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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有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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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是十五日,已过隆冬,寒风瑟瑟中,拔仙台上落满白雪。

    拔仙台台顶,杏褪桃残、苔荒藓败之处藏着一方小院子。

    那小院子历来入冬不见厚雪,这几日却连院中石子小路都积满了雪,直到人小腿。

    只听一震冬风呼啸,将这后院小土包前的那枝已变干枯的柳枝卷飞了。

    那柳枝一飞,小土包瞬间被破开,露出坑内的一方棺材。

    那方破败的红木棺材被猛地推开,从里面窜出一道灰影子。

    那道灰影子还拖着一道白影子,迅速的直向那燃着灯火的房内冲去。

    房门骤然被踢开,随后便是近乎狂妄的大笑——

    “曾徒孙们,太师叔祖修得人形回来了!”

    屋内两个扒拉吃饭的人瞬间寂静,只望着门口发呆。

    卷带着风雪入门来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女人,披散着及地长发,乱糟糟的看不见脸,身姿虽是窈窕高挑,可若非细眼打量,才看出那胸前微微凸起,偏生叫人看不出来是个女人。

    而那女人手里还拖着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其实还真是算不得人,倒是算得是一堆皮包骨。瘦的不成人形,一脸恹恹的样子,似乎只剩一口气。

    李缘手里的筷子陡然掉在地上,他站了起来,随后竟是双眼含泪的冲向那堆皮包骨,不由凝噎说道:“太师叔祖,你说你不就修人形嘛!修不成就修不成嘛!咋个还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就算你是一堆骨头架子,就算你永远都修不成人形,不也还是我们昆陵的太师叔祖吗?你又何至于此啊!——”

    就连王淼淼听得此话,也是皱着眉一脸的难受,走到李缘身侧,刚要张嘴,却看到提着自家太师叔祖的女子,皱着眉横眉道:“你是谁?还不放开我太师叔祖!”

    只见那女子愣了愣,随后手扒拉了下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脸来:“……那啥,我是你们的…额…太师叔祖。这个——”

    她又提溜了下手里的白骨精:“——是那个白骨精。”

    “胡言乱语——”王淼淼打量了一下她,怒斥一声。

    李缘也接着王淼淼的话,双眼含泪的瞪着那女子:“——你不是个女的吗!!!”

    听到这声质问的白古不由低头,瞧了瞧自己胸脯前,不禁有点理亏般的佝偻着背往里缩了缩:“……啊,这个啊,是有原因的……额,你们大师兄呢!叫你们大师兄,我再——”

    话音一顿,只因为白古已经瞧见从凳子上站起来的王淼淼放下筷子,手中运气已经幻化出了佩剑,眉目冷冽的看着白古。

    白古自然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厉害,连忙摆手,一把扯出脑袋顶上恹恹的花:“这这——看这!我真是你们太师叔祖!看!看我头上这朵花!我虽是修成了女儿身,可这花是做不了假的啊!”

    看到这多耷拉着的花,王淼淼一愣,随后低头看着抱着白骨精哭唧唧的李缘:“师兄。”

    李缘也是瞧见了,推开白骨精,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那朵花,再看了看白古,不由惊愕万分的瞪大了眼睛:“太师叔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古不由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分享自己修炼人形的喜悦,却听后屋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喊。

    “爹爹?!——爹爹回来了?”

    白古一抬头,就见一个裹得厚厚的黄衣小儿冲出后屋,站在那儿扫了一圈站着的三人还有趴在地上的白骨精。

    只这么一眼,那黄衣小儿便直直冲向了白古脚边缩着的白骨精。

    那粉雕玉琢的小儿抱着恹恹的白骨精,一张口就是一句:“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古大惊,一脸不可思议低下头戳了戳白骨精垮掉的脸皮:“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儿子唉!”

    那白骨精已经接近两百多天没吃血肉,他本就练“荤法子”,长时间不食血肉已让他撑不住了,如今这身皮包骨还算他死命保住的。此事面对突如其来的“儿子”和白古的八卦,他也实在没力气辩白了,只是望着这黄衣小儿手里的鸡腿,不由流了哈喇子。

    白古还想着八卦,却听着李缘和王淼淼甚是踌躇的叫她。

    白古回头,问道:“怎么了?”

    李缘和王淼淼正想着怎么开口时,却听后屋又传来了声儿。

    “可是有远客来了?”

