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喂!干嘛呢?“唐盼盼猛地出现在身后,把逸敏吓了一跳,这一吓倒把眼皮跳的毛病吓跑了。
唐盼盼熟稔地伸出咸猪手,和逸敏勾肩搭背。
电梯里小电视正播放新闻,程沣被正式批捕,不日将提起公诉。
唐盼盼附到逸敏耳边:“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程眉过于安静?”
逸敏挑挑眉:“安静还不好?”
唐盼盼啧了一声:“咱俩都吃过她的亏,你觉得她是善罢甘休的人吗?明知道贺向海手里有捏死她的证据,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像她的风格吗?我告诉你这王八蛋肯定憋着什么坏。”
听完唐盼盼分析,逸敏眼皮又开始跳了。
临到中午,温姐送了饭来,唐盼盼闻着饭香早就摩拳擦掌,勺子叉子刮擦得像八百年没吃过饭,逸敏没有胃口,望了对面一眼。
密集的楼层,玻璃反射着耀目的阳光,仿佛向海的眼睛,安静而锐利地看着她,看她有没有履行承诺,好好吃饭。
逸敏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食盒,把里面的肉类主食类拨给唐盼盼,然后就着小盒汤咽了两片全麦面包。
唐盼盼吃完犯困,放下办公椅晒着太阳打盹。
逸敏在办公室转了两圈消了食,坐下来接着修稿。
修了红豆杉半个树冠,手机响了,是许芸的,逸敏接起来,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许芸在我们手里……”
贺向海十二点半放下手头工作,用望远镜朝逸敏那边看,看到她很乖地吃饭,满足地笑了一下,拿起nora定的外卖,坐在窗前,对着逸敏的方向就着黑咖啡吃午餐。
吃完,看到逸敏没有午休,又在电脑前埋首工作,他转过身去,也在电脑前忙碌。
和逸敏中间隔着诺大的广场,可一扭身便能看到她,这种陪伴令贺向海极为舒心。
唐盼盼骂他男小三。
呵,男小三,真是贴切。
他就是小三,还是想上位的那种。
向海想着,办公室门骤然开了,传来急促的女声:“贺总,她”
向海抬头,程眉穿着一身黑色范思哲套装,黑色短靴,妆容精致地站在办公桌前。
向海脸色沉下来:“你怎么来了?”
“不允许我出嘉西,有规定我不能去哪儿吗?”
“这是益+,程小姐有前科,是不能进入的。怎么,法院禁制令看不懂吗?”
程眉往日情分都是一场谎言,一个笑话,向海对她没有好脸色。
“哟,贺总,话可不能说太死。没准过五分钟,你就求着我呢?”程眉沿着桌子徐徐绕到向海身边,一只手指在桌面上划过,指甲刮擦桌面,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我求你?”向海冷笑,转脸吩咐不安守在门口的前台,“小梁,送客。”
向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现在走,你还能走得体面一点,叫安保的话,程小姐可就难堪了。”
“别着急嘛。”程眉抓起向海的手,读他腕表上的数,“两点半。我告诉你一件和苏逸敏性命攸关的事。”
向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厌烦地甩开她的手,咬着牙:“她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程眉蔚然一笑,凑到望远镜前,眯着一只眼看。
向海伸手一拨,把前盖给合上了,视野变成一团漆黑。
程眉拍拍手,笑道:“都结婚了,还偷摸看呢?知道的是贺总情深意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科技公司总裁背地里却是个偷窥变态。”
“与你无关。”
“哦,”程眉说,朝向海吐了口气,“与我无关。”
向海往旁边一躲,手扇了两下,把程眉吐的气扇到一边去:“离我远点。”
“远点?我也想啊。可是我的护照收走了,飞机票都买不了。”
向海狠狠说:“那是你咎由自取,你到这来求情没用。”
程眉抬起手,打量着纤长的手指:“我知道求你没用。但我敢打赌,你一会一定会求我。”
向海没理她,奔到门边呼叫安保。
“我说苏逸敏被绑架了,你还会这么冷淡吗?”程眉两颊浮了一层笑,淡淡地,仿佛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声音却满是挑衅的味道。
“我不信。”向海咬着牙。
“不信?”程眉指指望远镜,“不信你看看,她还在不在?”
