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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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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程眉不在嘉西,妈妈打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

    这是母亲一贯的伎俩,用这招骗她回去处理一堆鸡零狗碎破烂事。

    这些破烂事如同腐烂的垃圾,她到哪儿,恶臭就飘到哪儿。

    她无时不刻不担心别人会闻出来,所以总是要喷浓浓的香水。

    向海和其他同学一样,还以为她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内中糟粕肮脏,唯有她自己知道。

    驱车到家。一进门,满地狼藉———电视,手机,鱼缸碎片铺满了客厅,地上全是水,撕烂的全家福泡在水里,妈妈何凤手里握着一把刀,披头散发蹲在玄关,脸上精致的妆容糊成一片斑斓,手上满翠的镯子只剩下四分之三个圈,岌岌可危地挂在腕上。

    程眉刚发完他们手拉手参加某伯伯餐厅开业典礼的朋友圈,点赞还没突破一百,两位主角就从人间恩爱撕成了人间惨烈。

    “不是说血压高晕过去了吗?”程眉高跟鞋淌了水,不悦地皱眉头,“叫我回来干什么?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两个月吗?”

    “我不说我快死了,你能回来吗?我要离婚。”何凤手仍然紧紧握着刀,她努力地装凶悍,装得越凶越搞笑。

    她总是拿刀拿枪,要是有一次能真砍下去,程眉倒佩服她了。

    “行。”程眉放下包,蹲下去,拿掉何凤的刀,把她搀向沙发,“你先坐下来。”

    何凤跟着程眉走到沙发,凶悍装不下去,改装可怜,抓住程眉的手,仰起头,泪水涟涟,“我要离婚。”

    程眉表示理解,扭过头,将全家福捡起来,电视,手机放好摆正,取了扫帚清理了鱼缸碎片。

    “我要离婚,你听到了没有?”何凤一边喊一边顿足。

    “听到了,”程眉拿了拖把,“你要离婚,也要先把地上的水清理干净,不然地板会泡烂。”

    新铺的实木地板,加上地毯,整个客厅光地面超过了二十万。

    马上春节,亲朋好友看到鼓起来裂开的地板,肯定会东问西问,要么假装有经验给一堆没用的意见,要么怀疑程家家变了。

    向海一家也要到家里吃饭,她可不想婆家上门家里却一塌糊涂,没得低人一等。

    程眉耐着寒冷,拧拖把,把地上的水吸干。

    何凤看不透她,呆呆地看着。

    地板重新变得光洁,程眉拿起手机,叫了地板保养,向家电商场定了电视,做完这一切,拖地前定的外卖到了,她冲何凤举举手里的塑料袋,“来吃点。”

    何凤没理会,程眉自顾自坐下,拆开包装,何凤看她翘起手指,慢条斯理地撕着鸡翅,涂成亮红色的指甲一晃一晃。

    哪个母亲受得了这等无视?

    何凤霍地站起来,赤着脚走过去,挥手打掉她手里的鸡翅:“结婚证呢?给我,我要离婚。”

    程眉弯腰,捡起鸡翅,朝垃圾桶丢去,鸡翅飞出的弧线像她的姿态一样完美。

    她扯出一张餐巾纸,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

    “你们结婚三十年了,离个什么劲?”

    何凤大叫:“他叫狐狸精到家里来,刚进屋啊,我鞋还没脱,当着我面,就在这,在这沙发上”

    “那又怎么样?”

    何凤再一次被女儿轻佻的态度激惹了:“你老公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人搞三搞四,你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呢?”程眉说,翘起腿,她看不起这个人老珠黄,贵气全失的女人,“他会因为你的生气反省内疚吗?他只会更看不起你。”

    人都走了,生气给谁看?

    无能的女人,只会无畏的生气,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博取同情。

    程眉看了眼摆在电视柜上几块“幸福之家”“美满之家”的牌匾,新的旧的,最早的二十年前,她上小学时披着红缎带,左手爸爸右手妈妈,蹦蹦跳跳上去领的。

    从那时候起,城西程家就是夏城的楷模家庭,他们家程眉是夏城最开心快乐最令人羡慕的小公主。

    “离婚?你现在才离婚是不是有点晚了?要真有魄力,发现他出轨就该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何凤张张嘴想说什么,被程眉一个手势又给打了回去。

    “别说是为了我。你不也忍了那么多年了吗?”程眉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已经给我丢过一次脸了,还嫌不够吗?”

