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接盘侠
转眼到了十一月，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小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寒气中。
又是个周五的夜晚，余湘撑着伞来到自习室，站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水雾。
推开玻璃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余湘顿时感觉暖意融融，身心无比舒畅。
“哥，跟你说件事。”她趴在前台，冲程竞泽挑了下眉。
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表情，眼底还藏着几分狡黠，程竞泽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说。”
余湘把手机给他看，“那个姐姐，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哪个？”程竞泽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
那个“脆啵啵”？
他急吼吼地问：“你加她干嘛？”
“聊聊呗。”余湘趁他伸手来抢之前，眼疾手快地收起手机。
她一脸正色，问：“你跟她说实话了吗？”
程竞泽头一撇，“你别管。”
余湘盯着他看了半天，摇摇头，“看来是没说。那我只好亲自出马了。”
程竞泽太阳穴一跳，忙问：“你想干嘛？”
“你不说，我就说了哦。”余湘退后一步，举起手机威胁他，颇有大义灭亲的架势。
“你敢！”程竞泽眼神威胁。
余湘不甘示弱，眼珠子瞪得比他还大，“你看我敢不敢！”
兄妹俩都梗着脖子，大眼瞪小眼，眼神在空中进行了激烈的交战，谁也不肯服输。
场面陷入了僵局，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直到时峥懒懒散散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跟他们打招呼。
“嘿，吃烤红薯吗？”
两人异口同声：“吃！”
世界重新归于和平。
三个人趴在柜台上，都是同样的姿势：左手拿烤红薯，右手拿塑料勺。连动作都一样：把烤得滋滋流糖的红薯皮撕开一块，从中间挖一大勺，放进嘴里，满满一口，香甜软糯。
啊，享受。
余湘内心一片祥和，充满了peaceandlove。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放下红薯，用黑乎乎的手指划了几下手机。
“哥，我看了那个姐姐的朋友圈。”她点开一张照片，放大，“她在湘城读大学，离咱这儿不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追她啊。”
程竞泽呵呵冷笑，“关你啥事啊？”
余湘嘿嘿笑：“我觉得她当我嫂子挺好的，就看她愿不愿意原谅你了。”
程竞泽眸光一黯，默了片刻，说：“我已经跟她分手了。这事你别管了。”
“啊？”余湘和时峥齐齐看向他。
“啊个屁。”
程竞泽起身去扔红薯皮，回来时，余湘还是一脸茫然看着他。时峥倒是淡定了许多，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
余湘自语道：“难怪她昨天发了那条朋友圈。”
程竞泽脱口而出：“她发了什么？”愣了愣，他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把她删了，所以看不到……不会是在骂我吧？”
余湘回想了下，“她说什么‘为什么你不快乐，你眼里星星没了’之类的话，好像是歌词。”
她找到那条朋友圈，给程竞泽看。
“为什么你不快乐？
为什么你的眼里星星没了？
你一定是没有沸腾过，
才会在俗气的爱情里疯魔。”
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多。
程竞泽面无表情地看完，说：“把她删了吧。”
“别啊。”余湘急忙抢回手机，“万一你后悔了，上哪儿找她去？我留着她的微信，是给你俩保留爱情的火种。”
程竞泽冷着脸，沉默不语。
余湘吃完烤红薯，扯了扯时峥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时峥起身，拍拍程竞泽的肩，“我们先上去了。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程竞泽低骂道：“俩小屁孩能帮什么忙？管好自己的事吧。”
余湘收拾好东西，走出前台，准备去二楼。
视线不经意扫过玻璃门，她惊讶地发现，老李就蹲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这可稀奇了。老李以前从不主动上门。
余湘急忙跑过去开门。
一阵冷风裹挟着细雨扑进来，余湘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衣服，蹲下身，伸手招呼老李：“是不是外头太冷了？要不要进来玩啊？”
老李起身，却没有进来。它冲余湘喵喵叫了几声。
余湘挠挠脑袋。
说的是啥啊？她又不懂猫语。
这时，时峥端来了一碗猫粮，放在门口。老李闻了闻，没吃，继续冲俩人喵喵叫唤。
