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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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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筠垂了眼。惊蛰把手里拈了半晚上的茶杯放回瓷盘里,站起来蹭到钟筠眼前,“怎么不理我?”

    两人站得近,他定定瞧着眼前的人,没吭声。

    张锐说的话真真假假,但是阵图与无妄间分不开干系的事恐怕是真的。不说实话是想着蒙过他,把责任全推给柳喆任,自己指不定还能留条命在,但他没必要在与自己利益不相关的事情上吞吞吐吐。阵图的事已经揭到明面上,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替柳喆任遮掩这图的来源。如果事实对他有利,傻子才会不说。

    他问,“他说的人,你认识吗?”

    “嗯,”惊蛰点头,语气十分干脆和理所应当,“当然认识啊。”

    那么从少府监韩晔燃香到林中布阵,无妄间要他的命应该是真的……倒不奇怪。否则何以解释寒潭边他没应声也会落水?这实际上是同一件事。

    惊蛰究竟在此事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倘若她与这些人站在同一边,没必要赠他香囊帮他去除梦魇,又在幻境中倾力相救。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与原本的打算南辕北辙?

    但如果这只是放给他的饵呢?她在璟都中昙花一现,到了此刻都没有亮明身份,实在是城府太深。

    她问他打算把她送到刑部还是大理寺,这是一种先发制人、以退为进。因为两个人都清楚,至少明面上,她在这件事中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钟筠眸色骤深。虽然不太愿意这样想,但他不得不承认,向来救命之恩最难忘却。如果能借着这个设计得到他的信任,那么日后就算仅凭她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图谋的一切——无论那是他的性命还是钟氏所象征的其他。

    惊蛰唇角噙着笑仰头同他对视。她眸色略浅,琉璃似的流光溢彩、风情潋滟。那里面坦坦荡荡,没有恐惧,也没有慌张。

    他只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太危险了。钟筠摩挲着剑柄心想。

    惊蛰见他不说话,更肆无忌惮了。她挑眉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犹豫了不是?很会怜香惜玉嘛。”

    钟筠指尖一顿,依旧神色不明,淡淡地看她。那目光里有种审视意味,张锐吓得要死——有幸见过的人都吓得要死——她却不怕。

    嗯惊蛰想,我应该害怕。但是实在怕不起来。真是色令智昏。

    “还是怕我跑了?在想我能跑去哪儿?”惊蛰又道,“那你恐怕猜不着。我向来没个定性,自己其实也猜不着的。”

    “不会要在此处就结果了我吧?说好的怜香惜玉呢?”她佯作惊恐,“刚刚是谁说寺中不宜见血的?可别是自己忘了吧?”

    钟筠听着她越说越离谱,突然低笑了一声。他隔着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感觉到她腕骨清瘦,又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你跟着我。和你没关系,和刑部大理寺也都没关系。”

    钟府的公子生得好,眸色是深沉的,冷淡时格外有威压。但映着一点昏光专注地看着什么人时,能透出十足十的温柔深情,还凭空多出三分克制又难抑的缱绻。

    这个眼神,这个声音。惊蛰虽然早已领教过,到底还是脑子里一空任他牵着,闭了嘴。

    她一直空到钟筠把她送回院外。钟筠怎么交代的释照,怎么安排的张锐,她全都听见了,但一句也没听进去。

    钟筠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握着她,示意她叩门。惊蛰木着脸抬手。

    杜幼清提灯来开门时愣了一瞬。钟公子长身玉立,隔着衣袖握着惊蛰的手腕倒真像是一对相携而立的璧人。他含笑朝她颔首,“晚膳之后有事耽搁了一阵。我送她回来。叨扰杜姑娘了。”

    杜幼清回礼,“有劳。”

    钟筠这才松手,目送她进了院门。

    杜幼清神色不明地看她,“你”

    惊蛰看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话,想照常摆手示意她还是别说了。手都抬起来了又想起杜幼清其实不太高兴她把犀香用完了的事情,于是她换了个方向,扒拉上了杜幼清的肩膀,“好姐姐,救命。帮我出个主意。”

    杜幼清转头看她。

    惊蛰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要顺着台阶下,如此这般把这一天一夜里的事情全交代了。

    杜幼清听完也有点迟疑,“所以他这是既没打算把你送去大理寺、也没打算把你送去刑部,要放在他身边自己盯着才放心的意思?”

    “可说呢。麻烦。那图八成真是无妄间的,但我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我自己最清楚。”惊蛰意味不明地眯起眼,“而且幻境改成雨夜,东市那一桩案子也在雨夜,和春日宴上那场雨放在一起,太显眼了,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非得查查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敢拿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有人把手伸到璟都来了,她却连一点风声也没听见,简直是离谱。更何况还有人敢利用她,真是嫌自己命长。

    杜幼清兀自低头沉思,正想提议要不直接连夜跑路。惊蛰已经一锤定音,“璟都如今有人动作,消息未必全都可信。不如跟着钟筠,待到回去了再做打算。”

    杜幼清一想,“这倒也是。但”

    是不是太冒险了?

    但她对着一个常年在剑刃上讨生活的人,说不出“别太冒险”这样的蠢话。

    惊蛰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追问她,“怎么?”

    “没什么。”杜幼清把话咽回去,心想等回了璟都要把常用的药给她备足,口中却说,“真不是色令智昏?”

    “嗯……确实是我能做得出的事。”惊蛰顺着杜幼清的话想了想,“赚了!不亏!”

    杜幼清指着她住的东厢房,示意她可以跪安了。

    第二日,两人按照约定前往璟都,来接人的船是前日钟筠传书托秦度安排的。惊蛰望着河面发呆,听不清钟筠同撑船的人说什么,索性闭目养神,醒时见钟筠坐在斜对面闲闲翻书,困意浓重,她撩起眼皮问他,“怎么过来了?不和前头的兄弟多聊几句?”

    钟筠从书册上抬起眼望过来,“快到苍堤了。”

    惊蛰一怔,随即笑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船尾有风,吹得她有些清醒,钟筠说得没错,至多再有一刻就该到了。怎么会睡这么久这么沉?她孤身在外,十分戒备,放在以往,这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

    背后几声轻响,她回头一看。钟筠合卷出来在她身侧落座,低声问她,“先去送平安符?”

    老冯住在桑乾河畔,他们到的时候刚刚入殓不久,满院素色,屋里陈设简朴,日子清贫。老冯没了就剩下几个女眷,各个形容憔悴,眼底青黑。惊蛰四下打量片刻,在院里止了步。钟筠目光询问她,她没作声,面色如常地跟着他们进去,给了逝者最基本的礼节。

    出来时她目光一顿走到窗下,指尖一捻——那里细细落了一层灰。

    璟都不算干燥,近来多雨,没有扬尘,老冯家就住河畔,怎么会落这样厚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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