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困兽
“现在去哪里？”古雯灵看起来仍旧是兴致勃勃的模样。“去旋转木马吗？我看好多人都去。”
万彻逐渐停下脚步。“要不，去试试那个？”
万彻伸手，指向过山车的轨道。
古雯灵有些惊讶。“算了！你不是恐高吗？”
万彻解释，“我对跳楼机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过山车的话，我还是挺想尝试一下的。”
“真的？”古雯灵将信将疑，脸上这一次是真正的开心。“那我们倒回去？排队口好像是在桥那边。”
刚才无意间瞄到一眼过山车的排队入口，古雯灵有意识记了路，准备下一次和尤茜一起来玩。
下午日头高挂，世界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排队入口处队列曲折蜿蜒，遥遥看不见尽头。
这一片室外恰巧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连树枝都寥寥无几。日光便肆无忌惮侵蚀，照射得每个人的额头都要渗出汗珠。
古雯灵早前出门时，带足了补妆用的化妆品，却唯独忘记了遮阳伞。
她与万彻排在队伍末尾部分，并排站立。是一列向南的队列，太阳照射得人一半明一半暗。古雯灵想要背对太阳，但这样也会背对万彻，不礼貌。只能干巴巴承受着，等待身体被晒得干巴巴。
鼻尖也有细小的汗珠，万彻瞄见古雯灵在偷偷擦拭。观察了太阳照射的方向，万彻侧身面向东方，让身体阴影完全笼罩住古雯灵。
倒是正巧与古雯灵对视了，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尴尬。
“太晒了，晒到脸不舒服。”万彻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古雯灵不敢扭头朝向万彻。有一些紧张，下意识将碎发捋向耳后。转移注意力，看一眼缓慢动弹的队列，叹息一声。
“不知道原来要排这么久。”古雯灵开玩笑，“下一次我凌晨三点就来排队。”
万彻附和地笑了一下。
想不出该接什么话，沉默几秒，方才有些许回升的气氛又一次下降。万彻抹一把后脑勺上的汗水。听见身旁的人喝可乐喝到底，用吸管吮吸空气哗啦响，不觉口渴。
“要不买杯奶茶或者咖啡来喝？”万彻询问古雯灵，“你想喝什么？”
游乐园的饮品店里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口味。
“我都可以。”古雯灵也有一些口干舌燥，此刻觉得只要是能喝的就行。
万彻来去匆匆。
似乎是运气好，恰巧错过了上一阵的高峰期，万彻的奶茶买得顺利。他为古雯灵带来一杯生椰拿铁，为自己买了一杯经典拿铁。是按照店员推荐的口味来选择的，不懂其中的独特。
古雯灵意料之外地开心。“这拿铁可不容易买到。”醇厚的椰乳沉积在下方，棕色的咖啡丝绸那般入侵椰乳，伴随冰块叮当响动。
再渴也要多看几眼，不着急动嘴。
万彻已经对准吸管，喝了一口拿铁。
下一口被古雯灵紧急叫停，不敢动弹。“等我先拍一张照。”
古雯灵指导万彻摆好姿势，两只透明冷饮杯左右相依。古雯灵先是找准远处古堡当作背景，再调整他们两人的手势。万彻的冷饮杯高了些、歪了些，古雯灵翘起兰花指，抓住杯盖轻轻挪动。
“哎，再转一点，这样好看。”
为了不像刚才那般接触到万彻的手，古雯灵小心翼翼。
最后的照片很满意。
游玩之后如果有了一张可以发朋友圈的照片，这一天的辛苦才算有意义。
古雯灵沉浸在修图之中。
即便已经出园，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古雯灵也仍旧是抱着手机仔细调整，弄得手机发烫。
万彻打开车窗吹风。稍微有点不适应坐过山车，脑袋闷得很。万彻揉一揉鼻梁，瞄一眼古雯灵。“还没修好吗？”
“没呢，还在磨皮。”
古雯灵没办法说出心中的纠结。万彻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匀净，又是小麦肤色，即便不露脸也能猜到是为男生。这样的照片发出去，该怎么回应质疑？说是普通朋友肯定没人相信，就怕热闹的朋友们瞎起哄，让人尴尬。
虽然万彻与古雯灵实际上根本没有共同朋友。
万彻那晚回到家，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刷新朋友圈的界面，才总算刷到古雯灵一分钟前新鲜出炉的照片。
磨皮磨得出人意料，万彻的手变得白净柔美，兄弟变姐妹。险些不敢认领。
万彻模拟照片中的姿势，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观察自己的手。“我手也不长这样啊。”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万彻的嘴角不知不觉扬起笑容。