见他们没反应，它掉头走进雨中。走了两米远又回头，冲他们一声长喵。
余湘一头雾水，看向时峥。
时峥皱了皱眉，语气不太确定：“它是不是叫我们跟上去？”
听他这么一说，余湘也觉得，刚刚那声百转千回的“喵呜”，确实很像是在催促：“来啊~~”
余湘回屋拿了把伞，轻轻敲了敲时峥的脑袋，说：“走啊，跟过去看看。”
“等等。”时峥回到前台，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手电筒，跟了出去。
雨夜湿冷，整条街空寂无人。余湘和时峥打着伞，跟在老李后头，心里又好奇又忐忑。
老李走得不紧不慢，不时回头瞟一眼，喵一声，确认他们没跟丢。
雨雾纷飞，钻进余湘的发丝，带着深秋的寒意。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小声问时峥：“你说它要干嘛？”
“不知道。”时峥倒是不害怕，语气轻松得很，“我们经常喂它，说不定它要给我们送一份大礼呢。”
这也太像童话故事了，跟这凄风惨雨的环境不是很搭。
余湘越想越怕，声音颤颤巍巍的：“我听说，猫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会不会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要找人类来帮忙？”
时峥忍不住蹙起眉，“什么不干净的？”
余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幽幽地说：“比如凶杀案现场、女尸、残肢、内脏之类的？”
时峥：“……”
很好，现在两个人一起瑟瑟发抖了。
—
沿着老街走了十几分钟，老李像幽灵般倏地一拐，钻进了一条黑黢黢的巷子里。
两侧的居民楼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地上的积水汇成深深浅浅的水洼。
“啪唧”一声，余湘一脚踩进水坑，白鞋湿了个透。
惨。
余湘恨恨地想，老李最好是来报恩的！
哼！至少得给她一箱金条，才能抵消这一路走来她受过的苦。
她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飞过一道黑影，时峥眼疾手快地把她往后一拉。
是老李，它纵身一跃，蹿到旁边的旧衣回收箱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
“干嘛啊？”余湘心里泛起了嘀咕，打开回收箱的箱门，探头朝里张望着。
这里头有金条啊？
“嗖”一下，老李从打开的箱门蹿了进去，脚步轻盈地落在一堆旧衣服上。
“手电筒给我。”余湘朝后面伸手。
时峥把手电筒给她，也把脑袋钻进了回收箱。
一束白光下，他们看到老李仰着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们。在它身下，有一团团毛绒绒的东西，正发出“嘤嘤”的叫唤声。
我去！
余湘和时峥对视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这这……
这是老李的崽？
—
也许是因为外头刮风又下雨的缘故，今晚来自习的人不多，休息区比往常安静了不少。
程竞泽也乐得清闲。他楼上楼下巡视完一圈后，就窝在前台打游戏。
一局还没打完，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紧接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跑进来，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
这么冷的天，时峥只穿了件毛衣，外套被他抱在怀里，里面包裹着——
程竞泽眼睛瞪直了。
猫？
大猫他熟，老李嘛。可是怎么还有这么多小猫？
时峥把外套轻轻放在柜台上，慢慢打开，把小猫一只一只地抱出来。
小猫只有巴掌大小，毛发湿漉漉的，窝在掌心里瑟瑟发抖。
余湘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装方便面的纸箱，在底部铺了一条干毛巾，把小猫在里面安顿好。
程竞泽全程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发问：“谁能给我解释解释？”
余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地看着他，“这是猫啊！”
程竞泽无语了。
什么时候能停止这种废话文学？
他又不瞎，看不出来这是猫吗？
“哪儿来的？”
时峥一边拿毛巾擦干头上的水，一边跟他解释：“老李刚刚带我们去了它的窝，这些估计是它的孩子，总共三只。”
程竞泽双手抱臂，冷冷地说：“人家在外头养得好好的，你们带回来干嘛？”
余湘瞪大眼睛，义愤填膺地说：“哇，你还有没有良心？外面那么冷，你让他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啊？而且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几只猫还这么小，怎么熬得过去？老李肯定觉得我们是好人，所以想把它的娃托付给我们啊。”
程竞泽被她吵得耳朵要聋了。他皱起眉，说：“你当我这儿是开救助站的？”
余湘嚷嚷道：“那怎么办？你让我现在把它们扔出去？你忍心吗？你忍心我都不忍心！”
