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烧烤夜
二十分钟后，李氏三兄弟顺利会师。
三花一如既往地柔弱，黏在余湘怀里不肯下来。
黑猫警长则变得稳重了许多。自从它第六次咬断网线，被程竞泽拿着拖鞋从楼上追到楼下一顿胖揍后，他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大猫，眼里透着一股少年老成的沧桑。
大橘则变得……重了许多。
余湘看到圆得像个篮球的大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问时峥：“你是不是偷偷喂它吃猪饲料了？”
当父母的永远不会嫌自己娃胖，时峥努力替大橘挽尊：“橘猫就是这个体质，喝水都胖。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赛大象。”
看大橘这体型，是直奔“赛大象”的目标去的。
余湘不由得庆幸当初没选大橘，否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就要雪上加霜了。
把小猫们安顿好后，他们出门去找老李。
他们沿着老街，从头到尾地毯式搜索了一圈，还是没发现老李的踪影。不知道这只风韵犹存的小野猫，又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遗憾之余，余湘也有稍许安慰，好在老李已经绝育，怎么浪都不怕了。
他们回到二楼，程竞泽终于把炉子生起来了。
虽然门窗都打开通风了，但屋子里仍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余湘嫌弃地吸吸鼻子，问程竞泽：“何必搞得这么麻烦？用电烤盘多方便啊。”
程竞泽拿毛巾擦掉脸上的灰，说：“今天这么冷。用炉子是一举两得，又可以烤肉，又可以取暖。”
这倒是真的。烟味驱散后，程竞泽把门一关，窗户留一道小缝，小屋里温度骤升。
他搬了一张折叠桌，在屋子中间支起来，摆上洗干净切好的蔬菜、各种肉类、一堆调料罐，以及东拼西凑的碗筷。
烤肉架也很简陋，就一个平底锅，架在炉子上。
“坐坐坐。”程竞泽招呼他们，自己先坐到了床上。时峥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旁边刻意留出了空位。
余湘环顾一圈，犯了难。
程竞泽指着沙发，示意道：“你们俩挤挤呗。”
余湘心怦怦直跳，视线躲闪，不敢接话。
这个沙发有太多让她“不堪回首”的过去——趁时峥睡着偷摸他的脸，手滑蹭到他的那个部位，还有昨晚……
不不不，这个位置绝对有毒，她要离得远远的。
余湘搬了张椅子，放在时峥对面，淡定地说：“我就坐这儿吧，坐得高，夹得远。”
程竞泽呵呵一笑，“那你负责烤。”
余湘咬牙，在心里骂他，没有资本家的命，得了资本家的病。什么时候都不忘压榨她这种劳苦人民。
没办法，谁让她选的位置离折叠桌最近呢。她只好乖乖当起了服务员。
好在炭火够旺，锅里淋上一层油，放上肉片，不一会儿就滋滋冒烟，香味四溢。
大橘坐不住了，上蹿下跳，喵喵直叫，时峥笑着给他烤了片鸡胸肉。
余湘也不甘示弱，给三花烤了一条小黄鱼。
可惜还没进到它嘴里，就被飞驰而来的黑猫警长叼走了。
程竞泽哈哈大笑起来，气得余湘举起锅铲，满屋子追猫，誓要为自己的好大儿报仇。
不过，她很快放下了仇恨，回到原位。因为五花肉烤好了。
撒上孜然和胡椒粉，用生菜裹住，一口塞进嘴里。
啊，大满足。
小猫在炉火旁打打闹闹，三个人说说笑笑，小屋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吃到一半，余湘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电脑桌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送你们的新年礼物。”
她依次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毛线帽，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和一双深灰色的手套。
程竞泽受宠若惊：“哟哟哟，这怎么好意思啊。”
“这帽子是我的。”余湘把帽子放回去，一手拿着围巾，一手拿着手套，看向两人，“你们自己选吧。”
程竞泽刚要说话，余湘就转向了时峥：“你先挑。”
程竞泽：……
什么叫重色轻哥。
合着他就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呗。
此刻，时峥也是左右为难。
他看了看程竞泽，又看了看余湘，视线在围巾和手套之间来回转悠，最后，选了手套。
没别的原因，只是他看到程竞泽的目光，在那条围巾上面停留了好久。
余湘心满意足地笑了，把围巾递到程竞泽面前，“哥，送你了。”
程竞泽嘴一瘪，作抹泪状：“谢谢大妹子。”
谢谢你，为了给心上人送礼物，顺便也送了我一份。
虽然围巾很好看，他很喜欢，但这颗心呐，还是酸溜溜的。
他问余湘：“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单独给他送，所以拿我当幌子啊？”
