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秘境
姬芸趴在谢怀清的背上，侧着脸看他头上的白色发带：“诶，谢怀清，你这个发带是谁给你的？”
“我看宗门其他弟子的发带都和你不一样。”
背后的小姑娘，一前一后轻轻晃着两只小腿。左肩有一块地方，温温软软的，是她的脸。
她今天穿了他当初放在她衣柜里的弟子服和配套的鞋子。
这弟子服他当时拿到手时，还觉得如此之小，还没他一件下裳长。
如今瞧了，倒有些大，袖子被她卷了一圈上来，露出皓白的手腕。
小小的还有些肉感。这样小的手，也不知怎么爆发出那样强的力量，把他衣服都刮破了。
“诶！谢怀清，我和你说话呢！”
谢怀清微微仰了仰头。
是她的手在抓他的头发。
“发带是师父给我的，据说是我娘亲手做的。”
“还蛮好看的。”姬芸伸手在他头上摸了几把，滑滑的，和他的头发一样，不像她的头发又粗又硬，得用梳子梳好几遍。
“好看吗？”谢怀清转头，看到了她的眼睛。
“好看啊，不过远处看更好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转向他，谢怀清转向前方，认真看路。
下过雨的山间，雾气浓重，风中也带着湿润，吹在身上，冷得直让人发颤。
谢怀清一步步走在这看不见尽头的石阶上，只感受到了身后那一小团的温暖，还有耳边传来的呼吸声。
一点一点，不断昭示着身后人勃勃的生机，让他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下一刻，一个透明的光球一闪而过，将睡着的姬芸整个笼罩在内。
他将姬芸送回了房。
刚一沾床，就见小姑娘翻了个身，面朝里。右手不小心触到一个绵软的东西，又一拉，将一个丑娃娃抱进怀里。脸往前靠了靠，而后一条小腿横了上去，整个就像一个树袋熊。
谢怀清伸手把她衣摆往下拉了拉，给她盖了被子。
果然还是小孩子。
白芙不能联系，况且掌门设下的结界，寻常弟子随随便便也解不了。怪她先前太急，竟这点都想不明白，还遇上一个傻蛋儿。
书上也找不到，谢怀清也不能问。
总不能就等着给她量衣服的时候吧，那也太久了，况且以后怎么办？
“昂——”
姬芸放松身体向后一躺，倒到床上，碰到她放在床边的书。
是本基础类的书，前几天刚拿的，放在床头临睡前当读物看。
她随手翻了翻。
其中留影石三个字一翻而过。等等，留影石？
姬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对哦，她可以趁后天下山谢怀清解除结界的时候，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届时她回来再自己慢慢学。
姬芸赶紧拿起书，练起留影术。在出发的前一刻，将它作用在她脖间一直挂着的玉石上。
这玉石还是外祖母送给她的，从小戴在她脖子上，平常都用衣服盖着。
量他谢怀清有再大能耐，也不敢用神识扫她身上。到时候等他结印，再把它拿出来。
然而，姬芸错估了这个法印的复杂程度。三个多月过去了，她才学会解第一层结界。
这三个多月，她不是练剑，就是和谢怀清打架，除此之外都待在屋里琢磨法印。
她都快憋死了，而谢怀清还是同样那副表情。
就在姬芸快发疯的时候，谢怀清告诉她，宗门要组织弟子历练，问她去不去。
不过不是下山历练，而是在宗门专门供刚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历练的秘境之中。秘境只允许金丹以下修为的弟子进入，故而秘境里只有一些低阶妖兽。
此外还隐藏着一些法器，是宗门给新弟子的奖励。
“去，我要去！”姬芸垂死病中惊坐起。当天，她就让谢怀清帮她报了名。
学了这几个月，姬芸从原本筑基都还没稳到如今的筑基中境圆满，进步不可谓不飞速，谢怀清都看在眼里。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机会，能帮她更快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
然而他看着姬芸，就提着一把木剑站在他面前，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他蹲下身，将一个乾坤袋，挂在她腰上。
“这是乾坤袋，里面放着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伤药。”
“秘境里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境内一天，境外一时辰。此次历练共三个时辰，也就是说，你要在里面待三天。”
“所以，我将你会用到的东西，都给你放在这乾坤袋里了。口诀就是当初我教你的那个。”
“谢了。”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迫不及待地往山下走。谢怀清抬步跟了上去。
“秘境已开，各位请进吧。”听到此话，各门弟子忙着和师兄们挥别，拿着配剑急匆匆向境口赶去。
姬芸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一身粉白，头发高束，背着一把木剑，走在全是白衣的弟子后面，倒也不慌不急。
谢怀清望着她身影笔直，头发一甩一甩的，潇洒肆意地消失在境口漩涡中。
秘境共分为三层，越往里越凶险，出现的妖兽也越厉害，不过相应的，藏在其中的法器也越多，品阶也越高。
一开始进入秘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跟着大部队走。
直到有一个弟子惊呼找到第一把法器后，众人一看法器如此容易获得，眼红那位弟子的同时，纷纷向周围散开，寻找其他法器。
然而在刚刚那位弟子之后，再无人找到法器。