“……”程竞泽气得脑袋疼。
余湘恳求道：“哥，你就先收留他们一晚吧。明天我们再找人领养。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恳求完又来一波威胁：“哥，我听说猫是有灵性的。你要是见死不救，以后每到晚上，小猫的鬼魂都会在你枕头边，喵喵喵地叫着……”
“烦死了！”程竞泽下意识挥挥手，似乎想把什么脏东西赶走。
犹豫再三，他无奈地说：“留着吧留着吧。明天我带他们去宠物店，看看有没有人要领养。”
余湘顿时喜笑颜开。
她找了块干毛巾，把小猫一只只擦干净，嘴里碎碎念道：“一只橘猫，一只奶牛猫，一只三花。啧啧，老李，你的私生活好混乱啊。”
老李蹲在纸箱边，喵了一声，以示抗议。
—
这个夜晚，老李一家就暂时安置在了前台。第二天，程竞泽抱着这箱猫，去了一个朋友开的宠物店。
余湘和时峥也赶来帮忙。
老板杨哥给小猫挨个做了全身体检，说：“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他又把老李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问程竞泽：“你要养它吗？要的话，最好给它做个绝育。”
余湘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期盼和央求。
为了抵御她的眼神进攻，程竞泽干脆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他不带感情地说：“就算是流浪猫，这一窝窝地生，也影响身体，还是做了吧。”
“行。”杨哥叫来了店员，把老李抱到了手术间。
宠物店靠墙摆了一排笼子，里面关了几只猫猫狗狗。见到有客人，一个个叫唤不止，热闹得很。
程竞泽问杨哥：“这些都是卖的？”
“对。价位都标在笼子上了。你看中了哪只，我给你个优惠价。”
程竞泽摇摇头，指着三只小猫，“我是想问问，这几只猫能放你这儿找人领养吗？我看他们长得都不错，应该会有人要吧。”
杨哥神色有些为难，“这几只就是普通的田园猫，大街上到处都是，没人要的。放我这儿也是浪费猫粮。”
程竞泽急忙说：“猫粮的钱我出。”
杨哥笑了，“那你不如自己养呗。你开店的，养几只猫，不是正好？”
余湘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亮了，忙不迭地附和道：“对啊对啊。咱们店就该养只猫！猫招财啊，还可以抓抓老鼠。”
程竞泽呵呵冷笑，“店里卫生都是我做的，干净得很，有老虎都不可能有老鼠。”
“谁说的？”余湘瞪大眼，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们前天就见到一只了，这么大，这么肥……”她语气浮夸，用手比了个巴掌大小，“时峥都吓得跳到椅子上去了，是吧？”
她冲时峥挤挤眼睛。
时峥：……
要我配合可以，但是能不能别毁我名声！
见时峥不吭声，余湘拿胳膊肘推推他，暗示道：“那么大一只老鼠，你忘了？”
时峥叹了口气。
“确实。”他点点头，接话，“不过，我怎么记得，是你一下子跳到了椅子上？”
“是吗？”余湘眨眨眼。
时峥笃定地说：“是。”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余湘拍了下脑门，演技浮夸得没眼看，“瞧我都吓糊涂了。那只大肥老鼠一跑出来，我就吓得跳到椅子上。刚想喊时峥帮忙，一回头，发现他蹿到桌子上了。”
时峥：……
余大作家不仅故事编的好，脸皮也够厚，都包浆了。
他甘拜下风。
程竞泽看他们在这儿一唱一和，心里发出阵阵冷笑。
当他是瞎子还是傻子？这么拙劣的演技能骗得了谁？
他慢悠悠道：“既然我店里的老鼠都这么肥头大耳的，那这么小的猫，能管用吗？”
余湘赶紧接话：“哥，这个我都替你想好了。你把老李一起养了呗。他们母子四猫，就不用分开了，多好。”
程竞泽脸色难看，咬牙道：“再说一次，我是开店的，不是开救助站的！”
余湘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郑重地说：“哥，别担心，我们会替你分担的。”
时峥也伸出手，搭上他的另一侧肩膀，用力捏了捏。
“大哥，来的路上，我们都商量好了。”
程竞泽：……
你们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趁着程竞泽没有表态，余湘赶紧说出他们的计划：
首先，橘猫归时峥。
因为“大橘大利，今晚吃鸡”，寓意好。而且，时峥家里以前养过猫，他妈妈应该不会拒绝。
然后，黑白猫归程竞泽。
因为这只猫看起来最敏捷好动，而且长得像黑猫警长，余湘断言，它一定是捕鼠能手，未来可期。
最后，三花归余湘。
这只小猫一直窝在纸箱角落里，看起来比较宅，正好可以陪陪家里的老人。
至于老李，绝育后先由程竞泽养一阵子。但它毕竟是野猫，生性自由，随时都可以出去浪。
说到最后，余湘举起拳头，激动地宣布：“咱们仨成立个组织吧，就叫‘老李的接盘侠’！”
“咳咳！”时峥脸色尴尬，把她的拳头摁了下去，“这个我们再议，再议。”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程竞泽有点恼火。
莫名其妙就成了铲屎官，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对母子。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