就像那句歌词：“为了拥抱那一个人，笑着哭着拥抱了整个班。”他就是人家爱情故事的背景板呗。
余湘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说：“当然不是啊。”
程竞泽感动地问：“真的吗？”
余湘郑重地点点头，“前几天大降温，我脑袋都冻麻了，想去买顶帽子。正好店里做活动，一件打九折，两件打八折，三件打七折。”
时峥：……
原来他的礼物也是顺便买的啊。
白得意一场。
看到时峥瞬间失落的表情，不知为何，程竞泽突然有点高兴。
转念一想，又有点心酸。
他自我安慰道：算了，她这么抠门的人，舍得花钱给他买礼物，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三个人吃饱喝足，有些犯困，聊天的话题也从天南到海北，不着边际。
小猫们吃饱了，也玩累了，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开始打盹。
黑猫警长离炉火最近，等程竞泽突然反应过来、把它一把抱起时，它的胡子已经被烫得七扭八歪了，跟《猫和老鼠》里倒霉的汤姆一模一样。
余湘趴在椅背上，笑得直打嗝。
她的笑声太有感染力，时峥也忍不住笑了，只有程竞泽在骂骂咧咧，一会儿训猫，一会儿臭骂他们俩没良心，只知道幸灾乐祸。
笑累了，时峥从袋子里挑了包薯片，扔给余湘。
他知道她最爱这个口味。在超市里，她朝这排薯片看了好几眼，走远了还频频回头。
于是，时峥趁她挑拣蔬菜时，偷偷折回去，多拿了几包。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留心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或许是她的情绪变化太明显，喜怒都摆在脸上了，容不得他忽视；
又或许，是因为他太喜欢看到她的笑。
就像现在这样。
余湘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撸着猫，安静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时峥。
“哎，你的读后感写好了吗？”
时峥一时语塞：“呃……”
不等他想到拖延的借口，余湘摆摆手，自顾自地说：“哎，罢了罢了，一个鱼翅和鱼傻傻分不清楚的人，写篇作文就要了老命了，三千字确实有点难为你。”
一想到他那篇金句频出的作文，余湘真是又气又好笑。
她跟程竞泽分享：“你知道吗，他的作文里有句话：‘司马迁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宫刑’，把我笑死了哈哈哈哈！”
时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有程竞泽，一脸茫然。
笑点在哪儿？司马迁？还是宫刑？
人家都那么惨了你还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余湘看他傻愣着没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很快就想明白了。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嫌弃地啧啧两声，“你俩的文化水平半斤八两，难怪能玩到一块去。”
程竞泽：……
怎么你讲个笑话没达到预期效果，就搞人身攻击呢？
提到“文化水平”，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那篇大作写完了？”
说到这个，余湘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早就完了。完结之后收藏涨了一波，我申请了稿费结算，三百多呢！”
程竞泽点点头，“我看到了。那张银行卡有短信推送，昨天给我发了一条到账提醒。”
时峥感叹道：“三百多，可以啊。那之前答应我的那顿饭，是不是可以补上了？”
余湘尴尬了两秒，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什么时候把读后感写好，我什么时候请你吃饭！”
时峥肩膀一下子垮了。
他就知道，这顿饭不是那么好蹭的。
他又问：“那你以后还写吗？”
“写啊！”也许是三百多的巨款让余湘格外有动力，她挺直腰杆，神采奕奕地说：“大纲我都构思好了，等寒假就动笔。”
时峥：“这次写什么？还是同人文？”
余湘点头，眼睛放光，“对。我打算写《西游记》的同人。”
时峥和程竞泽齐齐看向她，眼神都有些疑惑。
这么家喻户晓的作品，电影电视剧都翻拍了无数遍，还有再创作的必要吗？
余湘看着时峥，认真地说：“这还是你给我的启发呢。那天我们聊到意难平的故事，你提到孙悟空，一下子点醒了我。”
时峥也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们站在桥上，聊到梦想，聊到同人文。
她说，她希望每一个意难平的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那天晚上风很大，她的声音在风中听不太清，可是她的笑，那么真切，那么热烈，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他永远记得。
