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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平生忆念消磨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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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那时,元娘一怒之下重回罗府,又同罗夫人提了和离一事,罗夫人竟没有阻止。

    “若说那宗姻缘好,缘何我儿竟磋磨至此。所谓缘业不遂,见此分离,也无不是。”罗夫人如是说,元娘也应允,如今只要徐令宜应,又加两方亲族见证便可。虽说妻不能自提和离,但罗府如今势重,罗大人以罗家主事人的身份去提,也是合乎礼数的。

    罗夫人同意,那罗大人便会同意,罗夫人一向主事罗府及罗家家族,为人处事虽偶有偏颇,但大抵也算合情合理,因此族人也多信服。如今和离一事徐家尚未表态,罗夫人也并不叫旁人知晓,只亲去了一封信到徐府。

    信上说的都是些“结缘不合”、“二心不同”、“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之类的词句,元娘也看了,没有什么不妥。

    信既去了徐府,元娘舒了口气。她了解徐令宜,徐令宜也了解她。徐令宜虽冷漠疏离,却有君子风范,绝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而元娘虽通明达理,到底也是执着的人。元娘荡着秋千,终于是又做回了罗元娘,而不是徐家元娘。

    只是,终究此时风中人并不是当年风中人。

    罗府还是依旧,每日罗大人和元娘互相打照应,罗夫人只能摇头叹气家难当。罗大人素爱丹青,寄情山水乃中国文人的共情。但罗夫人掌管家中一概事务,罗大人手中没有余钱,偷偷攒了钱收购丹青画藏在书斋。罗夫人问起,元娘多有包庇父亲的时候,又有些推辞,买了胭脂水粉、衣环首饰之类的。

    不管外头风云交加,只要罗夫人在,罗府就是元娘的避难所。和离不光彩,但元娘却不必怕,罗夫人必定打理清楚。罗夫人幼时丧母,元娘外祖父政事繁忙,罗夫人便学着打理府中一干事务,因外祖父不拘于当世的风气,罗夫人文理皆通。只是从小接触各类人物,罗夫人看惯世情,谈婚论嫁之际择了当时的书生罗大人。罗大人步入仕途之后,也多敬重罗夫人及外祖父,因此罗夫人兼管两府事务,没有族人不服的。

    当日元娘要嫁徐令宜,罗夫人对徐家便不满意。徐家曾是世家大族,族中人员繁杂,罗元娘是从小娇惯长大的,不知世族的腌臜事。且徐令宜不是池中之物,若有朝一日徐令宜重振徐府,徐家一旦越过罗家,出嫁女子人微言轻,罗家怎么能说得上话。

    和离,寻常人家妇人恐怕过得不好,但罗夫人心中自有盘算。如今世情已有松动,女子和离之事也有,元娘无子,到时再择一良婿,元娘主事,日子也并非不好过。总归是亲女,又怎么忍心她困于深宅。

    徐令宜的回信来了,两封信,要元娘亲启。

    元娘坐在绣房中,铜镜里的自己,容颜如花。小厮送了信来,罗夫人带了话,叫她自己选。

    徐令宜一封信是放妻书,写的是和离等事,诸亲主事者有哪些,又写嫁妆清单,并书三年补偿等物事。

    另一封信倒没有写什么大事,只写前些日子江浙海寇作战,又写中伏一事。元娘忆起那时中伏消息传回家来,她当夜辗转不能眠,只想着若从此不能再见一面,他们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想了又后悔,不该如此骄纵任性,连一句好话都未留给他,思及此又是一夜清泪。若他平安归来,必不再争那些事罢了。

    元娘将那信纸搁在桌上,谁又能想到徐令宜归家这一日,就是二人离别之时。元娘从前喜爱看那些话本,死别才能分割爱侣,又怎知生离也是如此。想了半晌,又拿起信纸,两滴泪滴落沾湿了信纸,原来不知不觉她已是泪流满面。

    “手足冰冷,身体也逐渐变冷,唯一颗心,不肯泯灭消亡,惦念你说的三味之谜:世有一物,尝之,相思者甜,不得者苦,无知者无味。冷雨洒遍,喉头却甜,才明了何是三味之物。只愿留一口气,活着回来同你细说,世有情爱,尝之,相思者甜。”

    “却未想,终究是,求不得。”

    信末沾着点点墨痕,元娘去抚,仿佛能见到徐令宜颤抖搁笔的样子,他们二人,一个身不由己陷于乱世只有求那一点情,一个执着不要那带着瑕疵、带着血的情。所以,一个人不断妥协,一个人不肯妥协,走到最后,渐行渐远。

    天光渐收,元娘也不点灯,只一人独坐黄昏中,陶妈妈轻声唤她,她也不说话,好像失了神的陶瓷娃娃。

    “姑娘,吃饭吧。”陶妈妈心疼得直叹气,“姑娘一天没有用饭了。”

    元娘才动了,声音嘶哑:“摆饭吧,陶妈妈。”

    白粥浓稠,元娘吃了一口,苦啊,苦到心里去。世有情爱,不得者苦。元娘硬撑着用完一碗粥,才站起身,便吐了一地,真是苦,苦得连自己、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陶妈妈报了罗夫人,罗夫人急急请了大夫来看,元娘只躺着,那大夫说什么有孕在身,多加看护,又开了些保胎药。

    元娘只觉得可笑,这世间怎么这么多可怜可笑之人。冬令是一个,罗元娘是一个。

    元娘披头散发,笑得涕泪横流,连那大夫都被吓住,罗夫人忙请他退了出去。

    “儿啊,这是命数。”罗夫人这样说,叫了陶妈妈赶紧去煎药,又安抚元娘,直闹了半个时辰。

    喝了药,元娘头脑一片混沌,她睡得很沉,一个梦都没有做,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想还来得及,打掉这个孩子,她才能重新做回罗元娘。可光一照到元娘眼睑上,她又睁开眼,清醒了。

    冬令曾经说要为她生下一个孩子,多可笑,最终这个孩子还是到了她的肚子里。

    她永远也做不回罗元娘了,这个孩子不止是她的,也是冬令的,那个来不及睁眼到人世间来看看的孩子。元娘任性了一辈子,倔强了一辈子,原来谁都强不过命,生老病死是命,春夏秋冬是命,悲欢喜乐是命。

    元娘抬起手,片刻后放在肚子上,声音几乎不闻:“娘带你,回徐家。”

    还是那顶小轿,罗夫人握着元娘的手,万般言语,最后只说:“保重自身为大。”元娘将手覆在她手背:“经过这么多事,元娘已经懂了,况且为母则刚,娘无需担心。”

    小轿子从侧门出,元娘回望罗府,罗府门前几顶轿子,那个穿金丝百花绣马面裙的少女嫣然一笑,若朝华之曦,她同那蓝色素净裙装的少女携手,走进了罗府,正是好春,万物萌发。两个少女说说笑笑往府里去,而元娘乘着小轿,离她们越来越远,离曾经娇俏可人、目中不染尘埃的少女罗元娘越来越远。

    如今,情爱已是旧事,再回徐府也不过是两家的姻亲,为的是共同逐利罢了,求的是那一个侯府夫人的位置罢了。

    可惜,那时年少的罗元娘却不懂,元娘看她们的背影,自由自在,就像两只初飞的小雀,羽上沾了露珠与花蕊,终究是飞走了。

    世有情爱,无知者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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