    这声儿好听的让白古都酥了酥,抬眼看去,却见有一女子掀起竹帘,端着盘子走出门来。

    瞧着那身穿素衣孝服的妇人,白古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姑娘……也美艳绝俗的太过分了些!

    俊眉修目不见俗媚,独独一份的绝色。只这么一眼,偏生就叫白古挪不开眼。

    白古好不容易回过神,扎巴扎巴眼,倒还是挪不开眼神,刚要出口问李缘,咱拔仙台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美人时,却见那妇人突然手软似的,手中餐盘应声而落,碎的干脆。

    随后,那妇人步步生莲般的疾步到白古眼前,一双眼如秋潭潋滟的看着她,声音带颤的出口道:“相公!”

    这一声叫唤,带怯带恨带娇媚,差点没把白古的魂叫散了。

    还没等白古回过神,那妇人已是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白古。这妇人甚是高挑,直直将白古抱在了怀里。

    白古欲要说着“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你那夫君是我脚边这个白骨精”,偏偏自己被这女子胸膛处的满满当当给挤得差点没了呼吸,哪里能说话?

    白古脑袋发昏,欲要奋力推开,却感觉自己大腿又被人死死抱住了。

    死命挤眼一看,原是那个黄衣小儿已是抛开了刚刚认错了的白骨精,嘴里叼着鸡腿,抱着白古的大腿,囫囵着声儿叫“爹爹”。

    这一声“相公”、那一声“爹爹”,声声相接,把白古给喊呆住了,挣扎的手瞬间蹲在半空中——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旁的李缘和王淼淼面面相觑——

    李:不对啊……咱们太师叔祖咋变成女儿身了?

    王:是不是练得走火入魔了?

    李:有可能!

    王:会不会是那白骨精故意的?

    李:……很有可能!!!

    随后,师兄妹二人看向了挣扎的爬远了些的白骨精。

    那白骨精一如饿死鬼般,两眼放光般的看着身前砸在地上落了一地的吃食,正要伸出手去抓时,却被一双脚给挡住了去路。

    一抬眼,对上了那个少年郎带着诡异笑容的眼睛。

    白骨精错愕的晃眼,又对上了那个小姑娘冷漠的带着杀气的目光。

    白骨精一惊,差点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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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古自问是个正经人,至少,在男女关系上从未有过什么稀奇古怪的狗血言情桥段。

    可是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墟白,昆陵山门二代弟子。

    在他人少许的描述中,他是个灵根空透,法力高深,生性肆意,不爱拘束,睚眦必报的修仙者。

    这样的人设,要么是大善的修仙界主角,要么是大恶的终极boss,再要么就是有独到之处的善恶参半的炮灰。

    白古曾无数次幻想,自己顶着“墟白”这身骨架子,会遇到怎样古怪离奇的奇遇。

    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第一劫,居然是道孽缘债。

    其实说清楚了,也没多复杂——依着那妇人的话来,她名唤阿尧,原是灵雀修成的精怪。百年前她和墟白情投意合,却因为人妖殊途,不可宣告师门家族。后来暗结珠胎,实在藏不住了,阿尧便被族中长辈逐出家门。本以为两人能过过太平日子,却因为墟白仇家不少,甚至连同一起绑了阿尧,给她下了蛊毒。墟白为救妻儿,冰封他们藏于龙渊深处,独身一人冲去了西沧海。

    后来嘛,墟白没求来解毒的神物,倒是自己葬身在那西沧海中。直到冰封之术百年消散,阿尧才出了龙渊,带着儿子踏上了寻夫之路,直至找到了这儿。

    看着身旁泣下沾襟的妇人,再看着仍旧抱着自己大腿哭哭啼啼的小孩,白古转眼又扫了李缘王淼淼。

    只见自家的曾徒孙正扒拉着碗里的饭,大快朵颐之间对上白古的眼神,满嘴的吃食声音囫囵的说道:“太师叔祖,还…真没……想到哦……”

    这话说的很是没逻辑道理,也没能解决白古的疑问,可两人也没想再开口了,只是警惕的看着一旁狂吃的白骨精,也更加奋进的扒拉着饭菜。

    可这句搪塞的话在白古的脑子中,大致意思近乎是:太师叔祖,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白古脑子昏沉沉的,右手撑着脑子抵在桌子上,心道——也是。百年前的事儿。这两个小崽子怎么能知道?或许只能等着房采回来?也不知道房采能不能靠谱。

    白古叹了口气,又问道:“阿尧姑娘……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西沧海如禁地,其中戾气死海非修为深厚的修仙人不敢进入,当日玄天受房采所托去找“墟白”时,那也是须昌等人选了门徒佼佼者相伴而去,每人还服了抵抗瘴毒戾气的药丹,步步小心而去。这女子不过是只小灵雀,看着毫无修为,还带着一个半妖孩子,怎么能进西沧海?

