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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那闻旧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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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那闻旧人哭

    跑出军营外的卿长歌首先看见的是脸色苍白泛青的景礼,随后才是她背上奄奄一息的苍德赋。

    “赋哥哥!”小公主皱着脸,拖着哭腔又叫了一声。

    景礼将苍德赋小心地放在地上之后,才屈膝跪在了一旁。

    小公主也顾不得其他,任由华美长裙上沾满了草屑,自己跪坐在苍德赋的身边,拉着他冰凉的手掌贴上自己的面容。

    随后赶来的卿安念也来到了军营外,望着这一幕好一会,才缓步走近。

    “景礼……”他走到跪在一旁的少女面前,若不是五官未变,这张青白凹陷的面容,差点叫他认不出来。

    凌乱的长发,破烂不堪的衣裙上遍布泥污血渍,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怎么都无法与之前与他共乘一马的人联系在一起。

    景礼重重磕头,露出被粗绳磨砺得血肉模糊的肩头,她用沙哑的声音虚弱道:“主子受了内伤,胸前的骨头都断了,奴婢恳求殿下一定要救活主子。”

    她起身的刹那,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孱弱的身子没有跪稳,就跌在了一旁地上,头部重重一磕。

    眼前一阵发晕乱转,还是卿安念好心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妹妹!”

    卿安念气急叫了一声,随即挡在景礼的面前。小公主紧握着苍德赋的手,满脸是泪的面容上透着狰狞,“都是你的错!你不是死士吗?为什么还让赋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应该用命去守护他的安危!”

    若不是卿安念拦着,只怕小公主又要上前再给她几记耳光。

    “眼下赋哥哥生死不明,你还有什么脸继续活着!”小公主尖声发泄道,脸上的水粉被冲刷开,一道道和着泪,流了一路。

    “来人,将这没用的贱奴拖下去杀了!你不是想陪在赋哥哥身边吗?我成全你,让你先去黄泉路上等着!”卿长歌厌恨地睨着她,繁复长裙间露出的白皙脖颈与锁骨随着哽咽,一颤一颤。

    景礼不声不响地跪着,像是累到了极致一般,对小公主的话没有一点反抗辩驳的意思。

    “谁都不许动她!”不威自怒的声音响起,目光再不复往日的温柔而是蒙上了一层冷厉,展开的水纹袖间溢出一阵叫人心安的龙延香气息。“哥哥为什么要留她性命?”小公主厉声相问,一脸的不敢置信,“难道哥哥也被这贱奴迷了心窍?沙场上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她没死?赋哥哥深受重伤,为什么她没事?这个女人就是个灾星!她贪生怕死,才会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这样的人,杀一千个都不足为惜!”

    “长歌闭嘴!”这是这么多年来,哥哥第一次怒喝她,竟是为了一个卑贱的奴才。

    卿长歌心有不甘地闭嘴,眼泪成串落下,格外委屈。

    “与北狄一战,是苍德赋身先士卒领军深入,他所带兵马不足两万,而北狄军马却有二十万之众。我率援军赶到的时候,那两万人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她将苍德赋背回来,他早该死在战场上了!你该谢她才是!”他只以为自己的妹妹是被宠坏了,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的不通情理,好坏不分。

    “要我谢她?谢那奴才?”卿长歌不屑地笑出声,脸上的傲慢不减,“不可能!她救下赋哥哥的命,是她的本分,有何可谢?暂且留她的性命两日,若是赋哥哥醒不过来,谁拦着都没用,我定要她死!”

    卿安念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一双纤弱的手握紧了他的衣角,卿安念诧异地转过身子。

    对上他询问温和的目光,景礼费力牵出了笑意,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殿下,这件事是奴婢的错!若主子醒不过来,奴婢愿意一死。”

    若苍德赋死了,她继续活着也没了意义。

    千年的时光,她再不愿等下去,下次重逢,又会是在宿命里的哪个年月?

    但她绝不会让苍德赋死,她还有一颗心,能救回他的命!

