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二天，谢随都还没来得及跟公司请假，梁秘书就主动联系了他。电话里，梁秘书告诉谢随，公司已经给他办理了好了休假，让他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伤。
不用说，这一定是陈愈的意思。他一直以来，就是那么一个细心的人。
也好，这也给了谢随一段可以逃避的时期。毕竟这会，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再面对陈愈了。
这场车祸，或许发生的正好。
谢随望了眼窗外，除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和灰蒙蒙的天，他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了。这个点，他本来应该坐在电脑前，开始搜索关于下一个研究课题的文献资料，而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拎上健身包开始每日的运动，而陈愈，也会如约的出现在健身房中。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只能躺在医院的床上，对着外面的世界发呆，以及，从此他的生活中，将会永远缺席了一个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出院后，谢随一个人待在家里，明明很孤独，但他却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这几天，他心事重重般的留意着公司群里同事们对他的态度变化。张新然之前的那番话，言犹在耳。虽然他和陈愈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未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了，但他还是很怕这件事会给陈愈带去什么困扰。
同性恋，又是上下级，哪一点拎出去，都是一个爆炸性消息。更别说陈愈近几年在科技界名声越来越大，无论这些传言是真是假，谢随都不希望陈愈这个名字出现在茶余饭后的戏说调侃中。
不过，谢随并未观察到赵智，王书明，卓婷他们几个有什么态度变化。大家倒是听到谢随出了车祸后，都十分关心他。甚至，在昨天下班后，赵智还带着几个平时接触比较多的同事一起来家里看望谢随。大伙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保健品。王书明因为听错了，以为谢随是骨折了，还特意带了两箱牛奶，说要给谢随补补钙。结果一看谢随好好的，全身上下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个出过车祸的人。卓婷更夸张，在来的路上直接去买了一些菜带了过来。之后她在谢随家做了几顿病号餐给他放进冰箱里，嘱咐他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除了几个平时联系比较多的同事外，张新然也来了。
趁着卓婷他们几个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张新然悄默声地走到了谢随身边坐下。谢随不知道张新然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防备地挪了挪身子，拉开了和张新然的距离。
这个举动，让张新然的内心感到五味杂陈。
“那个对不起”隔了很久，张新然才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和那天完全不一样。
“什么？”
“前几天，我的态度不好，说了那些话。”
这话，倒是令谢随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张新然很讨厌自己，所以他从未想过，张新然会向他道歉。
“我那几天心情确实不好，发泄完之后，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张新然接着解释，“我说那些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单纯发泄。那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你放心吧。”
听到这，谢随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虽然谢随不止一次的设想过，要是张新然没有跟他说这些话，那么在那天，他是否还会那样的拒绝陈愈。
答案不得而知，但是结局已经写定，一切的假设都没有意义了。
谢随淡然处之：“没事了，不过我和陈愈之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好。”
张新然一脸歉意地点点头，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坐这好半天了。”
赵智在厨房帮着卓婷打了会下手，见谢随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就洗了几个橘子走了过来。
“喏，吃点橘子补充一下vc吧。”
赵智把橘子递给了谢随和张新然，谢随接过，但是并没有打算吃。他把橘子握在掌心里，反复的将它从左手转移到右手，又从右手转移到左手。
“对了赵博士。”谢随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他一声，“马上要投的那个论文，挂我和张新然共一吧。”
张新然刚把一瓣橘子塞到嘴里，谢随这一番出乎意外的发言，让他猝不及防的咬破了那瓣橘子。酸涩的汁水顺着嗓子口滑下，呛地张新然脸都涨红了。
“没事吧？”赵智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过来。
张新然赶紧喝了几口水，待缓过来了一些后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
接着，他坐直了身子，拘谨地放下了水杯，不解地看着谢随。
“为什么？”
谢随淡淡一笑：“这篇需要大量的实验对比，调那些baseline的参数也很费时费力，你的贡献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equalcontribution。”
张新然又望了一眼赵智，赵智其实对这些都无所谓，他将橘子皮往垃圾桶一丢，笑说：“我都行，这个你们自己决定就行。”
之后，三人就围在沙发这闲聊了一会。趁着赵智离开去厨房的间隙，张新然才逮着机会和谢随说几句。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和你那天跟我说的话没关系。”谢随笑笑，“就事论事来说，我们确实是equalcontribution。”
“”谢随的坦诚和真挚令张新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但是此刻他除了一句“谢谢”以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这个家，因为同事的来访，短暂的热闹了起来。不过很快，等卓婷差不多收拾完厨房后，大伙就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卓婷仔细打量了谢随一会，安慰道：“没事没事啊，没有破相，这个疤看不大清楚的，不要太担心，我们小谢还是很帅的。”
“你这下巴有疤都比我帅，担心啥啊。”王书明笑嘻嘻地在一旁应和着。
卓婷瞪了一眼王书明：“哪里有疤，根本看不太清楚好吗！”
“看得清啊，我站在这还能看到啊。”
