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五十八
赵婧看孟佩声的反应就知道对方不是一无所觉，估计只是还没往那些方面想，“何厌之是什么人你比我了解，有些东西可能你清楚，就是还没想明白，跟你相处的时候——他表现得大概会更明显一点儿吧。”
毕竟喜欢这种东西跟别的不一样，就算嘴巴上否认，动作上拒绝，眼睛里一定会有别样的情绪流露出来——
是不可能完、完、全、全遮掩的。
孟佩声沉默下来，他之前确实没有仔细想，何厌之奇怪的地方并不少，比如说以对方的性格，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这么频繁地见面，差不多一个月一次，已经是高频率了。
而何厌之更不会因为把对方当成好友就带着猫出去洗澡，这不符合对方的效率原则。
何厌之不是会多管闲事的类型，除了对他，其他的就算是朋友，大都说这个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但面对他的时候，何厌之还是很平和的，甚至有看得出的愉快。
孟佩声唇边带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不是察觉不到，只是下意识不愿意去想，这样的“朋友”状态对他们两个都是最好的，何必要去打破平衡呢，结果他可能承受得了，却绝不会好到哪儿去。
而赵婧会这么问，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孟佩声缓缓吸了口气，抬眼看向赵婧，眼神清凌凌的，“你说，他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赵婧笑起来，“您这不都知道嘛，我一直觉得你是很通透的那种人，现在也学会玩儿自欺欺人这一套了，还是只要沾了爱情就会让聪明人变傻呢？”
“你不也是？”
“那我好歹现在看明白了，对吧？”
孟佩声瞧着赵婧，“他是不是想起来了还不好说。”
“确实是，”赵婧煞有介事地点头，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谁知道他是第二次喜欢上你，还是真的想起来了什么，对吧？”
赵婧把疑问丢回来，孟佩声垂下眼，想了半晌，道：“说我自欺欺人没关系，我倒是希望他没想起来，也没……喜欢上我。”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何厌之捧着真心相待，或者说，爱情这种东西对何厌之来说并不重要。
赵婧站起身，走到窗边站定，望着外面萧条的冬景，常绿的灌木丛郁郁葱葱，老叶落地归根，新叶一茬茬长出来，更迭往复，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和土壤，就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衰败的时候。
只管生长。
她沉默着，望着玻璃上孟佩声沉默的影子。
一只肥嘟嘟的麻雀从窗前掠过，停在附近的枝头上，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厚厚的羽毛让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显得像只小球一样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尽管羽毛灰黑，依旧不影响它们的萌感。
赵婧看着看着突然笑开了，她没回头，盯着玻璃里孟佩声的影子，“这几天韩晓没再找过你吧？”
孟佩声疑惑，但还是回答了，“没有，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
“……没有。”
赵婧没追究，唇边带上了一点笑意，扔出了一个大炸弹，“前两天何厌之找过我，说韩晓手里捏着你的把柄，所以你才会帮忙，把柄、他说已经处理干净了。”
孟佩声的手一下攥紧了被面，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他……”
“他怎么会知道？佩声，别忘了，你——前夫可是个天才，他要真想知道什么，只要他的逻辑能理解，推测出来不难。”
说到这儿，赵婧故意顿了下，转身看向孟佩声，见对方的神情有些惶然无措，心里直叹气，直接说了下去，“他还说要我出面，告诉你是我帮了你。”
孟佩声的手颤抖起来，手背上血管鼓起，脑子懵了一瞬，又想到无数种可能，只觉得心里涩得不行。
赵婧走到床边看着孟佩声微微放大的瞳孔，选择了彻底坦白，“上一次韩晓迷晕你，一样是何厌之帮你解的围，他都处理好了才给我打的电话。”
“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你害怕什么？害怕他不够爱你？还是你对自己没信心？”赵婧并不理会孟佩声的制止，目光灼灼，“我最早喜欢上的那个孟佩声，自信而从容，不是犹豫不决的胆小鬼，我不明白你有什么顾虑，裴以忻再霸道他也管不住自己哥哥要做什么。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别等再过十几二十年后悔了，到那时候你拿什么去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赵婧的话说得直接而坦白，孟佩声脸上稍有的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畏手畏脚，不管事业上再成功，再有名声，感情上却是一塌糊涂。
他弄丢了心尖上那个人，也弄丢了自己。
他知道要把自己找回来，却不知道怎样去找。
赵婧不太忍心再去刺激孟佩声，说到底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做过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时间不可能倒流，她不能制止事情的发生，所以没必要拘泥于过去，一味地后悔，她想尽力去弥补。
