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贺向海失去了逸敏得消息,她不再去许氏上班,也不见她从许宅出来,商务活动政府招待也没了她的踪影。
不止她,连许峤也隐遁了。
贺向海的不安愈演愈烈,夜里总是心烦意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见不到许家的人,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偶尔出门补习的许芸。
“逸敏呢?”
“我姐休假了。不在家。真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和许大叔都不在家。”
“告诉她,我会天天来。”
向海不回家,不去见姑姑和爸爸,除了处理紧急事务,他也很少去公司。
他几乎终日徘徊在许宅外。
天寒地冻,他本来就有点上呼吸道感染,咳嗽咳痰,这么一折腾,加上无节制地抽烟,嗓子里总堵着一口痰。
贺云章拿他无可奈何,愁得血压创新高。
接到贺云岚火急火燎的电话,“钉子户”才离开许宅。
贺云章含了硝苯地平,正躺着,专等着给他测血压。
测血压不过几分钟功夫,向海却咳得无法继续。
待贺云章收缩压从180降到120,贺云岚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向海,你病了。”贺云岚低声说,她最近有点害怕侄子,怕哪句话不对,他又会像高中毕业那阵,不言不语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取了止咳化痰的药,倒到刻度线,递给他。
向海轻轻地推开,拿起衣服:“我出去一趟。”
贺云章问:“去哪儿?”
“许家。”向海直接说。
“他们订婚了,你等不到她。”贺云章胸口堵得慌,他看不得向海这样颓废,可又不能告诉他实情。
“那我就等他们结婚那天,大闹婚礼。”
向海说了一通令贺云岚震惊的疯言疯语。
他当然有办法知道她的位置,他的专业就是干这个的。
再等三天,三天后,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他,任凭她跑到天涯海角,也休想再甩掉他。
“侵入公共摄像头,会抓起来判刑的。”儿子决绝如斯,令贺云章痛心不已。
“我错过了她十年,不可能再放开她了。”
只要能找到她,坐牢又算得了什么?
向海拉开门迈了出去,一步一步,决绝坚定。
不知道过去多久,听见笃笃笃地敲门声,贺云岚才从痛楚中醒过来,拉起袖子拭干泪。
“伯母,我是益+的杨佳,请问贺总在吗?”梳着整齐短发的nora俏然站在门外。
贺云岚看保持谦和微笑的nora,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抓住门框,敌意满满道:“你找向海干什么?”
“哦,有份文件需要他签。”
“他不在这。打他手机。”没确认人在不在就来,肯定有鬼。
nora一愣,解释说:“他最近没去公司,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也没接,我只好到这来了。”
“那就继续打。”贺云岚没好气,闪身要关门。
“哎,伯母”nora按着门,“您先别关。”
她把放在地上的两袋子东西塞到门缝里:“这是我家里自己做的香肠,给您带了十斤”
“我们不稀罕,赶紧拿走。”说罢,贺云岚拾起袋子,扔了出去。
nora将香肠捡起来,望着紧闭的大门,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贺云岚气呼呼地抵着门,贺云章已经起来,从房里踱出来,问:“杨佳是向海的同事吧,干嘛对她这么凶?”
贺云岚骂道:“她串通外国人要夺向海的权。”
贺云章惊讶道:“这从何说起?”
贺云岚一五一十把当日在商场见到她和德瑞克吃饭,又见到逸敏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场面说给贺云章听:“向海被她们蛊惑,我说什么都不听,我总得出口气吧。”
“你真打了敏敏?”贺云章听到这又惊又怒。
“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就”
“哎呀,小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贺云章跺脚,“你怎么这么冲动?敏敏伤得重不重?”
贺云岚万般不甘心:“哥,你怎么也和向海一样,不关心我只关心那个臭丫头?她只不过受了皮外伤,却让我在局子里蹲了好好几天。”
“原来你不在那几天蹲班房去了。依敏敏的性格,她不会这么不饶人,一定是你下手不知轻重。”贺云章气得脖子上爆出两根青筋。
“哥,那臭丫头害我们,插足向海和小眉,你瞧她把向海折磨成什么样,你竟然还帮她说话!”贺云岚接受不了哥哥为了逸敏埋怨她,他们兄妹两相依为命多年,从来没红过脸,哥哥竟也和向海一样为个死丫头数落她。
贺云岚转过身去,委屈得不停地擦眼泪。
贺云章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听得外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想来是杨佳还没走远。
“到房间里去,我跟你说。”
贺云章划着两条不对称的腿,往后面的卧室里去。
“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哄我的?”贺云章摊完牌,贺云岚惊得五雷轰顶。
贺云章皱眉:“你都上手打人了,我还能再骗你吗?”
