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九阿哥虽以皇子之尊，威胁那日桃花坡上的人，不许露出半句口风，但越是捂着，越是捂不住，尤其是这种风流韵事，当事人还一个是皇子阿哥，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暗流涌动了半月后，终于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连街上馄饨摊子的老板娘，都能给客人说得有板有眼。明珠知晓后，深悔没在儿子病好时，就给他娶个侧室，再放上一屋子貌美丫头，父子两个深夜谈心后，明珠长叹了一声，容若是他含在嘴里捧在掌上的爱子，哪怕杀人放火，他也只得认了，只是流言四起，迟早要上达天听，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因此上朝时惴惴不安，还要忍受同僚时不时打量的目光，有胆大的更是直接调笑，纳兰容若却安之若素，依然有条有理处理公务，此外除了陪皇太子读书，就是寻八阿哥说话，如芒在背却并不避嫌，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烦躁却说不上来。
等宫女和太监们也窃窃私语时，梁九功不得不惩戒了一番，思虑良久后还是悄悄奏报了康熙。“朕的耳目遍布京中，为何只到今日才知？”康熙先是震怒被埋在了鼓里，梁九功只得小心翼翼申辩，说什么事关皇家体统，无人敢为流言蜚语惹怒皇上。
八阿哥长跪在乾清殿，听皇阿玛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只觉自个儿比窦娥还冤。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挨骂，一边想容若表兄真喜欢上太子二哥了么？
太子二哥阴险狡诈，又兼喜怒无常，容若表兄莫不是瞎了眼？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连脸面都不顾了，他一个权相之子，文华殿大学士，更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连何绰都夸他词赋天然，未沾惹中原习气，前几年身体抱恙时，众人都道天妒英才，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终究是难得永年。
在众人眼里天上谪仙一般的容若表兄，难道是嫌自个儿太完美，怕活不长所以特意染了这断袖之癖么？还连带他一起丢脸，往后怕是没有名声可言了，虽然自从和太子二哥时不时互换时，他就隐约觉得上了贼船，往后怕是和太子二哥拉扯不清了，若是太子二哥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但实在气不过太子二哥和容若表兄卿卿我我，却无故拉他下水……只怕往后连媳妇儿都不好讨。
康熙大发雷霆，整整怒骂了半个时辰，见八阿哥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样子，当下又气得胸口疼，见桌上堆着半人高的奏折，便劈头盖脸扔向了八阿哥。
八阿哥忙垂头闭眼，这奏折虽打不死人，但皇阿玛暴怒之下，想必打在身上也挺疼的，只得在心里默默诅咒太子二哥，至于容若表兄，哎，一个瞎了眼的可怜人。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听得奏折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八阿哥睁眼一瞧，见面前横着一只手臂，皓腕雪洁指节如玉，是容若表兄拦下奏折后跪在了他身边。
“容若！”
见纳兰容若硬闯了进来，跪下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康熙又气又怒气怒交加，他身边除了索额图和明珠两个重臣，最看重的便是纳兰容若了，他先责罚八阿哥，一是传言大都不实，虽然街谈巷议有鼻子有眼，但说不准两人只是一时玩闹，就算真有些苗头，他骂八阿哥也算是敲山震虎，纳兰容若在民间声望极高，明珠又手眼通天不得不忌惮，因此未敢贸然责罚。
谁知他竟然自个儿来了，难道他二人竟真的有私情？康熙气怒之下，也不得不暗赞一声纳兰容若真是光风霁月君子风度，有情有义有担当，再看缩在一边的八阿哥，任由纳兰容若替他出头，自个儿一声不吭，他怎么就养出了这种好儿子。
“皇太子殿下来了。”梁九功方才没拦住硬闯的纳兰公子，见皇太子来也不等通传，忙一路小跑着跟在皇太子身后高喊道。
“保成。”康熙不知怎地，竟有一些委屈，他这当阿玛的实在是太难了，保成虽然也有些癖好，但总好过这大摇大摆不知羞耻的两人。
“皇阿玛。”太子爷进来后，撩袍跪在了八阿哥和纳兰容若前面，梁九功本想给皇上倒杯热茶消消气，见此情景忙退了出去，他在宫里多年，深知越是看不懂，就越是不能看。