    何凤盯着程眉气得煞白的脸,十年了,女儿竟然还记着。

    十八岁生日,程眉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她的成人礼,那一天老师、同学,程沣的同事,巴结程沣的地产公司老总,济济一堂热闹非凡,礼物堆成一座小山包。

    要不是那个姓苏的女同学跑错房间,撞见程沣按着到家里送文件的秘书马达运动,那一天,应该是程眉十八年来最美好的时刻。

    “我问你,离了婚,你能靠自己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程眉沉着脸。

    并不是她偏袒程沣。

    程沣身为父亲,一无是处,令人作呕,但作为局长,实在很好用。

    过去二十年,基建搞得如火如荼,程沣作为住建局局长,手握大权,走到哪都有人巴结逢迎,别说名牌包,烟酒珠宝,就连何凤打麻将,那三位也要争相放水输钱。

    许峤现在炙手可热,眼高过顶,当年,在程沣面前一样恭敬客气得跟孙子一样。

    程眉自己,作为程沣的女儿,各类比赛,即便垫底,也有人暗暗地将她推上领奖台。

    半年前,靠着一句“我爸是程沣”,程眉拉到几千万存款,凭这几笔巨额存单,同龄人还坐柜台坐得腰椎间盘突出,她已经是副行长了。

    就连科技厅乐厅长,也是程眉打着程沣的旗号,乐伯伯长乐伯伯短地叫着,才给向海争取到了单独对话的机会。

    程眉不需要父亲,但需要一位为她保驾护航的“局长”,需要一个“美满”的家庭。

    一旦这个家破裂,“局长”带给她的光环会黯淡,她努力维系的风光,一夕之间便会土崩瓦解,无论多有钱,穿得多奢华,那些曾经拜倒在她脚下的同学朋友定然会站起来,明里暗里嘲讽她,对她嗤之以鼻:“你听说了吗?程眉她爸出轨,因严重作风问题快退休了还被撸下来了呢。”“看她笑得那么灿烂,好像没事人一样,人前坚强人后苦,充什么大尾巴狼?”

    被不如她的人恶意评论,这是程眉最不能接受的。

    所以,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

    “就说这镯子吧,”程眉耐着火山爆发的火气,取下碎了的手镯,给何凤摆例子讲道理,“断了,添点金,修复修复,外人看起来,还是一样翠绿,一样完美无瑕;如果扔掉,剩下半只你怎么戴出去?不戴还总有人会问,你那个漂亮镯子呢,好像你穷得连个镯子都戴不起了。”

    何凤从鼻孔里哼了两下:“镯子没了,再买一个就是了。你不让我离婚,不是为我着想,是为了你自己。”

    程眉自小聪明,成绩优异,在太太圈给何凤挣足了面子,她也以有这样一个伶俐,凡事有主见不用她操心的女儿感到无比轻松和骄傲,如今,何凤只觉得她的聪明和自我透着一股阴森和无情。

    “你是我亲妈,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再买一个?你有钱吗?”程眉一激动,尾音翘得老高。

    “我不管,我恨他,我要离开他。”

    “如果你真的恨他,就更不能离开他。跟奸夫□□死磕到底,活活耗死他,让那个贱人永远进不了门,分不到一份家产,让她当小三当到人老珠黄,人财两空。”

    程眉一边说,一边捞起一只临时装到碗里的金鱼,指甲慢慢嵌进小鱼鼓鼓的肚子里,“你要是真有骨气,不如杀了他,就像这样,”手下用力,血红色的指甲插进小鱼肚子里,开膛破肚,蹦出一团鱼肠,血腥恶心扑面而来。

    何凤吓呆了,“这太可怕了,我……”

    “你不是真心想他死,说明还是不够恨。”程眉嘴角挂上了笑,把死鱼甩回碗里,在桌布上蹭掉黏在手指上的鳞,“行了,妈妈,别因为这种事离婚,不值当。想想,不离婚,你有钱还有闲,老公又不管你,每天健健身,美美容、喝喝茶不好吗?实在耐不住,偷偷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比那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何凤登时气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说不完整的话,指着程眉:“你你”

