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省亲

    索额图左思右想不能明白，议完事后三两步追上八阿哥，“殿下，明珠今日是吃错药了？”

    “叔公为何撺掇皇阿玛亲征葛尔丹？”八阿哥止步，示意跟着的侍卫们离远些，才问索额图道，方才议事时，皇阿玛一脸愁容，北边的葛尔丹和南边的朱三太子不能兼顾，轻重难以权衡，索额图却力劝皇阿玛亲征，言道朱三太子不过跳蚤鼠类，不足怪怀。

    要知道自顺治爷入主中原后，满清最在意的便是天下正统，否则皇阿玛贵为天子，何必亲自披挂口诛笔伐，历朝历代，除皇阿玛外，没见过有其他天子亲自下场的。张太傅曾说，文脉传承在文化而不在血脉，中原汉人推崇的是化成天下，皇阿玛何必如此执着于满洲正统？

    “殿下怎么问起这个了？”索额图殷殷陪笑道，难道红玉说了什么？

    “没什么。”见索额图如此情状，其中必有文章，八阿哥皱了皱眉，比起索额图的心思，明珠此举再好猜不过，“皇阿玛年后亲征，大哥定会随行，若是能一举攻下葛尔丹，那大哥在朝中，在民间，声望就和现下不可同日而语了。”八阿哥想了想后道，如今觊觎帝位的，不过大哥和太子二哥两人，太子二哥才学出众让众人心折，而大哥却不爱读书，若是能在战场上一展身手，便可与太子二哥匹敌。

    “原来如此，叔公竟未想到这里。”索额图话毕后，便匆匆而去，八阿哥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总觉得有什么图谋。

    罢了，纵然索额图有什么图谋，也和他没什么相干，八阿哥摇了摇头，快步往阿哥所去找太子爷，若太子二哥这次不是故意的，爷就跟他姓！

    太子爷自然是故意且有意的，但八阿哥也无可奈何，即便他诚心礼佛，也挡不住太子爷隔个一半月，就想换到他身上出宫松快两三日，连小九小十两个，也看不出端倪来，听说他们今日去明相的温泉庄子了，八阿哥在无逸斋临水自照，实在是一筹莫展。

    “殿下，大喜，大喜啊！”八阿哥依着栏杆喂鱼，见李贵撒丫子跑进来，“喜从何来？”八阿哥恹恹问了句，他正心烦呢喜什么喜，这会子在西郊玉泉山下泡温泉的应该是他才对，容若表兄那一院子的藏书，他正琢磨着借几本有趣的来看呢。

    “太子妃遣奴才来给殿下报喜，今日太医来请平安脉，祝答应和贾答应都是喜脉，真是双喜临门哪！”

    八阿哥听了有些懵，太子二哥也要当阿玛了么？康熙爷正在贾妃处听琴，听到消息后喜不自胜，“贾答应？爱妃也是姓贾，说不准你们祖上还是一家呢。”

    元春素手操琴，闻言只是微笑，等一曲终了后，才盈盈起身，倒了盏六安茶奉与康熙爷，“贾答应是我大伯的女儿，虽比我年岁小些，却是亲姐妹呢，小时候都养在祖母身边，我还抱过她呢。”

    “怪不得保成喜欢，你这妹妹定是像你。”康熙爷想了想后道，“如今你们姐妹同在宫中，你妹妹初来乍到又身怀皇嗣，爱妃可要多加照应。爱妃不是奏请十五回家省亲么，想必你妹妹也想家了，爱妃可携她同去。”

    元春忙谢过康熙爷恩典，她们这些汉人秀女，即便封妃也鲜少能独居一宫，比不得那些满蒙妃子，家中亲人能递牌子入宫，她入宫近十年未见母亲和祖母，自从皇上出了恩旨后，日夜盼着能回家省亲呢，想必迎春妹妹也是如此。

    正月十五酉时方过，贾赦便领合族子弟等在西街门外，“父亲，妹妹今日回来，和娘娘皆一样待遇么？”前几日娘娘身边的太监传了信出来，说迎春妹妹在毓庆宫已身怀皇嗣，皇上听了后大喜，特许迎春妹妹也一道回来省亲。

    府里预备只预备娘娘一人，听了这话后，父亲便让人一模一样再预备一份子，贾琏心里却觉有些不妥，毕竟娘娘已封妃，妹妹却只是个答应，如此只怕是逾矩了。

    “自然一样，娘娘虽封妃，可你妹妹却身怀皇嗣，这皇嗣哪里是妃位能比得了的？”贾赦捋了把胡须笑道，元春虽是妃位却膝下空虚，即便将来能诞下皇嗣……皇上已有十数位阿哥，即便再得子也不稀罕了，太子殿下却是刚刚大婚，若是迎丫头能生个阿哥，那就是头一个皇长孙哪。