“你说你拿了人家五万块钱,还把她们母女丢在大雨里,是你间接害死了许漱石的老婆,害敏敏进icu,所以他才这样对我们家?”贺云岚不可置信地重复贺云章的话。
贺云章沉痛地点点头:“是。那时你嫂子病得太重了,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没有打急救电话?”
贺云章摇头:“没有。我当时只想着钱的事。”
“你怎么这样?”贺云岚尖叫,这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过去的错已经没法弥补,我只是担心向海。”贺云章脸上全然是忧心的表情,“所以”
“所以你逼敏敏离开向海?”
贺云章点头,痛苦更加深重。
贺云岚跌坐在床上,锤手顿足:“是我错了。我错怪她了,我还打了她。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把敏敏打出血了,我以后可怎么见于姐?”
贺云章无言以对,他本不想叫任何人知道。
“还有咱爸的事”
贺云岚缩着肩,听到这句又直起来:“咱爸?”
贺云章说:“是。”
贺爷爷为何会突发心脏病是另一个横在贺家的谜团。
这个谜只有贺云章知道,只是他既往脑出血,家人害怕复发,从不敢轻易提及。
向海找了催眠师,他推来推去,一直耗着没去。
向海以为他身体不适,其实不然,是贺云章怕催眠的时候不受控制,会说出逸敏母亲去世的秘密。
“爸爸去世和敏敏无关。”
贺云岚豁地站起来,她太震惊了,指着哥哥:“你,你,你……”
向海又在冷风中挨了两天,nora循着定位好不容易找到他。
拉开车门,向海半倚在车座上,胡子拉碴,面色绯红,嘴唇干裂,喉咙里咕噜咕噜的痰鸣音,nora伸手摸他额头,烫得差点跳起来。
nora二话不说,直接把向海拉去了医院。
他得了严重的支气管炎,需要抗感染和化痰止咳治疗。
呼吸科吴主任正好到急诊会诊,见到了向海,吩咐病房护士腾出一间单人间,将向海收到呼吸内科。
向海不肯住院,他还不肯输液,妄想拿点口服药了事。
吴主任钳住他的肩,吼道:“小贺,你的支气管已经扩张了,不及时控制会大咯血,感染扩散拖成肺炎,那可是要命的。”
连日的自我摧残让贺向海极度虚弱,吴主任稍微用力,就把他按回到病床上。
“我要去找她。吴伯伯,让我走。”
向海挥舞着手,手背上的输液管倒流出殷红的静脉血。
“给他20m安定。”吴主任下了医嘱,护士进来,往500葡萄糖里加了两支安定。
向海一觉醒来,烧已经退了,只是手脚仍没有力气,很难抬起来。
手机在床头柜上,插着充电器。
向海挣扎着直起半个身子,伸手够到手机。
正好有条消息过来。
唐盼盼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修长柔白的手,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相握,一男一女,不用唐盼盼解释,向海一眼看出那是逸敏和许峤。
他气急败坏给唐盼盼打电话:“照片是怎么回事?她在哪儿?”
唐盼盼这几日不分昼夜被他骚扰,憋了一肚子火,这会故意气他:“贺总,你一个嘉大高材生没学过看图说话吗?当然是有人订婚了。”
向海剧烈地咳嗽起来,扯了张纸捂在口中。
“她竟然敢,敢和别的男人订婚。”说着从嘴里咳出一点粉色泡沫。
“哟,您管得还真宽。哪个法律规定了她不能迷途知返,不能和别人订婚?”
唐盼盼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向海停了半晌:“我不想和你吵架。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我干嘛告诉你?你不是很有本事吗?用你那个什么什么系统查啊!“
唐盼盼是坚定许苏党,许峤给她事业提供了大量帮助和便利,投桃报李,她也不能让贺向海挖许峤的墙角。
“行。逼我是不是?你告诉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她休想嫁给别人。”
贺向海气喘吁吁说完,唐盼盼还没开骂,他就把电话挂了。
找一个人对向海来说不是难事,只是他还奢望逸敏会回心转意接他电话,主动见他。
向海一把拔掉了输液,针孔流着血。
“向海,你干什么?”