点个赞，退出朋友圈的界面，看到对话框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万彻的笑容凝固，眼里忽然失去了光。
是曹然发来的消息。
“她要结婚了。”
古雯灵给万彻打电话。“我朋友送了我两张livehouse的门票，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
万彻声音有些沙哑。“今天的话，可能不行，有事耽搁。”
古雯灵随口一问，“什么事呀？”也没想过一定要万彻回答。
“今天……要去参加婚礼。”
古雯灵来了兴趣。“我可以一起参加吗？正好我爸妈去乡下玩了，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可能不太方便。”万彻感觉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举办婚礼的是……我的前女友。”
其实可以描述为一个朋友的。
一个朋友，轻描淡写地概括他长达十二年的青春。
古雯灵没好意思说，她的一颗八卦之心燃起，更想要跟随万彻去现场看热闹。
知道这样不礼貌，古雯灵的好奇只能憋回胸口。
她关掉了app。幸好买票之前问了一句，免去了不必要的费用。
但是真的“幸好”吗？
这个消息对古雯灵而言，好像不怎么坏，也不怎么好。
一个人在家，家里显得空空荡荡。古雯灵倒一杯凉水，水流响动是唯一的陪伴。
喝下半杯，尤茜打来电话，请求古雯灵的协助。
“今天日子太好啦！我得吃三场婚礼！”尤茜在电话那头感叹，“人不够用了，你快帮忙凑人数。”
古雯灵喝一口白水。“怎么凑？凑哪场？”
“总裁那边，卢盛叔叔的一个医生朋友要结婚。”
古雯灵放下水杯。“这个年纪……二婚呐？”
“不清楚，不是什么特别有交情的朋友，但不去又不好。”
尤茜和卢竞之正在去往婚礼现场的路上。夏风侵袭，半截车窗里灌进哗啦声响，尤茜的耳发被吹得糊住嘴巴。她关紧了车窗。“卢叔叔今天跑生意，没办法去吃酒。本来吧，可以请人代送份子钱的，但是听说今天吃大闸蟹，我想可不能就这么亏了。”
古雯灵扬起笑容。
听得见电话那头传来卢竞之缥缈的呼声，“咕咕！本来说直接请你吃大闸蟹的，省得特意跑一趟！但是茜……”
忽然变得瓮声瓮气，好像嘴巴被捂住。接着传来尤茜的清脆埋怨，“别听他说，他啥也不懂的。你加油，替我吃回来！”
“放心吧，没问题！”两人的豪言壮语犹如临战前夕的鼓舞。
古雯灵开始着手准备。
纯粹只为吃饭的婚宴不用特意打扮。古雯灵化了淡妆，拿上链条包，兴高采烈走出门。
喜气是扎堆出现的。一个酒店分三层，每层大厅接待不同的新人。每对新人的迎宾照摆放在酒店门前，古雯灵在三种不同风格的婚纱照前迷了路。
光记得来酒店吃大闸蟹，忘了问新郎的名字。
看三位新郎的年纪也都二三十的模样，按常理来讲并不符合成为卢盛叔叔朋友的条件。或许他们生意人的交友范围就是如此独特吧，不在古雯灵的想象范围。
身旁停了一辆出租车，万彻从车里走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古雯灵继而一笑。
预料过有可能出现这幅场景，此刻当真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还是感觉神奇。
古雯灵让出位置，向万彻展示三幅迎宾牌。“参加哪场？”
万彻只瞄一眼画中的人，抬头示意古雯灵，他参加的是中间那场婚礼。
古雯灵好奇地观察中间那副婚纱照。
漂亮，只是婚纱照里的新娘肯定总是漂亮的。新娘手捧玫瑰，站在新郎身旁，两人头顶的蓝色天空中映着连笔拼音。一个姓lin，一个姓ni。光有姓氏，没有名字，古雯灵研究许久。
“这新娘到底叫什么哇？”古雯灵眯着眼，回头看向万彻。
万彻撇开视线，看向地面。“黎涟漪。”
声音太小，古雯灵没听清。又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能回头独自研究。
“噢，这里写得有。”古雯灵发现人像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标记着这对新人的姓名。看见具体写法古雯灵才恍然大悟，立即纠正万彻，“不是黎涟漪，是倪涟漪。”咧着嘴，特意将唇语发得标准而夸张。
来自语文老师的本能反应。
万彻有模学样，“倪年漪。”
“不是！倪……”古雯灵叹气，“算了，南方人发音真要命。”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古雯灵八卦地问万彻，“那你平时都是怎么称呼她的？”
问完又有些后悔，害怕万彻给出的答案过于私密。
宝宝？贝贝？乖乖？这些答案可没一个想听的。
万彻紧抿嘴唇，随后微微张开，回答古雯灵。
“涟漪。我叫她涟漪。”
万彻转身走了，沉默着，是一只无法言语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