如果孟佩声跟何厌之在一起能够幸福，那她自然要尽其所能去撮合。
她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佩声，何厌之这样的人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投入这么多精力，他能发现不对劲，能及时赶到帮你，不难想到他平时就在关注你。
“他心里是有你的，他关心你，你对他来说不一样。”
孟佩声却轻轻笑起来，似乎是意外，似乎是释然，“你说的……我明白，他心里可能有我，却不一定需要我。”
赵婧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话说得不一样，气人的本事倒都是一流。”
“抱歉把你牵连进来。”
赵婧摆摆手，拎起自己的包，“用不着跟我道歉，之前我那事儿做的不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想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感情拱手让人，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考虑好，别后悔就行。”
“嗯，谢谢。”
赵婧离开后徐丹鹤才进来，打眼一看，孟佩声正扭头望着窗外出神，他叫了声也没见对方答应，就转了过去，看到正脸的时候诧异地愣住了——孟佩声在掉眼泪。
安静的。
两行泪水沿着瘦削的面颊流下来，一双眼里是沉静的，也是欣喜的，更有莫名的欣慰。
徐丹鹤半天没开口，从小到大他哪儿见孟佩声哭过，这种不从容、不体面的事儿对方才不干呢，他刚才没问赵婧都说了什么，早知道应该问问，也不至于现在连一句安慰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徐丹鹤深吸了口气，“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哭什么啊。”
孟佩声闻言愣了下，抬手抹了抹眼睛，摸到一片濡湿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用手擦干眼泪，一双眼睛晶亮亮的，“我很高兴，丹鹤。”
“高兴什么？”
“我不是一腔情愿。”
徐丹鹤松了口气，“才知道啊，何厌之我接触过，大佬是真大佬，你觉得要是对你没感情，能老老实实配合我拍照？不砸了我的相机就不错了。”
“那是以前。”
“现在也是。”
孟佩声不置可否。
徐丹鹤又问道：“想好怎么面对了吗？”
“……嗯。”
徐丹鹤坐在床边，抱起手臂，“你说，我听着。”
孟佩声脸上弥散开一点笑容，并不悲伤，反而透着点轻快和坦然，“我说过当朋友很好，我们只能是朋友，他拥有的是一片广阔天地，不是每天跟我困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我爱他，也愿意成全他。”
“不是……”
“听我说完。”
“……行，你说。”
“我面对他一直有愧疚，我曾经辜负过他，辜负过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我越是想弥补越是觉得自己禁锢了他，丹鹤你明白这种感觉吗？不是我配不上他，是这份感情的存在对他来讲并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他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施展，没有必要被我拖入与他格格不入的日常生活。
“他不是适合俗世的人，不巧的是……我是个俗人。
“你们都说我气质好，出尘脱俗，其实他才是真正不沾染凡尘俗世的人。”
孟佩声知道自己想要的太多，远远不止是被何厌之放在心里那么简单，他想占有，想比逻辑和理智更重要，但如果何厌之真的给了他想要的一切，那何厌之又不是何厌之了。
他已经丢了何厌之，丢了自己，没必要再让对方重蹈覆辙。
何厌之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挺好的。
徐丹鹤哑然，他是真没想到孟佩声居然会这么想，他不认可、不理解，但是既然好友都做好决定了，那他支持就行，“行，你要是打定了主意，我不多说，何厌之这人虽然我觉得不怎么样，不是当爱人的好选择，但是谁让你喜欢他，他对你不错，不过你现在这么想，我还真不知道对你们到底是好是坏。”
孟佩声点点头，“以后说话做事有些分寸，我不会刻意疏远他，一个适当的距离就很好。”
徐丹鹤抬手捋了下自己的小辫子，对孟佩声的话保持存疑态度，喜欢一个人还想在对方面前保持距离？
太难了。
他的手指在自己手臂上点了点，道：“怎么说呢，你怎么知道他很好，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为你接受那些你所谓的柴米油盐？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他不想要？佩声，不要想当然了。”
孟佩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徐丹鹤能说的都说了，孟佩声看着好脾气，实际上执拗得很，认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能放下对何厌之的感情甘心做朋友，他现在不好追着说什么，先走着看，缓缓再说吧。
孟佩声在医院住了四天就出了院，还是徐丹鹤来接的，走出医院的时候他似有所感地转向一个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裴家那辆车。
重生后第一次跟何厌之见面，关山铭开的就是这辆车。
他并不疑惑何厌之一定看见了他，对方不动，他也没主动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