    “赦叔说的是，娘娘封妃后，咱们府上是热闹了几天，什么北静王府，南安王府的，过去的世交重又热络了，但那些旗人老爷，还是高高在上的，自从太子殿下身边的贵人有喜后，他们见着咱们也得礼让三分儿，将来赦叔就是国丈老爷呢，我和琏兄弟也沾光讨个国舅爷当当。”贾珍上前笑着道，近来到府上拜会的络绎不绝，礼单上都是府里修园子用得上的，倒省了不少闲工夫，出去见着那些满人老爷，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就是这话。”贾赦还要长篇大论一番，便见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便知是女儿要回来了，忙一边站直了，一边传话给等在府门的女眷们。

    “娘娘，这不合规矩。”迎春坐在贾妃的金顶銮舆上，颇有些惴惴不安，“好妹妹，你也太过小心了，咱们是亲姐妹，哪来这么多规矩？”元春伸手摸了摸迎春的肚子，她自然知道这銮舆是妃子才能坐得的，但迎春妹妹身怀皇嗣，坐在后面的轿子里未免有些寒酸，怕伤了太子殿下的体面，她为这事着实为难了几天。“才三四个月，还不显怀呢。”迎春摸了摸肚子羞涩道，她只当太子殿下难伺候，不料他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偏早上起来时，又温柔多礼，想着不由脸上微红。

    “妹妹可是想太子殿下了？”元春暗叹这个妹妹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年少俊彦风度翩翩，不知是多少宫人的梦中情郎呢，正要打趣她几句，却听太监们说已到了宁荣街，不由霎时红了眼。

    老祖母已银发皤然，上来行礼时颤颤巍巍的，元春忙让抱琴上前扶起，“老祖母，请受孙女儿一拜。”元春刚要弯腰，迎春正跟在她身后犹豫要不要行礼时，便见老太太和邢王二夫人俱都跪了下去，忙和元春上前将她们搀起。

    迎春不过离府半年余，元春却是十年未归家了，游幸园林后和老太太王夫人搂抱着哭在一处，俱是心情激荡难以自平，等身边女官出言提醒，才擦泪后归坐说话。

    “妹妹进宫后，常夸薛林二妹，果然非愚姐妹所能及。”元春看了侧坐在身边的迎春一眼后，笑着同老太太她们道，方才姐妹们作诗俱都不俗，唯有薛林二位，更出众人之上，怪不得母亲看中了姨妈家的宝钗，如今一见更是才貌双全。“连宝兄弟也进益了。”元春最爱杏帘在望一首，看后不由念诵了出来。

    贾宝玉笑着看向了林黛玉，方才娘娘让他题咏园中各处，他情急之下一时写不出来，杏帘在望这首是抄林黛玉的，果然就入了娘娘的眼。见贾宝玉悄悄看了过来，林黛玉别过了眼，此番娘娘省亲，她安心大展奇才压倒众人，不料娘娘却只命作一首，倒不好违谕多作，娘娘看过后虽夸赞了一番，说得却是薛林二位，难道在娘娘眼里，宝姐姐也比自己好么？林黛玉正自心中不快时，见宝玉作不出来，便胡乱替他吟成了稻香一首。

    “妹妹笑什么？”元春念毕后，见迎春在一侧抿着嘴笑，遂问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首写得可真好。”迎春说着看了贾宝玉和林黛玉一眼，果然见二人都低了头，她一眼便瞧出娘娘夸赞的这一首，虽是歌功颂德的诗风，但清新自在，明快天然，应是出自林妹妹之手。当今皇帝崇尚汉人学问，太子殿下也爱写诗，等回宫去倒要请他品评写得好还是不好。

    元春和迎春归家，皇上和太子殿下俱有赏赐，太监们分发完金银宫缎等物后，便启奏请驾回銮，元春含泪拜别老太太和王夫人，“如今天恩浩荡，往后许老祖母和母亲递牌子进宫，日后要见面却也容易，何必过悲？”见老太太和王夫人含泪点头，方才携迎春起身。

    “妹妹常夸林妹妹和薛妹妹，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宝兄弟也大了，等再过一两年便可议亲，母亲常在信中说，姨妈家的薛妹妹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稳重周全，今日一见果然端庄貌美，小选未进宫倒是便宜了宝兄弟。”元春在轿中笑着同迎春道。

    迎春听了却有些吃惊，她们都以为林妹妹和宝兄弟是一对儿，等再过两三年便会定下来，没想到太太竟是这个打算，怪不得府里传什么金玉良缘，她原先听了并不在意，不料薛家竟还有这个心思。“老太太也说，等宝兄弟再大个一两年，总得选个父母本人都称心满意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