已经有几个人往里走了走，显然想抢先一步进入更深处，虽然风险大，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众人见此，也急急往深处走。一时之间，几百号人，现在只能看到各别几个身影了。
姬芸没有跟着众人一起移动，而是以入口为起点，一个人径直往前走。
她来这可不是为了什么法器，那些法器她也瞧不上眼。相比于厉害的法器，她更喜欢强劲的实力。
在她看来，只有实力不行的人，才会寻求法器傍身。实力强悍的人，自身便是打败敌人最好的利刃。
故而她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妖兽，并与之决斗。
然而当姬芸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淌过浅浅的溪水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后，还是没遇见一只妖兽。
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大，也不知自己是否走到了边界。
为了防止自己一下子进入太深遇到棘手的妖兽，到时她对付不了可就惨了。
姬芸虽然性格高傲，那也是建立在清楚自身实力的基础之上。她从不会为了面子硬抗，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没半点用处。
她姬芸说到便做到，既然傲，就有傲的资本。否则，就老老实实窝着。
虽然宗门给每位进入秘境的弟子配了一个玉牌，关键时刻可以用灵力粉碎玉牌，便能离开秘境了，这也是为了各位弟子的安危着想。
但好不容易进来一次，谁愿意空着手出去？况且，被玉牌送出去也怪丢人的。
姬芸在心里默默数着数，粗略估计自己走了多远，并沿途在周围落下印记。到时候万一真对付不了，逃跑也好有个方向。
在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后，姬芸猛地顿住脚，身形迅速一闪，躲到一块石头后面，警惕地看着侧斜前方。
斜前方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窜来窜去。
姬芸把背后的剑解下，握在手里。等了半会，那东西都没出来，一会左蹿蹿，一会右蹿蹿。
兴许是个野兔之类的，她左手拾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投了过去。
唉哟一声传了过来。
“出来。”
接着，她看到一个全身长满草，哦不，是全身披着草皮的人站了起来。
“欸？是你，小师妹，我们又见面啦！”
哦，是上次那个憨批。姬芸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诶诶诶，小师妹，你等等我。咱们既然遇到了，就结个伴呗。”季里赶紧把他身上那件宝贝脱下，收入乾坤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赶紧跟了上去。
“小师妹，你走慢些，等等我呀。”
“不许跟着我。”姬芸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
“为什么？”季里笑着弯腰瞧姬芸，一双凤眼微微翘起。
“小师妹，你看秘境这么大，一个人走多无聊呀是吧？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多好。”
姬芸无视他，梗着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师妹，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就是进来玩玩儿，要不是我爹硬逼着我上灵剑宗，我也不会到这破地方来。”
“小师妹，你长得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季里还在身边喋喋不休，她一点不想和他搭话，刚那句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姬芸一边走，一边压下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念头。
要不是宗门规定不允许同门在秘境里斗殴。她早就把他揍八百回了。
“小师妹，小师妹，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啦？”季里笑眯眯黏在姬芸身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我没答应！”姬芸忍无可忍，转身提剑准备唬他一下。反正只要不伤到他，就不算破了规矩。
“你要是再跟着我，你我就……”
“等会、等会，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啊？小师妹你快看，你快看！”季里指着姬芸身后，一脸惊恐。
姬芸以为这又是他的套路之一，继续暴躁开口：“我就让你看看，是你的脑壳硬还是我的剑硬！”
轰隆一声，姬芸话落的同时，感受到了身后石子翻滚的响动。
她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又粗又黑的长鞭向她头上甩来。
姬芸连忙运转灵力，提剑一挡。她这才看清了，原来不是鞭子，是类似触角一样的东西，黑色细毛下埋着一排排白色的小锯齿。
她再用力一抬，足尖一点，稳稳落到一棵树上，而后赶紧施法隐下了周身的气味。
