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白
古雯灵是一条挣扎的鱼，滑嫩而不受控制。
万彻加大音量，“古雯灵！古雯灵！你试试看站好呢？站好！”
万彻的声音混杂浪声传来，古雯灵断断续续理解其中含义。
她尝试着按照万彻的劝告站好，才发现池水直到胸口的位置。心砰砰直跳，大口喘息，夹杂尴尬的情绪，古雯灵的闭着眼睛。
有水渍糊着眼皮，睁不开。她也不想睁开。
尤茜匆忙赶来，替古雯灵整理凌乱的刘海，一根一根捋向两旁。“你吓到我了！你小心点！”
卢竞之小心翼翼拖着木盘。“原来你这么怕水呀！不早说。”
卢竞之说话不分场合，遭受尤茜一记白眼。他没在意。“我把蛋挞给你搬来了，你就原地吃好了。”
尤茜把木盘推给万彻。“你俩就在岸边坐着算了，你照顾好她。”
“好。”万彻回应。
因为有尤茜在场，万彻早早放开了古雯灵。
尤茜搀扶着古雯灵回到岸边坐下。等一切安顿妥当，尤茜带着卢竞之识趣地离开，特意为他们创造一个独处的世界。
古雯灵感觉心跳愈发厉害了。
万彻从吧台要来一张纯白浴巾，交给尤茜为古雯灵披到身上。其实并不算冷，只是有块浴巾，好似有个安慰。
真是丢人。
古雯灵悄悄挪远一步，撇过头，甚至想要把脑袋也包裹到浴巾里，整个人藏起来，谁也不见。
尤其是万彻。
偏偏万彻叫住了她，“咕咕？”
这是万彻第一次管古雯灵叫做咕咕。每个人都能叫的小名，顺口自然，唯独万彻叫得庄重。
古雯灵不大适应。“他们瞎叫的，你别在意。”
如果万彻习惯叫全名的话，古雯灵其实并无所谓。
“挺可爱的名字。”万彻一直端着木盘，也不嫌重。“吃蛋挞吗？”
“不了，谢谢。”古雯灵感觉气氛并不轻松。
太阳渐渐往下爬，一点一点晒干古雯灵额头上的水渍。
万彻若有所思。“那天……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古雯灵明白那天是指前天，倪涟漪结婚的日子。
那晚借着酒劲，古雯灵说了许多不该她说的话，越界的话。也不知道万彻是否留有印象。
“客气，小事而已。”古雯灵裹紧了浴巾，要在炎热的七月把自己藏起来。
有一只漂浮的小黄鸭玩偶游到身边，又被旁人麻利地抓了回去。
古雯灵犹豫再三。“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古雯灵指了指万彻的背部，“刚刚不小心抓了两道。”
万彻反手摸了一下。“没事，不痛。”
古雯灵偷偷瞄一眼，两道淡淡的红色印记。颈部与背部的色差好像没那么明显了。古雯灵再往下瞄，看见腰间似乎有一道疤。她不敢再往下看，回过头，拿起一只蛋挞。
蛋挞酥脆，外层一片蛋皮掉落，随浪涌入水池。万彻一把捞回来，握在手中。
“咳……”万彻似乎要说话。
古雯灵扭头看一眼，发现万彻并无动静。兴许是误会，古雯灵看回粼粼水面。
万彻却又忽然开口了。
“那个……”万彻在酝酿情绪，“因为我们已经接触了几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吗？”
古雯灵惊讶得睁大眼睛，下意识扭头。
两个人的对视是夜间烟火，在顶峰之上蓬勃绽放，却立即消散于黑暗之中。
他们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
古雯灵回应得吞吞吐吐，“噢，好呀。”故作镇静，起伏的浪花出卖了心跳。
万彻附和，“嗯，好。”指尖在木盘边缘来回搓动，轻轻叹气。
恋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向来如此。
他们在江鹭山度过了一晚。
出于礼貌，四个人开三间房，保持距离。
尤茜埋怨卢竞之呼噜动静扰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头脑保持兴奋状态，为了古雯灵的事情愈发不能入睡，索性跑到隔壁找寻古雯灵的陪伴。
古雯灵方才洗过澡，兴致高昂轻哼歌曲。
“给我彼岸完整的月光，不要手心破碎的太阳，要一束光只为我照亮。”[1]
窗外月光与晚风在舞蹈，枝叶摇晃，树影是悸动的见证者。
尤茜有意观察古雯灵。“就这么开心？只是简单的告白，嘴上说说而已，甚至没有玫瑰。”尤茜反复确认，“就这么开心？”
古雯灵点点头，“开心。”
她从包里翻出两张面膜，一张扔给尤茜，一张麻利撕开。“你以为谁都像总裁么？还搞投影放小视频。”
“他嘛，一向浮夸。”尤茜扯出面膜，还给古雯灵包装袋。古雯灵叠着两只袋子一道扔进垃圾桶。
“我看万彻也行，挺礼貌的一小伙子。”尤茜敷着面膜，说话不能大张嘴巴。她比古雯灵更早躺到床上。
古雯灵的手机放在枕头旁，万彻的消息传来，尤茜一眼望见。
先是一条，“睡了吗？”以为万彻要对古雯灵说晚安。
接着又是一条，“下楼吃夜宵吧？我等你。”
尤茜立刻来了精神，抱着手机紧皱眉头。
古雯灵对着镜子理齐面膜。“什么情况？你什么表情？”
