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蛊毒
第八十一章
他真的……已经走了?
长宁呆呆伫立在原地,脸上是落寞的神色。
裴琅注意到她的身影,回头时正好与长宁身后的裴玖舞对视一眼。
裴玖舞拿着包袱和佩剑,蹙眉朝他使了个眼色。
“郡主。”裴琅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将士们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启程回京。”
他身后带的数百轻骑出自威远军,是萧珩的心腹将士,长宁的身份也无需刻意隐瞒。
长宁应了一声,旁边就有兵卒牵过她的汗血马。
她从裴玖舞手中接过佩剑和包袱,忍不住又问:“皇叔那儿究竟出了何事?又是何时离开的?”
萧珩昨夜明明答应今日亲自送她出雍州,他是个讲信用的人,断然不会无端端地毁约。
裴玖舞眸子闪了闪,嗫嚅道:“天未亮便离开了,只说是急事,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郡主放心,殿下说了,待事情处理完便回京接你。”
她心中惴惴,为了将谎话圆过去,勉强挤出笑容,装作无事发生。
“……好吧。”长宁虽心中疑惑,倒也没有多想,很快便在裴琅父女的护送下离开。
后山上,萧珩被折磨得大汗淋漓,强撑着目送她远去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谢清纬惊呼一声抱住他的身体,手指飞快点了几处穴位后,当即掏出针包在萧珩的合谷处扎了一针,朝身边的士兵吩咐道:“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供殿下养伤,我已给老刘发了信号,你带上其他人先随我回陇西……”
萧珩眉心皱起,大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放心吧。”谢清纬知晓他的意思,宽慰道:“季风带了近百人连夜赶往刺史府,眼下也快到了。”
萧珩悬起的心这才稍稍安定,彻底陷入昏迷。
此时刺史府内,一身绯红官袍的中年男人在堂中来回踱步。
少倾,一个穿着银黑色铠甲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不好了!”
“威远军进城了!”
于文亮紧绷的神经险些崩溃,脸色唰的惨白,急急问道:“白眉和三王子呢?”
士兵摇头,“属下在城楼上等了一夜,并未见白眉大人和三王子的人回来……”
“砰!”士兵话音未落,刺史府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威远轻骑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刺史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于文亮吓得胡须一颤,胖胖的身体哆嗦着往后院跑。
事发突然,于文亮来不及准备,能召集到身边的府兵不足百人,他刚穿过中堂,院墙后又突然蹿出数十位蒙面黑衣人,将后院所有逃跑的路都堵了个干净。
等他再转身,季风已经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
“……大胆!”
于文亮色厉内荏地指着面前之人,“这里是刺史府,本官是皇上亲封的雍州刺史,即便是西蜀王,也不能随意……啊!”
季风捏住于文亮的食指,硬生生往后掰。
手指骤然一痛,于文亮拼命想挣脱桎梏,却只能惨叫着跪在地上。
季风睥睨着脚边之人,另一手举起一沓书信,冷哼道:“雍州刺史通敌叛国,谋害藩王,证据确凿,殿下身为西蜀王,为国除害义不容辞,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手起刀落,血柱喷涌,于文亮没来得及嚎叫,便双目圆瞪,僵直着身子倒在血泊中。
后头闻声赶来的周长史见此惨状,腿肚禁不住地打颤,大气不敢喘。
长刀末端还淌着温热的血,季风看也不看脚边的尸体,转身望着门口之人。
周长史顿时被吓得往后跌去,后头两个府兵急忙搀住他。
季风握着刀,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你别、别过来!”周长史哆嗦着往后缩。
之前西蜀王在亡命谷出事时,就是他带着府兵前去帮忙扎营安顿的,他自是认得威远军。
若不是因为认得季风和威远军的服饰,他都快要怀疑闯进府中斩杀雍州刺史的是一群强盗,而非正统军队。
现在他只是奉命带兵前来,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季风面沉如水,一字一句道:“于文亮这些年滥用职权、私加赋税、强征土地,如今又通敌叛国,意图谋害藩王……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周长史一愣。
季风收刀入鞘,从袖中抽出一本奏章,和着搜集到的罪证一并甩在他胸口,“殿下已集齐证据,这里还有要呈给皇上的奏章,只是殿下如今走不开,只好劳烦长史大人代殿下将此物上呈御案。”
周长史数次打量季风和他身边的人,确定他们对自己没有杀意,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打开奏章一看,脸色异常难看。
他今年刚调任雍州任命长史一职,对于文亮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不甚了解,而眼前西蜀王萧珩所书奏章条理分明,字字珠玑,证据确凿,让人不得不信。
可信了以后,胸腔便涌起滔天怒火,几乎不用季风再多叮嘱什么,他率先道:“岂有此理!简直是目无王法!”