“王书明！”
王书明却毫无接收到卓婷那犀利的眼神里传递的信号，自顾自说：“小谢我跟你说，男人有疤才帅。看过那个疤面煞星没？那个才叫帅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糙的没边啊？”卓婷实在没忍住回怼了一句，她清楚谢随平时那么精致又会打扮的人，是肯定受不了脸上留疤的，于是赶紧又说，“小谢没事的，我给你带了一个祛疤的，你记得每天涂，我就放在那个袋子里。”
“好的，谢谢卓婷姐了。”
赵智轻轻拍了拍谢随：“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的，谢谢大家，等我好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随着一声门合上的声响，屋子里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沉寂中。
谢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客厅，刚坐下歇了没一会，门铃声又一次响起了。
这次，站在门外的是梁秘书。
他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谢随看着那些东西，立刻明白了这些一定都是陈愈叮嘱他买的。
不过谢随没有说破，他礼貌的向梁秘书道谢，梁秘书也只说是代表公司过来看他。
接着，梁秘书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现金。谢随有些不解，他正要开口询问，梁秘书马上就解释说这是那个肇事司机给谢随的赔偿金。
捏着手里的信封，谢随心内的百般滋味瞬间开始涌上心头。
送走梁秘书之后，谢随来到窗台上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果然停着陈愈的车。
他明明就在楼下，却也不上来看自己一眼。
梁秘书从开门到现在，只字未提陈愈。而这大概也是陈愈的意思吧。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着和自己的接触，这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吗？
谢随在窗台边站了很久，一直到陈愈的那辆车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很长时间后他还是依然站在那，不知道呆呆地在望什么。
楼下的清洁阿姨又在清扫每天都扫不完的落叶，吃完饭的小朋友们在小区的草坪上追逐打闹着，外卖员进进出出的送着餐，就连邻居那熟悉的吵架声也准时的从楼下传来
谢随感觉，这个世界上，好像周围的所有人都还如往常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为什么，为什么独独自己和陈愈之间改变了呢？
和姚瑶那次不同的是，那次谢随感受到更多的是愤怒和由被背叛和欺骗所带来的自我怀疑。而这次，谢随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一样，变得空洞又迷茫。一想起陈愈，他就会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心痛，和随之带来的那种浑身像过了电一般的酸楚。
过了很久，谢随终于回到了客厅。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没有丝毫的犹豫，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哥？那个，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事，我考虑好了嗯，决定了你帮我跟珂姐说一下，我愿意试试这个机会…好，资料我会整理好的好，我会好好准备的。”
放下手机后，谢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在逃避，他是个懦夫，可是他想不出别的方法让他好受一些了。
在家休养了两周后，谢随终于回到了公司。
不过这一天，谢随不是来上班的，他是来辞职的。在放下东西后，谢随就直接走向了陈愈的办公室。
谢随抬起手，犹豫了片刻后，坚定地敲了下去。
“进来。”
谢随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就像他第一天来这里上班那样。
“什么事？”
陈愈低着头正在看项目的计划书，并没有抬眼看谢随。
“我准备去国外读研了，所以以后没法继续在k-tech工作了。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这句话，谢随从昨晚躺在床上开始一直到来公司的路上，在心里反复的排练了好几次。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地把它说出口。
陈愈停下了手里翻页的动作，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谢随。
“谢随，如果你只是为了躲避我，那没有必要。我公私分得很明。”盯着谢随说话的时候，陈愈看到他的下巴有一条蜿蜒的淡粉色的疤，不由得皱了皱眉，他顿了顿，继续说，“那件事，翻篇了。”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躲避。我一直都有这个打算，刚好前段时间我表哥找我聊了聊，当下有一个不错的机会，我就打算申请一下。”谢随赶忙解释，“错过了还挺可惜的，因为那个教授——”
陈愈不想再听了，他伸出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谢随的话：“辞职申请给我。”
“哦，好的。”
谢随走上前，把辞职申请递给陈愈。
陈愈一个字都没看，直接拿起笔很快的签好了字。
接着，陈愈起身，把辞职信还给谢随。他推了推眼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感谢你为k-tech曾经的付出和努力，希望你今后前程似锦，一切顺利。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去找人事走程序了。”
陈愈的语气，很官方，很客气，让人感受不到他当下的任何情绪。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那我走了。”
谢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愈，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这里。
谢随心脏抽搐了一下，他握住门把手，拉开了门，走出了陈愈的办公室。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陈愈这才把自己的脑袋从电脑前挪开。他透过百叶窗的间隙看着谢随进进出出，看着公司的人不断地走到他身边，跟他告别。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马上就到了中午，本来往常的这个点，再过个半小时，他们就会一起去健身。可是今天，谢随捧着他整理好的那些东西准备离开了。
谢随下意识的往陈愈办公室看了一眼，正好和陈愈对视上了。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彼此。
一个无话可说。
一个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谢随先挪开了视线。
他一路向周围的同事告别，最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