她余光瞄见尤茜拿着的是她的手机，一边扯面膜一边回到床上。“是他吗？发消息了？”想看又不敢看。
“你自己看吧。”尤茜将手机递到半空。不等古雯灵解锁，尤茜抢先告诉古雯灵，“他找你吃夜宵。”
“这么晚？”古雯灵看见了屏幕显示的时间，十二点一刻。
“对呀，就是这么晚。”尤茜忧心忡忡，“他是不是有点不怀好意啊？”尤茜担心进展太快，会伤害古雯灵。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尤茜盘腿坐在枕头旁。明明是触及恋爱的窃喜，此刻变换成为担忧。尤茜见过的男人总比古雯灵多一些。“深更半夜，单独约你吃夜宵，这暗示难道还不够明显？你答应吃夜宵，在他看来就等于答应夜宵后的事情。”
“真的？”古雯灵将信将疑。面膜上的精华液快要流进嘴角，古雯灵扯衣角小心擦去。
“反正不能轻举妄动。”尤茜嘟嘟囔囔，“刚才还夸他有礼貌呢，果然男人都没有那么单纯。”
气氛被尤茜烘托得诡秘，这让古雯灵感觉害怕。“那怎么办？”
“给我，我来回。”
尤茜替古雯灵编辑消息，是用的她自己的口吻。“我是尤茜。咕咕已经睡觉啦，这么晚了不方便吃夜宵。晚安。”
毫不犹豫摁下发送键，强忍想要质问万彻的冲动。留个面子，日后好相见。
万彻很快回复消息。“好的，晚安。”
古雯灵撕下面膜，漫无目的拍打精华。“这样就可以了？”
“我的拒绝已经很委婉了。”尤茜也撕下面膜。
两个拍打精华的人噼啪作响，是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拍在地面。
万彻的小伎俩瞒不过尤茜，庆幸发现得及时，没有对古雯灵造成伤害。尤茜到床头扯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方才为了睡觉特意设置了静音，没注意到她已收到好多消息。
其中便有万彻。
“尤茜你好，想要下楼吃夜宵吗？我等你们。”发送的时间只差古雯灵一分钟。
“噢——原来他给我也发了呀。”结果只是一场误会，尤茜咯咯直笑，“就说嘛，我看万彻不是那样的人。”
古雯灵听了来气。“你还好意思说？你冤枉了别人！”莫名闹出乌龙，古雯灵心里委屈。“你害我丢了一顿夜宵！”
尤茜哄道，“下回赔你，一定。”
她再翻阅未读信息，看到卢竞之早已热情赴约，并发来一张照片。两个男生的夜宵，烤串加啤酒，其乐融融。
尤茜不明所以。“这只猪不是睡着了吗？”
她想不明白卢竞之怎么会有精力起床，分明是个躺下就不愿再动弹的人。
“我的男朋友可真喜欢你的男朋友。”尤茜向古雯灵抱怨，莫名来气，立即给卢竞之发送语音，“叛徒！”
卢竞之没有心思看手机。
很久没遇见如此有眼缘的兄弟，卢竞之兴奋难耐。
啤酒是一罐接连一罐不断续掰开的，吃一口肉串干一口酒。
夜灯如同满天星在头顶熠熠闪烁，伴随女声沙哑的歌曲营造深夜梦境，是隐秘山林里的一番繁华。一对情侣依偎靠坐在深褐色沙发上，面朝映照着幽蓝微光的无边泳池，是岁月静好的轮廓。
卢竞之搭着万彻的肩膀。“兄弟，不瞒你说，咕咕真是一个好女孩。”卢竞之面色红润，像美妆博主特意渲染的醉酒妆。
“嗯，我知道的。”万彻回应。
卢竞之手往下滑，万彻误以为卢竞之喝醉了会摔跤，下意识搀扶卢竞之的手肘。卢竞之却是平稳端起啤酒罐，捏着罐口悬空摇晃。
“咕咕是茜茜的好姐妹，那也就是我的好姐妹。”卢竞之说罢打嗝，让这话充满羊肉串的味道。“我就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在你看来，咕咕到底怎么样？”
万彻认真回答，“我觉得她挺善良的。”
卢竞之嗤之以鼻，“善良这种形容词，未免也太敷衍了吧？漂亮、可爱、温婉、小仙女，哪一样不比善良强？”
万彻试图解释，“没有说她不漂亮的意思……”
“看来你还没有发现我们咕咕的珍贵。”卢竞之不给万彻解释的机会。
啤酒因摇晃而从罐口冒出些许，沾染到指缝里，卢竞之随意甩两下，甩走白色泡沫。“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对我们咕咕到底是什么感觉？”
万彻斟酌用词，“就……挺有好感的。”
卢竞之再次否定万彻的回答。“才只有好感吗？好感不行！”
卢竞之剥一颗煮花生塞进嘴里，碎碎念叨，“不能因为是相亲，两个人就凑合在一起，那不真诚。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就必须喜欢咕咕。”卢竞之质问万彻，“你喜欢咕咕吗？”
一种被审判的感觉，卢竞之的眼神参杂凌厉与微醺。
辩不过的，万彻不如顺从卢竞之的话语。“喜欢，我喜欢她的。”
万彻搪塞，喝下一口啤酒。气泡在喉间翻滚，万彻使劲咽下，寻求自我安慰。
那就努力嘛，努力的话总会喜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