    小公主能千里迢迢赶来北疆,想来也是极其爱他,在乎他,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两个。至于她自己该如何,景礼没有想过,重回河塘修行或是魂飞魄散,她都不在乎。

    人与妖相恋,违背天道,不得善终。

    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情,她强求不得,只贪恋能多留他的身边一刻。

    寂寞如雪,不愿霜染白头,就为譬如朝露的凡间情爱执着一次,哪怕只如烟花,也能照亮千年的韶华,足矣。

    “景礼,这一切本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卿安念目染哀伤。

    她摇了摇头,再不说一句话。

    重伤不醒的苍德赋被抬入军营,小公主也急急地跟了上去,唯有景礼还跪在地上,虚软的两腿发颤,再无力气站起身子。

    卿安念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温暖的怀抱张开,抱着她缓缓站起,也不顾她满身的肮脏斑驳。怀中人越发瘦了,咯得他胸都疼。呼吸间满是她身上草叶般的气息,并不难闻。

    景礼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却没力气,只好无力说道:“殿下,奴婢的身上脏,您还是放开奴婢,免得蹭脏了衣裳。”

    这么一说,卿安念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我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以后别再上战场,让我提心吊胆,我……我不想失去你。”

    温热的气息凝着龙颜香气,如三月春风拂面而过。

    “殿……殿下。”景礼微张着嘴,极是震惊,一时磕磕绊绊不知该说什么好。

    卿安念放开她,伸手撩开她凌乱打结的长发,指尖贴上她面颊的那一刻,景礼纤瘦的身子一颤。

    景礼慌乱无措地望向别处,依然能感觉到一道柔和似带温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瘦了,身上还有许多伤,暗红色的血迹染了一身,像是斑驳的花纹。

    这一路回到军营还要带着苍德赋,她定然受了很多苦。

    卿安念唇齿间浮起一股苦涩,难掩心疼,缓缓收回了手心,“回到军营里好好休息,饭菜和衣裳我会叫人准备,也会让大夫过去帮你检查一下身子。”

    “不用,奴婢睡一觉就没事了。”她跟常人不同,痛啊,伤啊,熬一夜就能过去了,用不着娇贵对待。

    “不许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卿安念难得跟她说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我从未将你当成奴才对待过!我在意你,珍惜你,你明白吗?”

    景礼烫红了脸,太子殿下竟在意自己,珍惜自己!她是妖,是最卑贱的杀手,不值得的!

    心中百转千回之后,景礼细如蚊蝇,呐呐道:“我……我明白。”她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应好。

    “我送你回去休息。”她这幅憔悴虚弱的模样,卿安念实在不忍心让她自己再走回去,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也许就是恨不能每件事都为她考虑。

    “不用!”

    卿安念也不听她拒绝,将她抱起,不顾一路上来来往往士兵的目光,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景礼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四处看着。

    这明显不是苍德赋所住的营帐。

    卿安念解释道:“长歌来了,依她的脾气肯定会赖在苍德公子的身边不走,我想将你送过去,长歌定然会欺负你,所以就将你带来了我住的地方。你不用害怕,过会,我会让人在旁边搭个帐篷,到时候再将你送过去。”

    景礼点点头,太子殿下竟是每件事都为她考虑周全了。

    她满心感激,又有些诚惶诚恐,总觉得配不上太子殿下对她的好。

    军情繁多,苍德赋又重病不醒,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卿安念一个人的身上。

    将她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休息之后,卿安念就坐在书桌后面看起了情报。

    不一会,有士兵小心撩起营帐道:“殿下,军中没有姑娘家的衣服,本想找几件小一点的男装给她,但衣服破旧不说,还有股不好闻的味道,怕会玷污了姑娘家的身子。所以小的先将煮好的饭菜送过来,衣服的事情……”

    卿安念放下手中的纸条,细听了一会,脸色温和不变,宛若一块怡人暖玉。“衣服找不到就算了,先将饭菜放在这吧!”

    “是!”士兵松了一口气,将饭菜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又道:“过会就将水送来,让姑娘洗身子。”

    景礼脸一烫,卿安念只是轻轻点头,儒雅之至。

    卿安念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起身将饭菜端到了景礼的面前,浅柔低吟的声音宛若春水从她指尖流过。

    潺潺动人,却又让她生起拘谨卑微的感觉。

    “先吃些东西,你沐浴更衣的时候,我会出去,不会让你为难,损了你的名誉。”

    名誉?她何来的名誉,她只是不归楼里的一颗棋子,万般由不得自己。

    被苍德赋一手毁掉的东西,他却珍而重之地守护着。“殿下,我不值得……”水汽缭绕的清眸望着他,景礼端着饭碗的手指在颤。

    肚子饿得绞痛,她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她是只妖!身子又早被人占了。就像块脏了的地毯,被随意处置掉,才是她该有的结局,而不是这样珍而重之地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

    “傻丫头!”卿安念微微笑着,暖若春色,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上,“你说得不算!你这样的傻姑娘,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被人真心以待。假如你答应,我就带你回东宫,不让你再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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