    再说,白古的行踪早已被房采连骗带威胁的当着他的面下了净口咒,再如何也不能从玄天门徒口中得知。况且,这女子不像是和玄天那五个掌事人有交情的样子……

    只见那女子微微低眉,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贝齿轻咬朱唇,一副悲泣的模样,偏偏叫人瞧了心里只觉得猫儿挠心似的。

    白古不由咽了咽唾沫——这女人,也太女人了吧!

    “相公,百年前你将追血咒下在妾的身上,你怎的……”

    白古细细听着她的话——追血咒啊……这个自己在玄天藏经阁和昆陵那个藏书的小茅屋里看过,是用施咒者的血凝成咒语下到被施咒之人身上,至此,施咒者的行踪便握在了被施咒之人心中。

    ——若是真的有这咒的话,她能晓得我的行踪也不足为奇。

    白古又看向那名唤阿尧的姑娘,只见她微微抬头,又是一副让人颇为动容的姿容:“你真的将前尘往事尽数忘了?”

    白古脑子里的警报轰然拉响——现在自己就像是个被拐到山里还被敲破了脑袋完全失忆的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听着别人说的如何如何,自己便只能如何如何。就算如今这个带着孩子找她的美人原本就是墟白的仇家,却硬说自己是墟白的妻儿,即使自己顶着墟白的身子骨,也不晓得是真是假……这么想着,还真是有点恐怖。

    白古皱起眉:“你的追血咒在哪儿?”

    阿尧听得这话,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便要解开自己的衣裳——

    美人灯下宽衣,着实美的让人触目惊心。

    本是扒拉饭菜的李缘、白骨精嘴里含着大口饭菜,眼睛却盯着那阿尧,甚至是王淼淼都将筷子停在半空中。而白古脚边的小孩也是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的伸长了脖子去盯着。

    白古也是非常不争气的咽了咽唾沫,可一个愣神后,立马伸出手按住她已经解开腰带的手:“你——你干啥?!”

    阿尧敛目低眉,又是轻声叹息,随后抬眼这么一瞧,眉目带着一份羞怯:“那时妾困的很,只在床榻上,也不晓得相公竟是一时兴起,施咒融血于墨中,将追血咒画在妾的背上……相公如今要查,妾自该脱了衣服与君相看的。”

    这一段话,极具画面感的在白古脑袋里闪了一个大霹雳——这墟白还真是有点癖好啊。

    身旁的李缘和白骨精笑吃吃的笑了起来,就连脚边的黄衣小儿也似乎趴在白古的腿上笑抖了身子。

    李缘靠近了些白古,拿着筷子点了点桌子,笑的有几分狡黠:“太师叔祖,好情趣啊。”

    白古一记眼刀砍了过去。

    阿尧翻手覆在白古按在自己腰际的手背上,仍是柔情慢慢的看着白古:“相公若是要查看,待会入夜妾自会——”

    那双温软白皙的手似乎炭火似的,烧的白古立马收回了手,只看向身旁的李缘和王淼淼:“啊!那个你们大师兄去找你们师祖找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王淼淼放下筷子,很是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师兄下山已经八天了。今日一早传来的消息,说是三天后随师祖回来。”

    白古皱着眉头,想着或许房采回来了,会有办法查证清楚这对母子到底是不是“墟白”的妻儿。

    如果不是自然最好。

    如果是的话……

    白古瞧着身旁满眼柔情缱绻望着自己的妻子,和脚边仍是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不过片刻之前那修成人形的狂喜消失干净,只剩下郁闷的愁苦。

    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今日来一对“我的妻儿”,明儿莫不是还要来一对“我的孙儿”?

    再过几日,若是被墟白的仇家找上这拔仙台,自己不会真就接了墟白的孽债为他而死?

    这么想着,白古仰天,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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