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向海临时在手机上下了个点评软件。
在停售今日票前两分钟抢到了两张通用票。
难得天气好，风和日丽不说，气温也恰到好处，不太冷也不太热。
换好票，向海在地图上找旋转木马，一不留神，向晚就脱开他的手，野马般朝前横冲直撞。
“向晚，等等……”虽然有定位皮筋，向海也生怕她出危险，忙不迭追过去。
除夕游乐园里人也多，向海避着人，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在升空的飞椅前看到她，向海焦急地跑过去，却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定住了。
向晚旁边站着的，拿着发光、气球的人，赫然就是她的苏姐姐。
“哥哥……”向晚笑得很开怀，一蹦一蹦地跳过去，把向海拉到逸敏面前，一手挽着向海一手挽着逸敏，“哥哥，苏姐姐，我要玩这个，你们陪向晚玩……”
向海压着噗通乱跳的心，虚浮地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逸敏指了指不远处咬着棒棒糖开碰碰车的小星星：“我陪她来的。”
不期会在这碰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向海取出手机，翻来翻去，一会塞回兜里，过一会又拿出来。
逸敏穿了一件呢子外套，扎了个随意的马尾，向海站在边上，感觉她的发梢正抚过他的后颈。
“向晚好了很多。”逸敏说，脸微微发烫。
“嗯。幸亏你教她画画，医生说绘画对她病情很有帮助。”
从前有聊不完的话，时过境迁之后，再酣畅淋漓地聊就显得别有用心。
小星星从碰碰车上下来，逸敏赶忙说：“我去那边玩了，再见。”
她也不知道那边是哪边,只是想逃离。
“阿姨，我要喝水。”小星星叫。
向晚也嚷着：“水，水……”
向海把肩上的水杯取下来，向晚抱着咕嘟咕嘟喝，喝完抹抹嘴，忽然啊地一声指着小星星的水杯，向海以为她又不受控制，向晚却高兴地和小星星碰了下杯：“我们的水杯图案是一对……”
“真的也！”
一个孩子一样的大人，一个大人一样的孩子，因为一个水杯，立刻成为了玩在一起的好朋友。
“阿姨，我们和向晚姐姐一起玩吧。”小星星大眼睛只管朝逸敏放电。
向晚摇着她的手：“姐姐，不要走嘛，陪晚晚好不好？”
逸敏踟蹰着，在她拒绝前，贺向海争分夺秒说：“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就陪陪向晚，她一直很惦记你。”
“这”逸敏为难，看到向晚渴望的眼睛，不忍心拒绝，“好吧。”
“哦，姐姐陪我玩喽！”向晚跳起来，拉着小星星打着旋跳起舞来。
向海呼出一口气，低下头，竟有一股甜味。
“海盗船……”小星星喊，“我们去坐海盗船吧。”
“好耶!”向晚欢快地拍着手，和小星星一齐吵着闹着把向海和逸敏也拉上了船。
小星星胆子大得很，中间不坐，一定要坐船尾。
“你没问题吗？”临开船，向海关切地问，“要是害怕让工作人员暂停，你下去休息，我带着她们俩。”
逸敏抓着保护杠：“应该可以。”
既然小星星都能玩，她一个成年人临阵脱逃，似乎说不过去。
然而，她还是没掂准自己的斤两。
海盗船一摆一摆，幅度越来越大，逸敏抓着保护杠的手越来越用力，心跟着摆动的船上上下下，没着没落。
她从来没玩过这么激烈的项目，船落下时紧紧闭着眼。
“害怕就叫出来。”向海并没有什么异样，说话的声音仍旧那么清晰。
“啊~~~”
船达到新高度时，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虽然发泄了一点恐惧，可那轻飘飘的失重感还是让她双腿打颤。
一只温热的手悄无声息覆盖在她抓保险杠抓的发白的手背上，仿佛给她传过来一股能量。
海盗船停下来时，两只手莫名其妙变成了暧昧的十指相扣。
“对不起！”逸敏狼狈地松开。
向海眼睛迅速瞥向别处，“没关系。”
他把手放进兜里，不想阳光微风把温热柔软的感觉湮灭掉。
逸敏靠在围栏上，大喘了几口气，从惊心动魄的暧昧情愫中平复下来。
阳光温暖和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逸敏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好像有了红润。