“保成这是作什么？”
康熙不解道，连纳兰容若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只有八阿哥轻轻冷哼了一声，太子二哥，还算你有点良心。
“皇阿玛，八弟年幼无知，容若是朝廷重臣，不能因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就重责他们哪！”太子爷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情热，谁知竟掀起这一场风波。“八弟和容若不过相约赏花，就被他们如此编排，竟敢藐视皇家污蔑重臣，请皇阿玛准许儿臣彻查此事，还八弟和容若清白。”太子爷说着转头望了一眼容若，他本来不该出面，想着皇阿玛看在明相面上，也不会对容若太过责罚，可心里虽这么想，却匆匆忙忙赶了来，想起当日那一树桃花，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难道自己竟早已情根深种了么，太子爷想到这里时，面色晦暗不明，那容若呢，他心里喜欢的，到底是孤还是八弟？
“保成说得是，定要严惩那些……”康熙还没说完，就听纳兰容若斩钉截铁道，“皇上，京中所传并非流言，臣与八阿哥两情相悦，还望皇上成全。”
“容若！”太子爷厉喝一声，来日方长，为何要现下与皇阿玛作对？“八弟，你来说，当日你们可是一同去赏花，然后被那些浪荡子弟和所携名妓撞见了，所以才编排的满城风雨？”
康熙听着微微颔首，他也遣人打听过，传言尽出自那些寻欢少年和青楼女子，这些人眼中自然看什么都污浊不堪。
“是，那日赏花时风大，儿臣眼里进了沙子，容若表兄只是帮我吹出来。”爷哪里知道当日你们这对狗男男都干了些啥，不过应不至于幕天席地就……八阿哥只是想想，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急中生智辩解了一句，却见容若表兄侧头看过来，满眼不可置信又哀极恸极，看得八阿哥差点想改口，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怎舍得让他伤心呢。
八阿哥突然能理解太子二哥了，若真是容若表兄投怀送抱，毕竟方才都是容若表兄上赶着表明心迹，那即便是大罗金仙，只怕也难以坐怀不乱……他这是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八阿哥用力甩了甩脑袋，却听太子爷轻咳了声，抬头见他恶狠狠盯过来，忙挪的离容若表兄远了些。
“原来如此。”如果是被风吹迷了眼，那自然要离得极近，难免在外人眼里有些暧昧，康熙想到这里松了口气，自动将纳兰容若方才的话略过了。“如此甚好，不过流言蜚语，就依保成所请。”康熙挥了挥手令三人出去，若是八阿哥和侍卫，内监和一般官员有此传闻，那他不管真假，都要将他们一并处理了，八阿哥也得圈禁几月让他长长记性。
但这个人偏偏是容若，康熙爱才惜才，实在是不忍责罚，也不敢责罚，一来纳兰容若声望颇高，二来明珠是他心腹重臣，别说是责罚纳兰容若了，就是责罚八阿哥，只怕也要顾忌下这父子俩。人常说皇帝乾纲独断，哪里知道这许多掣肘牵连，如今朝堂被索额图和明珠霸占，康熙虽然倚重他们，但也深知朋党纷争是祸国之道。
而且其中还牵扯皇子之争，那可都是自己的骨肉，怎么才能不伤及他们，让索额图和明珠两败俱伤呢？康熙闭眼愁思，外有葛尔丹朱三太子作乱，内有结党营私兄弟相争，康熙长叹了一声，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太不容易了。
“容若。”见纳兰容若走在前面失魂落魄，太子爷心中不忍，唤了声却又无话可说，他看着眼前人痛不可当，什么皇阿玛，什么皇太子，孤都不要了，孤只要眼前这个人，孤看不得他伤心。
“殿下。”纳兰容若强打精神，却是想看向太子爷身后默默跟着的八阿哥，垂首敛目不辨神情，不由又是怜惜又是自伤，他毕竟年幼，怕是被皇上吓傻了。
“容若！”太子爷又唤了一声，孤就站在你面前，你看的却是别人。
“殿下。”看到太子爷眼中的灼灼情意后，纳兰容若不由一怔，总觉得似曾相识。“多谢殿下为我和八阿哥解围。”
太子爷怒意更甚，八阿哥看的明白，再这么下去，以太子二哥暴戾的性子，怕是要迁怒到他身上。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接着还没去找太子二哥兴师问罪，就被皇阿玛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没想到皇阿玛骂起人来，比山野村妇都难听。
“太子二哥，我想听故事。”八阿哥上前拽了太子爷道。
“听什么故事？”太子爷没反应过来，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孤给你讲故事？
“小谢和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