陆虞的帮助的吧,看民宿和拍摄这么点工作量不至于那么高的价钱。现在看来,让阿粤过去帮忙就是有意瞒着这边的装修,那五千块是算是他们给阿粤的补偿。而阿粤还抱着感恩之心为他们弹钢琴祝福,婚礼上夫妻二人亲吻的时候阿粤看起来很为他们而感动,而她的姐姐,很美丽很善良,终于得到了一个心仪的婚礼,终于嫁给了她心爱之人,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作为记录者,从来不去探究圆满背后的代价和条件是什么,他们要做的,是把婚礼上悲喜交加的时刻无限放大,以至这个所有人都为之感动并且感受到幸福的意义能够融进时间,时间之后,情感出现裂痕或者消散之时,能够有一份这么珍贵的影像为他们寰续过去。
当然,他们不希望这个时刻出现。
情感的意义应该是超越时间的。记录者只能保留时间,被记录的人才能保存意义。
现在他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让他对之前的记录意义有了歧义。并不是每一场看起来感动的婚礼都真的令人感动。
就如遇到杨荀一样,他们的经历和生活也许不一样,但是他们想逃跑的念头是一样的。
想到杨荀,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从阿粤出来拿手机后就没再看见这男孩。阿粤也发现了,跟着他赶紧在周围寻找了一圈。没找到。杨荀应该是在他进去找阿粤的时候就走了。
“时间不早了,你看是要去找杨荀,还是回幻水堡找陆虞。”云年心头有点复杂。
“我们怎么找杨荀?报警吗?还是去他家?我们怎么确定这么做对他是好还是坏?”阿粤忽然严肃了起来,兴许是愤怒遗留的作用让他讲出来的话很冲。
“我们……”云年听到这个严肃问题后只得让自己冷静,他也不该逼阿粤。
“我们不应该插手是不是?”阿粤正色道。
云年没说话。他知道粤青在含沙射影什么。
“即使今天他没遇到我们,他也还是要走的,如果他爸还把他当儿子就会报警,轮不到我们,况且,他家里还有其他人,他爸打他,其他人又不打。十二三岁了,你以为他还一点谋生的能力都没有吗?”
“十二三岁也是孩子啊,要是你十二三岁的时候身无分文在外漂泊,能确保自己活下来吗?”云年低眸看着很少正经的阿粤说。讲完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种莫名其妙熟悉的画面与杨荀的模样重叠起来。
当时他在朋友李洛家小超市收银,遇见过一个偷东西的小孩。也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偶尔去超市买东西,自己带一个白色购物袋,很脏,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小孩进超市后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选好放进那个购物袋,然后再到前台给云年要一个该超市专有的小袋子。
他说:“哥哥,能给我一个袋子吗?”
云年一见小孩长得白白嫩嫩却穿得脏兮兮就知道他要卖可怜骗东西。
无奈小孩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嘴巴嗫嚅着,随时准备着等云年同意就说谢谢。
“好。”云年没辙,只好拿了一个购物袋给他。
小孩立马接过,然后把手里另外一个已经装得满满的购物袋递给云年说:“哥哥帮我看一下,这是我在阳光购物那边买的,不是这里的东西,但是我提久了有点累了。”
云年:“……好吧。”他睁着眼睛让小孩骗东西。
最后的结果就是小孩取了两大袋东西回去,只付了一袋的钱。当时云年想,既然还能付得起一袋的钱,就应该不至于是个流浪小儿。
那个小孩,一瞬之间,变得熟悉起来,云年几乎能想起他们见面时的各种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