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风晚欲栖洲（三）
“我怕我没有机会，和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云归晚眼眶红红地望着枕边那个绣有她小名的淡蓝色香袋，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大一军训那年的金色深秋。
记忆里，她初识洛栖洲的那个季节，是清澈明净的。一如少年那时身着绿色军装，英姿飒爽地朝他们走来，温柔又暴烈地在她的耳边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云归晚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小的意外，也许她后来就不会和魔鬼教官洛栖洲有这么多交集。
那天夜里，她正提着一壶热水吃力地往回走，头脑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起来。她两眼一黑，浑身冒着的冷汗倒在了地上。
云归晚后来是在医务室的白色病床上醒过来的。
是低血糖，问题不大。可亲手将她抱过来医务室的洛栖洲，那会的脸色却黑得像锅底一样。
“云归晚，为什么不吃晚饭？”他绷着一张冰块脸，厉声质问她。
云归晚那时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张本就惨白的脸色这下子更白了。
她捏着出汗的手心沉默良久，没敢说是因为想挤那段宝贵的晚饭时间出来跟她前男友通话，便低头小小声地说了个可信度为零的谎：“没胃口，吃不下。”
“没胃口？我看是你偷懒了，训练不够量！”洛栖洲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转身时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拙劣的谎言。
云归晚记得清晰，教官便是在那天开始嫌弃和过分“关照”她的。于是那一个月的军训日子里，她被洛栖洲点了几十次名，简直成了所谓的高频考点。
他频繁喊她出列示范当天训练的内容，像站军姿，练手语舞，叠豆腐块……有一个动作做错了就罚她做深蹲做蛙跳，简直毫无人性可言。
可她犹然敬畏着洛栖洲身上那股深沉的威严。他从前教给她的，可从来不止军训时学的那些技能。
离别的那天，天色阴沉压抑，一场寒凉的秋雨好似正在沉甸甸的乌云腹中酝酿着。云归晚赶在洛栖洲离开前，匆忙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平安符的淡蓝色香袋，悄悄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她知他看见了，但他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抿嘴什么也没说。她微笑着朝他摆摆手，最后也没跟他说再见。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可，万一出意外了呢？
就比如现在。
云归晚至今没敢告诉洛栖洲，她亲手制作的那个栀子花香袋，原是打算送给她前男友宋清觉的。可惜宋清觉嫌弃这是小娘们的玩意儿，还说他一个大老爷们要它来干嘛？
可她前男友嫌弃的东西，洛栖洲却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珍藏了三年多……
他让云归晚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是可以被时光温柔眷顾的。
云归晚承认，她就是在失恋那段日子里，开始明目张胆地对洛栖洲心动的。
她喜欢洛栖洲，这大抵一点也不唐突。
二零一五年的秋日早已随风远逝，可他犹然是她有且仅有的男神教官，是她年少时一场羞涩温柔的英雄梦。
洛栖洲洗完澡回到卧室时，发现云归晚双肩抖动，似乎在小声啜泣。他以为她又在偷偷难过她前男友的事了，忍不住头疼地蹙起眉头，温声道：“云归晚……能先忘了他，安静睡觉吗？”
云归晚强忍住想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听话地咬住下唇止住了抽泣声，却把手心里的香袋握得更紧了。
她伸手胡乱抹去眼角的热泪，深呼吸一口气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洛教官，你现在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了吧？”
洛栖洲一时间有些语噎，这丫头，刚才不是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吗，怎么突然又问起了他的联系方式？
“……可以。前提是你明天能把我的被子恢复原状。”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呜呜呜为什么问洛栖洲要一个联系方式这么难！
云归晚正想仰头长叹一声，却突然被一张从天而降的柔软棉被砸没了声。
她那时以为洛栖洲是在故意刁难她，直到后来她看见列车上总是有不少女孩子问他要微信，她便借口手机没电借走了他的手机，却在偷偷点进他的微信时，惊讶地发现，那一排长长的消息验证中，他独独同意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2018年最后一趟深夜列车驶回港城火车站时，云归晚总算厚着脸皮加上了洛栖洲的微信，并心满意足地把他的手机号码保存进了新手机里面。
“洛栖洲！我，要，追，你！”指针徐徐游走到2019年零点差一秒的时候，云归晚下了有生之年最大的决心，鼓足勇气在微信上跟洛栖洲告了白。
云归晚说完便关闭手机屏幕满脸紧张地倒在了床上。她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里面祈祷着，可千万别跟她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洛栖洲那会正跟程唯他们几个吃深夜大排档，他盯着屏幕上这句挠他心窝的话愣了好一会，却答非所问地回了她一句似有些哭笑不得的话：“你不是刚失恋吗？”
后来程唯跟云归晚吐槽说，其实那时候，洛栖洲这个老男人的心里面早就偷偷乐开了花，只是面上还是要假装矜持。他凑过去看的时候，发现他们队长的脸都红了。
说实话，云归晚当时看到洛栖洲这条不咸不淡的回复时，心里是有些小失望的，然而更多的还是庆幸。
他这样说，那说明她还是有点希望的对吧？
“不是你叫我忘记他的吗？”云归晚深呼吸了一口气，隔着屏幕回得理直气壮，心里却没多大的把握。
洛栖洲后来没再回她，看来是把她的话当成了心血来潮的玩笑。
可那不碍事。云归晚自己知道就好，她对洛栖洲，从来都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