时峥拉回思绪，饶有兴致地问：“你打算怎么写啊？”
余湘举起一根手指，“首先，我的故事，主角是孙悟空和哪吒。”
时峥与程竞泽默默对视一眼。
现在的小姑娘，磕的cp挺邪门啊。
余湘没理会他们的目光，自顾自地说：“在很多很多年前，孙悟空还是只野猴子，哪吒还是个熊孩子，他们在海边偶遇，不打不相识，成为好朋友，一起游山玩水，广结天下好友，顺便打怪升级。”
“对了，那时候孙悟空还没名字，所以哪吒亲切地称他为大马猴。而孙悟空嫌哪吒名字难听，所以给他取了个昵称，叫小渣渣。”
时峥忍不住皱起眉，很快又想通了——
她是个取名废。
姑且接受这两个奇葩名字吧。
时峥像个敬业的捧哏，接话道：“然后呢？”
余湘也化身为天桥说书先生，拿起筷子当醒木，桌子一拍，开始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话说那孙悟空，拜师菩提老祖，学会七十二变后，回到花果山，自封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玉帝派天兵天将来镇压，哪吒打头阵。”
“孙悟空一看，嘿，这不是小渣渣嘛！他翻了个跟头去打招呼，哪吒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手拿乾坤圈，脚踩风火轮，一脸凶神恶煞，冲上去就打他。”
“啊？”时峥惊呼一声，“怎么回事？”
余湘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孙悟空闪身一躲，冲哪吒大喊：‘我是大马猴啊！’
哪吒骂道：‘瞧你这磕碜样，可不就是只大马猴嘛！’
孙悟空又喊：‘小渣渣，你不记得俺老孙啦？’
哪吒气急败坏：‘你丫才是渣渣呢！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时峥搭腔：“嚯，这哪吒还是个东北银儿啊。”
余湘一拍巴掌：“可不是嘛！”
“闭嘴！”程竞泽忍无可忍，“你俩搁这儿说相声呢？”
余湘嘿嘿一笑，继续说：“孙悟空觉得不对劲，拔了根毛变成自己，继续跟哪吒作战。”
“他偷偷去陈塘关调查，发现曾经的哪吒已经死了，他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只剩下一颗灵珠子，保留了他的元魂。”
“是太乙真人将他的元魂分离，一个为善灵，注入到用莲花做成的小人身上，成为了现在的哪吒。一个为恶灵，镇压在太乙真人的乾元山下。”
“于是，孙悟空找来一群妖怪朋友们帮忙，救出了哪吒的恶灵，注入哪吒的体内。”
“哪吒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把所有法宝都还给了太乙真人，然后跟孙悟空去了花果山，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时峥双眼睁大，“哇哦”了一声。
程竞泽越听越觉得离谱。
他忍不住插话：“你这不对啊。既然是恶灵，那就继续镇压着呗。救出来也是个祸害啊。”
余湘不屑地嗤笑一声。
“所谓善恶，怎么划分呢？你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你就是善的？你叛逆、顽皮、不服管教，你就是恶的？”
“我不这么认为。比起后来那个乖巧懂事、父慈子孝的哪吒，我更喜欢以前那个混不吝的小魔王，自由自在，意气风发。”
“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不完美，但可爱。”
程竞泽皱眉道：“但是，你这完全是……”
大概是词穷了，他摆摆手，不想跟她争辩，“算了，你自己的小说，爱怎么写怎么写吧。不过我觉得，这么扯淡的故事，肯定没什么人看。”
“我看。”时峥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我一定会看。”
他这么说，不光是为了支持余湘，还因为，他是真的被这个故事给打动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震动了。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漫天神佛，孙悟空和哪吒并肩战斗，把三界搅得天翻地覆……
耳畔回荡起哪吒自杀前，对父母说的那句话：
“还给你！”
骨肉还你，精神归我。
声音振聋发聩，久久不绝。
程竞泽仍不服气，问余湘：“那后面你打算怎么写？都去花果山躺平了，谁陪唐僧去西天取经？”
余湘早有准备：“六耳猕猴啊。他想上天庭，想成佛，所以孙悟空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他。”
程竞泽顿时哑口无言。
见他吃瘪，余湘笑得心满意足，说：“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山中无神仙，猴子称大王》。”
时峥忍不住笑了。
这个名字真好。取名废总算开窍了。
他看着余湘，说：“写吧。我不敢保证会畅销，但它一定会是本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