向海立刻凝住呼叫的动作,狐疑地拔掉望远镜前盖。
对面25楼窗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显示器开着,一棵红豆杉,改了一半的色。
向海咯噔一下,表面仍旧镇定地给唐盼盼打电话。
唐盼盼睡得正香,一看贺向海来电,更不情愿接,向海打一次她按一次,最后干脆静音关机。
向海只得耐着性子给学妹小杨打电话:“小杨,你苏姐呢?”
“在办公室吧。”
小杨从工位上站起来,走到逸敏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一台马上进入休眠的电脑。
“师兄,苏姐可能出去了。”
“把唐盼盼叫起来,给我回电话。”
向海按掉电话,扭头一眼瞧见程眉坐在他的位置上,穿着细跟皮鞋的脚、交叉在桌面上。
向海压根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口舌,既然她敢上门挑衅那他也不必以礼相待。
他上前,把程眉从椅子上抓起来,以从未有过的凶狠语气吼:“滚开!”
午休回来的益+员工被办公室动静吸引,纷纷驻足,互相用眼神交流要不要报警。
程眉这种时候竟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反而灿烂而笑:“瞧你气急败坏的,怎么一点不沉稳?她只是被绑架了,许家财大气粗,你还怕赎不回来?”
“只是被绑架了”?
程眉总是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着人命关天的事。
“程眉,我警告你,逸敏要真有什么事,我头一个不饶你,不管和你有没有干系。”
说完,他边往外走边继续拨唐盼盼电话。
唐盼盼被小杨急促敲门给震醒,被贺向海烦的头大加上起床气,只觉得小杨大惊小怪。
逸敏画累了总喜欢一个人找个角落呆着,唐盼盼才不信光天化日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失踪,直到她打逸敏手机,手机却在逸敏办公桌抽屉里响起来。
唐盼盼猛地看表,惊出一身冷汗。
两点了,逸敏没带手机离开两个多小时了。
唐盼盼心再大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她哆嗦着回向海:“她手机在办公室,人不见了。”
向海挂掉电话,转头看笑颜如花的程眉,想也没想,奔回电脑前,一把搡开程眉,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一分钟不到电脑换成了另一个系统。
屏幕上代码一行一行往上跑,nora叫来了保安,向海头也不抬:“这个人是商业间谍,把她请出去,以后不许靠近公司半步。”
程眉慢吞吞地整了两下衣服:“不用赶,我自己走,”说着昂首挺胸走出去,到门口口返身冲向海道:“你会来求我的。”
向海看她态度嚣张,死了放她一马的心:“小梁,去报警,这个人涉嫌绑架。”
“行啊,”程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我要是进公安局了,你看苏逸敏还能不能活?”
说罢,她把头一昂,一步一步,抬头挺胸优雅地走出了益+。
逸敏照绑匪所说汇了一千万,又照指示,放下电话,一个人去指定地点接许芸。
坐公交,到了郊区,换了一辆三蹦子,又到城乡结合部的商场,连人带三蹦子推上了一辆封闭大货车。
车子停下,眼睛迅速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后面有个人推着她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她穿一双带跟皮鞋,一不小心踩到石子,崴伤了脚,担心许芸出意外,她不敢停下来,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往前走。
到了一个平整一点的地方,逸敏耳朵里传来“唔唔”声。
凭直觉,是许芸嘴巴里塞着东西发出来的。
“许芸,”逸敏叫了一声,后背立冷不丁挨了一掌,她趔趄地朝前跌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黑布摘下,适应了一会,逸敏看清了周围。
应该是没人住的小土屋,稻草蜘蛛网密密麻麻,房梁塌了一半,天光漏下处的一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女孩子,正是许芸。
许芸后面站着一位脸色发黑,头发稀疏,嘴唇黑紫的男人,穿一件破了洞的灰色风衣,脚下一双沾了黄土的解放鞋。
他手里的刀抵在许芸的脖子上。
推逸敏来的人也是一个高大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中年男人数月不洗澡的酸臭味。
他戴着一定大檐帽,又站在昏暗处,看不清脸。
这个人应该是从犯,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逸敏爬起来,朝着许芸那边慢慢走过去。
“站住,不许往前。”那男人开口,带点喘息,像是呼吸不畅。
逸敏听话地停下来:“大哥,钱您也收到了,该把孩子交给我了。您放心,我保证不会报警。”
说着她又抬脚。
“别动。”那人又大吼,扔出一卷麻绳,“绑上。”
逸敏见他反悔,心里着急害怕,但许芸还在她手里,她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没有反抗,任由黑暗中的男人绑她,他一面绑,逸敏一面说:“大哥,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钱,绑我就可以,让许芸回去,她年纪小,容易受惊吓,哭闹起来给你们添麻烦。”
逸敏说着,偷偷观察对方的脸色,求得真诚殷切:“大哥,让许芸回去,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你以为我们只是要钱?”拿刀的那个人咳嗽着从许芸身后走出来,“我告诉你,这一千万是赔偿,是许漱石给橙郡家园全体业主的精神损失,不是赎金。”
橙郡家园?