她正解开头绳把玩海盗船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扎好。
向海看着她，目光渐渐地迷蒙，表面淡定，心脏却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砰砰砰，跳得疯狂。
他掩饰地找话：“你们去那边坐一会，我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逸敏侧过去撩好额头上被风吹乱的碎发：“随便买点就好。”
向海给向晚和小星星买热狗，顺便给逸敏带了一杯热可可。
附近只有一张长椅，谁挨着谁，由向晚安排得明明白白。
椅子太短，向海堪堪三分之一身子在椅子上，为了不掉下去，不得不伸长手臂搭在椅背上。
逸敏被熟悉的男子气息环绕，尴尬地嘴一直放在纸杯上，试图把脸藏起来。
小星星人最小却最先把手里的东西吃光，拿着手机到处拍。
“哥哥，”小星星跟着向晚喊向海哥哥，叫逸敏却仍是阿姨，“加个微信，把照片发给你。”
向海顺从地加了她的微信，小星星发给他几张图片。
向海一张一张点开，笑道：“你年纪这么小，拍照技术很不错。”
小星星骄傲地仰头：“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我家老刘一年好几万送我去学摄影去采风，我总得对得起他。”
“那把你认为好的照片传点给我。我也学习学习。”
小星星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向海笑笑，转头望了望逸敏，莫名地遗憾失落。
小星星给他发的都是风景，没有一张人物。
向海不知道，就在他侧头的一瞬间，小星星按下了快门。
“茶歇”之后，向海提议去打气球，小星星以看穿一切的小表情道：“我家老刘说打气球都是骗人的，他们把枪准星弄歪，根本不可能打中。”
向海悄声说：“先挑一个你喜欢的玩具，你苏阿姨一准给你赢回来。”
小星星半信半疑地望了一眼看起来扛枪都困难的逸敏，随手指了一个史迪奇：“那个。”
史迪奇属于超大各玩偶，需要连续命中20枪，难度非常大。
向海换了50发子弹，拉着向晚和小星星站到一旁：“好好瞧着，咱们这有个神枪手。”
小星星撇嘴，向海哥哥比她这个小孩还兴致勃勃，且对苏阿姨盲目自信。
不是向海盲目自信，逸敏的确很擅长射击，她曾经用这种方式送了向海一套金庸全集。
虽然那书一看就是盗版的，但对于那时的逸敏来说，盗版的也是天价，她愣是给给打下来了，而打气球的钱是从早餐费里一毛一毛省下来的。
她总是这样，外表温温柔柔，却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令人惊叹的“不抛弃，不放弃。”
“砰砰砰”逸敏端着气/枪打了十九发，没有一枪脱靶，最后一枪了，老板脸色晦暗地压好子弹，逸敏扣动扳机却没有子弹打出去的声音。
连扣好几下，还是没动静。
□□卡壳了！
逸敏很不好意思：“小星星，对不起啊。”
本来她也有信心的，没想到功败垂成。
向海默默接过枪，将剩下的子弹压进去，老板见状，忙说：“我来装。”
向海凛然道：“老板，大过年的，大家图个开心，要么这个子弹我来压，要么，我来打这剩下的30发。”
在计算力超群，从小以拆各种小玩意为乐的人面前耍心眼，老板明显不是贺向海的对手。
那个史迪奇是这个场顶昂贵的战利品，他还打算从年头摆到年尾，哪能轻易让逸敏得手。
“那个史迪奇是两人双打，一人一枪，连续命中20发。”老板显然在耍赖，“还要按照从上到下顺序。”
逸敏步悦：“你怎么临时改规则？”
老板理直气壮：“小姐，但凡活动，是不是解释权归主办方？”
“那我们不玩了。”逸敏说。
这种情况她一贯犯怂。
“没关系。”贺向海压好子弹，“双打就双打，依次就依次。不过，先说好，我们自己压子弹。”
“行。”老板干脆，从业以来，就没见过两人都是神枪手，就不信他们能按顺序各个击破。
“给，”贺向海把一把枪给逸敏，自己端着另一把，“从左边第一个气球开始，我先来。”
砰一声，贺向海扣动扳机，准确地击破了最上面的红色球。
“到你了，”向海扭头冲逸敏，“别紧张，按你的节奏来。”
“嗯，”逸敏手指一扣，第二个球应声而破。
一人一枪，砰砰砰气球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枪响一声破一个。