程眉提着一兜子水果,正正站在门口。
“你需要休息。”程眉匆忙把水果放进屋,扶住向海。
向海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你呀。这几天你不见我,连生病也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程眉娇柔地说,眼睛水汪汪地。
“呵,”贺向海冷笑,手一挥把她挥开,“担心?我承受不起你的担心。”
向海手撑在门上,路过的护士和患者都忍不住朝这边看。
程眉白尖的脸写满无辜懵懂:“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得罪你呀。”
向海长吸一口气,气流通过引起一阵灼痛:“行。那我就和你掰扯清楚。”
向海合上门:“我出车祸,是你的杰作吧?”
“我没有。”程眉摇头否认。
“你请去动手脚的人都交代了,你抵赖不掉。”向海疏离冷淡地说,“我不把证据交给交警队,是念在你曾经帮过我。但是,我明明不止一次警告你,不要碰我的家人,更不要碰逸敏。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
向海目光变得犀利,直勾勾地剜在程眉脸上,像一把刀子。
“我碰你底线?”程眉冷笑起来,脸上仍旧受了委屈的模样,“好的时候求着我,变心的时候,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你还不承认?你敢说你没有怂恿蓝妙言污蔑逸敏?你敢说你没有利用路琳伤害逸敏?你敢说你没有挑唆姑姑?姑姑打逸敏,带去派出所,你不陪她一起,反而回医院找我报信,你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
向海胸膛起伏着,这些事他压在心里太久了。
程眉秉着呼吸,既然到这份上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把事情放在心里,她压根看不透。
继续就事论事争论,对她没有好处。
但程眉岂会轻易低头?
她挺起胸,直着脖子:“贺向海,你有证据就交出去,何必给自己套上一副伪善的面具?你的家人?我把他们接到身边,当牛做马悉心照料,我哪点对不住他们?至于苏逸敏?你更没资格指责我。她破坏我们的关系,就是第三者,就该浸猪笼下地狱,装什么玉女神仙?你十年没见她,你敢肯定她能耐得住?你敢肯定她没跟许峤睡过?她在国外十年,说不定早被器大活好的外国人伺候舒服了。哼,这种破鞋,也就你还当宝。”
向海被她低俗下贱极尽污蔑的言语彻底激怒了。
他抬起手,想要打下去,程眉反而往前一步,将脸凑过去:“打呀,照着这打,看看把我打死了,是不是就没人知道苏逸敏那点肮脏事?”
贺向海脸涨成紫黑色,嘴唇颤抖,他放下手,指着门:“给我滚!滚~”
程眉挑衅地站在中间,瞪着他,一动不动。
输液管上的液体一点一滴往下漏,在床边形成了一块水洼,映出贺向海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的样子。
“程眉,你我之间,缘尽于此,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向海看透了她,再也不想跟她纠缠,他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甩了甩,搭在手上。
“你还想去找苏逸敏?”程眉幽幽道,脸上一抹不屑的笑。
向海没理她,径直走到门边,手握上了把手。
“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吗?你知道许漱石为什么非要搞你家吗?”
向海的手凝滞了一下,只是一瞬,随即还是转动了把手,门拉开一条缝。
“因为你爸见财起意,害死了逸敏的生母,也是你爸爸见死不救,逸敏才会住进icu,才会大量用药损了听力”
程眉说着,两边的漩涡像两个得意的小人。
向海头脑瞬间炸开。
为什么?
他当初就怀疑,许漱石真会为了拆散他和逸敏不惜毁掉一个家?
逸敏果真因为爷爷去世不敢面对他选择离开?
“你再说一遍。”向海砰地关上门,奔到程眉身边,抓起她的手,大口喘着气,“说呀!”
程眉忍着痛,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贺云章谋财害命,间接杀了苏逸敏的亲生母亲,杀了许漱石的挚爱,许漱石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逸敏也不会嫁给害她失去母亲的杀人犯的儿子。”
“我不信。”向海猛地甩开她,把程眉甩得站不住脚。
“尽管去问你爸,你能不能得到真相,就看他敢不敢承认,有没有胆量跟你说实话。”程眉伏倒在床上,眉毛高高挑起,小巧秀气的脸庞尽是挑衅和得意。
向海踉踉跄跄往外走。
得不到我想要的,苏逸敏也休想得到。
程眉想着,抬起手腕,欣赏上面一圈紫红色印记。
“哈,哈哈”她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笑得越来越大声。
吴主任带着医生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