逸敏一个激灵。
“你是橙郡家园的业主?”
“是。到这份上,我什么也不怕了,索性告诉你,我叫陈森林,是橙郡家园的业主。我要绑的人本来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姓苏,你姓许,你是许漱石的女儿。”
男人说得太激动,握着刀的手不停地颤抖。
他的指头前端浑圆,一根根手指看起来像捣药锤。
于淑慧诊断肺癌晚期前,手指就这样。
医生说这叫杵状指,是肺癌常见体征。
逸敏心里某根弦拉扯了一下,关切道:“陈大哥,你是不是肺不好?”
逸敏单纯只是想关心一下,毕竟要是能早点发现这种手指和肺癌有关,她也不会失去最亲的人。陈森林却不知怎的反而被这句话激怒,刀尖颤巍巍地对着逸敏,嘴里喷出唾沫星子,不停嘶吼:“是。我倒霉,得了肺癌,晚期。我告诉你,你别幸灾乐祸。死我也要拉你垫背,让许家的人给我陪葬。”
陈森林说得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陈大哥,橙郡家园已经重启了。”逸敏说。
“你放屁,重启了我们不知道?重启了我一家老小还住在小区风口里?”陈森林口里叫着,喷出来的星子落在稻草上,竟是暗红色的血粒子。
“原来你是宝妹的爸爸。”逸敏曾去过橙郡家园烂尾楼下的棚屋,见过里面住着的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奶奶,“我认识宝妹,我还教她翻花绳。陈大哥,橙郡家园真的重启了,我可以把文件给你看,我没骗你。陈大哥,宝妹还没有长大,你没必要为了已经重启的项目冒险,你该去医院好好看病。”
逸敏说得十分恳切,陈森林却听不进去:
“她说的对,你果然最会装好人,说谎不打草稿,你以为我会信吗?我就要制造大新闻,大轰动,只有你们许家出人命,上面才有人关心我们这些受害者。”
无论逸敏如何苦口婆心,陈森林就是不信,蹒跚着走进昏暗里,对站着不发一言的男人说:“你走吧,走远了给她发信。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男人点点头,整了整帽子走了。
陈森林回到天光下,猝不及防踢了逸敏一脚,正中心口,逸敏疼得蜷在一起。
许芸嘴里塞着破布,拼命摇头,眼泪流了满脸。
逸敏眼泪打转,但陈森林绑人不只为了钱,他要制造大新闻,留在他手上恐怕有性命之忧。
她抬眼看了看许芸,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绑了半日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陈大哥,你已经知道我才是许漱石的女儿,你绑我一个就行。许芸只是寄养在许家,连许漱石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你放她回去,让她帮你传话。有什么诉求,许峤一定会答应你。你放许芸回去,我保证乖乖跟你走。”
逸敏说话和和气气,眼神看起来也清澈干净一点也没有骗子的狡诈。
陈森林的动作顿了顿。
逸敏立刻趁热打铁,晓之以理:“你看我们两个人,你一个人,还生着病,带着她,未必照得过来。”
陈森林咳嗽了五六分钟,咳得灰黑的脸现出土黄色,灰黄的眸子转了半圈:“好,我放她回去,你保证不许闹不许企图逃跑,否则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逸敏赶忙表态:“我保证。”
陈森林走到许芸边上,划开了绑着许芸的绳子,踢了他小腿肚子一脚:“还不快走?”
许芸忍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逸敏,逸敏冲她鼓励地点点头。
许芸一步一步往外挪,路过逸敏旁边,摘掉嘴里的破布,凄惨地叫:“姐~~~”
逸敏扭了两下,绳子粗糙,绑得太紧,越挣扎越难受。
许芸哭着要给她松绑,逸敏表示自己没事:“别怕,赶紧走吧。见到许峤,跟他说陈大哥的诉求,他知道怎么做。”
许芸含泪点头,出了门,也不顾腿疼,发足狂奔,奔到石子路上,这才低头打开手心。
逸敏塞给她的小枚贴花在手心里,被汗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