周长史抬起眼,信誓旦旦道:“还请殿下放心,这份奏章,下官定然会亲自上呈御案,决不辜负殿下一番良苦用心。”
眼看目的达成,季风朝周长史略一作揖后,“如此,便有劳周大人了。”便又提了人头离开,直奔陇西而去。
只是季风不知,在他到来的前一刻,刺史府已经离开过一批死士,他们带着消息,马不停蹄赶回上京。
季风等人速度很快,总算在第二日与大队会合,只是萧珩始终处于昏迷中,不省人事。
他跟在马车旁,神色焦灼,忍不住叩响车窗问道:“殿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车厢里,谢清纬刚给萧珩施完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才从马车里下去,“毒性暂时是抑制住了,但情况并不妙。”
季风皱起眉,抓着他的胳膊又问:“可有根治之法?”
谢清纬叹了口气,摇摇头。
季风眼中仅存的一丝希冀瞬间消散。
怎么会这样……
“这毒复杂,我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暂缓毒性发作。”
谢清纬看了他一眼,道:“实不相瞒,你家殿下体内的毒已跟随多年了,其中最神秘复杂的一种,应当是某种蛊毒,自他出生后便有了。”
他说着,还点了一下额角,“青痕扩散,就代表毒性在渐渐侵入五脏。”
“这不是胎记吗?”季风眉眼间尽是不可置信,连连追问:“还有,什么其中一种?难道殿下体内所中之毒,还有别的?”
谢清纬点了下头,“据我这些年的观察来看,他身上所中之毒,不下七种。”
“不可能!”季风下意识地否认道。
他自十二岁起就跟随在自家殿下身边,殿下什么时候中过这些毒,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说季风,谢清纬自己都不敢相信。
“起初我也不信,以为他身上只有一种蛊毒——也就是引发他额角长出青痕的那种,但是根据我这些天的诊治,我发现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除了皮肉伤,体内还有七八种毒混合在一起,而且都是慢性毒,至少潜伏了十数年之久。”
谢清纬想起给萧珩放血时的场景,整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从他指尖、腕侧放出的鲜血,全都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初步判断,萧珩体内起码混合了七八种毒药。
谢清纬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比萧珩的血更毒了。
思及此,他又啧了一声,“下毒之人究竟是有多恨他啊……”
就算是在十年前下的毒,那时萧珩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同时种下多种慢性毒,让人毒发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简直就是顶级酷刑!
季风嘴唇发颤,“谢将军,你可知殿下是怎么中的毒?我跟在殿下身边也有十年了,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啊。”
他努力回想近十年里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也想不到下毒之人是如何得手的。
谢清纬凝眉深思道:“除了他生下后便带的毒之外,其他的,只能是日常摄取,且每次分量都微乎其微,不易察觉,也不会出现什么症状,但随着时日渐长,毒药日积月累到一定量后,毒性才爆发出来。”
季风很快便联系到日常饮食和接触到的人身上。
“殿下的吃食一直有专人负责,都是我们自己人,不可能做手脚,日常起居殿下也不喜有人伺候,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殿下平日沐浴用的皂角香露、笔墨纸砚乃至熏香,都出自天机阁……”
季风话语一顿,忽然沉默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了怀疑之人。
但季风也只疑心了一瞬,又摇头否定,“这也不可能,天机阁是殿下的心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没什么不可能,天机阁的人跟随殿下时间最长……”谢清纬说到这里,面色一变,“糟了,若天机阁当真心存不轨,那上京和陇西都绝非安全之地!”
谢清纬当即吩咐车夫调转马头。
季风也想到刚被人护送回京的长宁郡主,急忙吩咐人前去追回裴琅父女。
就在此时,车厢里响起一阵咳嗽声。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刚毅苍白的面容。
萧珩捂着胸口,眉宇清冷,神色平静道:“这些与天机阁无关,毒是我自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