姬芸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季里早就躲在距离她几十丈外的一颗树上探个脑袋往这瞅。
刚还缠着要和她一起走，现下溜得倒挺快！
不等姬芸喘口气，黑色的触角又往她这里甩来，紧接着又一条甩向她。
两条触角，以环抱的姿势扣住树干和树枝。轰的一声，整棵树齐腰而断，倒向一边。
在树倒下前，一个跳跃翻滚，趁“它”还没发现，姬芸快速猫到“它”侧边的一个大石块后面。
那对触角就是来自那个小山丘后面的，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也好有所对策。
据刚刚那对触角捆向树而并非直接捆向她来看，感知到她的，应当不是这触角。
不然她早就已经倒在地上，半死不残了。
所以姬芸这次选择躲在了“它”的侧面。她如今所在地方应当是“它”的视线盲区。
果然，在两条触角挥动半天都无所获后，“它”从山丘后面慢慢爬了出来。
“它”比姬芸预想的还要大，和那山丘差不了多少。除了一对很长的触角外，头上还有一对硬钳，通体黑色，外壳皲裂布满裂纹，周边还有几对细足。
难怪她刚刚没有发现，“它”收起触角、细足什么的，往那一趴，以“它”的体型和颜色，完全融入这山丘之中认不出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只妖兽，竟然没有眼睛！
那“它”是如何知道她的方位？
远处，季里蹲在树上，看到如此庞然大物，惊到睁大嘴巴愣愣看着，随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还好刚才自己跑得快，不然要被那怪物踩成渣渣。
“它”整个身体都从山丘后面爬了出来，在周围的空地上缓缓爬动，两条触须左右横扫。
如今跑是跑不掉了，姬芸看着“它”那侧面的好几对细足，心里有些没底。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好好看看谢怀清给她的那本《奇形异兽录》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季里看见那触角突然拐了个弯，朝边上的石头袭去，那是姬芸躲藏的地方。
他替姬芸捏了把汗，虽然知道她死不了，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八岁的小孩。
在那妖兽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姬芸看到了“它”额头上有一道裂缝，裂缝里面似乎有亮光。
那亮光很微弱，若不是“它”转过头来正向她，姬芸根本看不到那亮光。
或许“它”就是通过那亮源来感知周围的一切。
触角越来越近，只能赌一把了。
姬芸在乾坤袋里掏了一把，摸到一个小瓷瓶，也不管是什么药，打开塞子，就整个往“它”右边砸。随即又提剑往“它”左边冲。
结果那触角还没触到瓶子，就立马掉头转向左边奔跑的姬芸。
看来气味对“它”没有干扰作用。
“额嗯！”姬芸侧身一转，但还是被触角打到了一些，左臂上立马出现一条血痕。
另外一条触角随即跟上。接着嘭的一声，季里看到触角上炸开一小团火花。
谢怀清往她乾坤袋里放火符怎么不告诉她，早知道有火符，她也不用挨那一下。痛死了！
嘭——
嘭——
嘭——
空中接连好几个火花出现，季里看到姬芸爬上了那个怪物的脑袋，她这是要干嘛？
秘境中也有昼夜，只不过全靠头顶一颗珠子发亮，季里看着暗夜下那个一身亮色的小姑娘，双手举着手中的木剑，往下狠狠一插。
顿时，一声极阴哑沉闷的嘶鸣响起，紧接着一阵光从那木剑与头颅的交接处震荡开来，季里下意识挡了挡。
他再抬头看去时，那怪物的两条触角正轰然落地，激起一阵扬尘。姬芸被震荡下来，倒在一边。
就是此刻。
季里一跃而下，立马使了法阵瞬移到那边。
掉在地上那一刻，姬芸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震碎了。胸腔里的腥甜不断涌上来，地上暗红色血迹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止住了，姬芸又觉得自己脑袋昏昏的。
好累，但还好，她赌对了。
她凭自己的能力，一个人杀了妖兽。
姬芸从没有比这刻更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生命是完完全全由她自己掌控着的。
这种感觉无比畅快。
面前的妖兽还趴伏在地上，额头的亮光早已暗淡。
姬芸撑着手爬起来，捂着左臂，一步一步走向前去。
她当时插下去前，看到那火红的里面似乎悬浮着什么。
然而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被抢了先，是季里。
他从那裂缝里，掏出来一块莹白色的玉，不过那玉有一侧边缘并不圆润，倒像是只有一半。
季里拿了玉，连忙收进自己的乾坤袋。
走前还扬了扬手中的乾坤袋，眯起那双凤眼冲她笑了一下：“谢了，小师妹。”满眼狡黠。
看着季里一溜没影。
姬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白白给人做嫁衣。
他竟敢骗她，她要撕了那杀千刀的混球！
怒急攻心的姬芸又咳了一大口老血。
她正准备赶上去时，腰边的玉牌亮了亮。还没反应过来，白光一闪，她就被送出了秘境，随即医修围了上来，给她疗伤。
这什么破玩意儿？伤得重不重我自己知道，我还不想出来啊——
然后姬芸一激动，彻底晕了过去。
谢怀清刚想抬腿离开，结果转眼就看见姬芸满身是血地被送了出来。
晕过去前，他从医修手里把姬芸抱了过来。
医修见他直接把小姑娘抱走，一下子急了：“欸！谢师兄，等等，她还没医好！”
“我来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