“哇，胜利了，”小星星抱起史迪奇，和逸敏向海分别击了掌，向海和逸敏不由相视一笑。
“晚晚，你想要哪个？”向海兴致奇高地要乘胜追击。
向晚要了一个玩偶挂坠，只要连中10发便可拿下。
逸敏被刚才的胜利鼓舞，说道：“晚晚想要皮卡丘呀，没问题，等着啊，姐姐打给你。”
老板脸都青了，取了子弹说什么也不让贺向海压，向海握住枪，老板几乎是求他：“我这是小本生意，求你高抬贵手。”
向海笑道：“你是想跟我算账还是想让我拆穿你？”
老板手一僵，向海已把枪夺走递给逸敏。
逸敏很轻松地赢了，开心地踮起脚尖取下玩偶挂坠，蹲下/身，系到向晚水杯扣上。
“你想要哪个？”向海端起枪，问逸敏。
“啊？”逸敏有些意外，“我吗？”
“对，想要哪个？”
逸敏摇摇头：“我没有想要的。”
“那就最上面那个。”
最上面一个灰色的盒子，蒙了灰尘，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盒子下面写着100，要连续中100发才能获得，难度比史迪奇大得多。
向海没给她继续拒绝的机会，现场响起有节奏的枪声。
100发，一枪没浪费。
向海取下盒子，用湿纸巾仔细地擦干净。
原来是一朵带金色卷边的水晶玫瑰花。
他打开盖子，把花取出来递给逸敏：“送给你。”
逸敏当然知道送玫瑰意味着什么。
“新年礼物！”贺向海含笑解释。
逸敏压低了声音：“我不能收。”
她没有伸手接，反而退后了几步，刻意回避着向海举着花的手。
“我喜欢！”小星星没心没肺地，“哥哥，送给我可不可以？”
“行吧，”向海望着逸敏，看她纠结痛苦的模样，心里抽了好几下，“那给你吧。”
小星星接过去，放进包里，小声地跟向海说，“哥哥放心，我会替你送给阿姨。”
向海极其郑重地说：“谢谢你！”
小星星仰头，颇为自豪：“不客气。”
“我们该回去了，”逸敏不自然地拉小星星。
“不要，我还没完星际大铁锤呢。”
“啊？”逸敏头疼，望望二三十米高的大家伙，“你太小了，别玩这么危险的。”
“哪里危险了？上面写的14米就可以玩了，我已经142了。”
小星星把包拿下，塞到逸敏怀里，“帮我看着包，我自己玩。”说完就跑到铁锤下面。
“唉，你回来”逸敏真后悔带她出来，大铁锤那么高，在空中翻来倒去，出了事怎么办？
“你看着晚晚，我上去陪她。”贺向海抬眸看她，逸敏抿了抿嘴，无奈地点点头，“注意安全。”
贺向海陪小星星玩了两圈大铁锤，逸敏在下面秉着呼吸，盯着高空中两个影子，生怕出什么意外。
向海把小星星从安全椅抱到地面：“小星星，谢谢你。”
小星星眨眨眼：“谢我什么？”
向海笑道：“谢谢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小星星歪着头，懵懂状：“我没送你礼物啊。”
向海不搭话，只望着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上面的人。
她到底还是紧张他的。
这就是礼物，比什么都珍贵的礼物。
向海觉得小星星小，自然不懂，他哪儿知道小星星被电视剧熏陶的段位不比他和逸敏低。
向海带着向晚玩的时候，小星星站在围栏外，不无遗憾地眼馋着，冷不丁来了一句：
“哥哥很喜欢你。”
逸敏唬了一跳，慌忙否认：“没有。你只是个小孩，这种事可不要乱说。”
小星星撇撇嘴：“嘁，你只是个小孩。连小孩都能看出来的事，你们大人非要自欺欺人，没劲！”
逸敏被怼得毫无还口之力，只能严正告诉她：“我要嫁给你许伯伯，你这样说他会生气。”
“他生气！许伯伯哪天不生气？自从我记事，他就是一副冷冰冰，全世界欠他钱的样子。”
“那我也要嫁给他。”逸敏也不知道干嘛要跟她辩解这些。
“那我看不起你。”小星星从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许伯伯很有钱，但是人生不能为了钱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尤其是喜欢的人。”
逸敏这下终于相信刘菊生说的，这孩子人小鬼大，不止爱讲大道理，还爱教训成年人。
“我不是为了钱！”
“哦，那一定是你和哥哥之间有误会。”
在小星星新一轮“训导”前，逸敏果断喊了停：“我陪你玩旋转木马吧！”
被强行拉去玩幼稚的旋转木马时，小星星再一次得出了结论，那就是——“除了向晚姐姐，其他大人都没意思，都擅长自欺欺人。”
小星星这孩子除了爱讲大道理还爱刨根究底和管闲事，逸敏陪向晚玩长滑梯时，小星星又去逼问向海：“你很喜欢苏阿姨！”
向海只望着和向晚一起滑下小心翼翼绽放笑脸的逸敏，久久地不说话。
小星星叹了口老气横秋的气：大人呀，真没意思！
等逸敏带着向晚出来，把坐垫递给他让他还给管理员时，向海看逸敏脸上红晕未消，两侧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向海很想告诉小星星：他对苏阿姨不只是喜欢，是很爱。
从她给昏迷的爷爷舌下塞一颗糖，从她一毛钱一毛钱省下来给他买盗版的金庸全集，他就很爱很爱了。
可是现在，他连正面回答一个孩子的权力都没有了。
向海心间部分发出微微的酸痛，手里的纸被他越攥越紧。
逸敏带着向晚从滑滑梯边走过来，头上带着一丝闪闪发光的薄汗。
“给，擦擦汗！”向海递给逸敏一片纸巾，想是攥在手里时间长了，纸巾带着一股热气。
逸敏接过来，在额上按了按，双颊上就像两朵晚霞，红灿灿的！
逸敏气还没喘匀，小星星又轻车熟路地拉着一干人奔赴冰场：“向晚姐姐，我们去玩冰车吧！”
逸敏在场边惨兮兮地求饶：“我玩不动了。”
“冰车而已，我们坐在上面，哥哥在后面推，一点不费体力。”小星星头头是道，拽着逸敏挑了辆三个人的，前面插着彩色风车的冰车，振臂一呼，“进来的时候人多，这会人少，没人跟我们抢冰车。飞起来，奥利给！”
逸敏：“”
“阿姨，姐姐，快坐好。”小星星率先坐了上去，招呼完逸敏和向晚，又指挥向海，“哥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一定要推快一点，速度太慢不好玩。”
逸敏却害怕，一手往前护着小星星，一手朝后稳住向晚，扭头可怜兮兮地说，“别推太快。”
这么多人，速度太快万一翻车怎么办？
向海刚穿好冰刀，笑道：“没问题。”
走过来扶住后面的把手，大喊一声，“坐稳喽，出发！”
冰车忽地一下在冰上飞速滑动。
逸敏只觉得身子往后一仰，风就从耳边呼呼地刮过，风车转得看不清颜色。
“啊！你干什么？慢一点，慢一点！”
逸敏大叫着，向海却将冰刀滑成一道白色闪电，空旷的冰场上只听见逸敏惊恐的大叫和小星星向晚开怀的大笑声。
滑了四五圈，向海才把速度放下来。
十几圈后，无论坐的人还是推的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冰车慢慢停稳，向海伸出手：“先下来，一会随便你打。”
逸敏恼怒地将手套重重拍在他手心。
向海只是笑，毫无愧疚之意，笑得逸敏完全没志气傲娇到底。
向海双眼闪着光芒，嘴角眼角隐隐的全是笑意。
逸敏叫得嗓子冒烟，拧着的眉却彻底展开来，眼里星星点点。
小星星仿佛看穿一切，鼻子一耸：“无聊的大人！”
日落西山，年夜饭的气氛越来越浓，游乐园渐渐人烟稀少，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虎视眈眈地看着最后这四个人。
终于，到了关门时间，工作人员掐点赶人。
四个人一人拿着一个发光、气球往外走。
短暂的相聚，最终还是要散去，回到各自家中，吃属于各自的年夜饭。
向晚抱着逸敏不撒手：“姐姐，不要走嘛，跟我们回家。”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向晚带上车。
逸敏牵着小星星，迎着落日余晖，朝不远处的车走去。
“逸敏，”向海叫她。
“什么？”逸敏回头，肩上披着天空最后一点淡金色。
“新年快乐！”
逸敏笑笑：“你也是。向伯伯和姑姑问好。”
“好的。”
“那再见了。”
“再见！”
向海站在车边，看着逸敏的车渐渐远去，心底有个声音振聋发聩回答小星星问的那句话：“喜欢！”
他扭头问向晚：“和苏姐姐在一起很开心，对不对？”
向晚狂点头：“对啊。”
向海低声道：“我也是。”转头，发动了车子。
华灯初上，街上挂满红灯笼，光秃秃的树枝上缠着五颜六色的灯管。
逸敏看着窗外，脑海里掠过的不是火树银花，而是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笑脸。
她克制着不去回味，可
好在小星星趴在她腿上，已然睡了，不然她又要被七岁小孩教训一顿：“你们大人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