    程眉像没看见似的,从容淡定地拿出一个包裹:“你要的限量bv包,我给带来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包和鞋,何凤更是如此。每次被程沣身下千奇百怪的妖精气到,程眉懒得劝慰,往往破费破费,买个包叫她闭嘴。

    何凤咬紧的嘴角松懈下来,眼睛不时往包上瞟,看得出她尽力地克制着不立刻伸手去拿。

    程眉在心里鄙夷了一遍物质面前无原则的母亲,一面为自己精准拿捏住母亲感到一丝得意。

    “我对你们没什么期望,只希望你们不惹事,不给后辈添麻烦。这个很容易做到吧,妈妈?”

    何凤愣住了,程眉给她的不是一个名牌包,而是一个狗洞。

    程眉把包放到何凤面前,“拿着呀。”

    女儿有了钱,这个家已经由她当家作主,更没有何凤说话的份了。

    何凤接过那个包,程眉拿出手机:“挎上看看。”

    何凤木偶般挎上肩,程眉半屈着膝盖,拍了两张照片。

    朋友圈又多了一份母女情深,母慈子孝。

    大棒加萝卜,哄得母亲不敢提离婚,程眉看了一眼手机,向海发了一个加密文件过来。

    程眉点开,刚刚好转的心情再度扭曲。

    她只是说了一句气话,发了小脾气,向海竟真的发来了带有知名律所标记的协议模板。

    程眉胸中一口恶气,恨不得掐死小金鱼一样掐死苏逸敏。

    不过程眉不想叫何凤看出她受挫,推说有事要赶回嘉西。

    何凤看着她出门,凄然地问:“小眉,如果向海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做?死扛着吗?”

    程眉扶着鞋架的手凝了好几秒,扭头,嫣然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走你的老路。我有本事让这种事永不发生。”

    她不会像母亲一样,身无长物,自暴自弃,把自己变成一个黄脸婆,连个男人都笼不住。

    她是程眉,有学历,有美貌,有一个当官的父亲和温柔沉静的母亲。

    她永远是受人仰望羡慕的公主,绝不会输给那个曾经像个哑巴一样不敢和人说话、上厕所都要她带着去的贱人。

    “如果发生了呢?”

    “那我就杀了她!”

    知女莫若母,程眉温温柔柔,说话轻的好似一出口就随风而逝,何凤却百分百肯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程眉真的会鱼死网破。

    高跟鞋咯哒咯,节奏铿锵有力,渐渐远去,没有迟疑,更没有回头。

    贺向海走出医院,回望了一下在黑夜中巍峨矗立的住院楼,从一整片橘黄中准确地寻找到了那扇窗。

    对着那扇窗低声说“晚安”,说完,程眉来电,叫他去碧晴湾新房。

    “我们好歹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分手不是简单说一声的事,最好当面锣对面鼓,坐下来商量妥当。”

    贺向海意外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刚跟提分手时,她可是掀了桌子。

    他以为她得闹个两三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心平气和了。

    “分手协议拟好了?”

    这是贺向海承诺的,只要程眉同意,分手协议由她拟定,他会满足她所有要求。

    “对。”程眉说。

    “那我让律师明天找你取一下,顺便去公证处公证。“

    贺向海轻快的语气伤到了程眉的自尊心:“你都不先看看?万一我想要你全部身家呢。”

    “全部身家?”

    程眉咯咯笑:“怎么?舍不得?”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没问题。”向海毫不拖泥带水,他果断的回答并没有使程眉感到哪怕一丝丝开心,她只觉得胸中那口气憋得越发难受了。

    “也是,逸敏那么有钱,你上门当赘婿立刻又有亿万身家”

    “程眉,”贺向海不满地截她的话,“我们现在处理你我之间的事,和逸敏无关。”

    程眉提高声音,拖长了说,“行,她冰清玉洁,是我小人之心。”随后不甘心地嘟囔,“明明挖墙脚第三者,还说和她无关?”

    “程眉,”向海听到了她的抱怨,十分坚决地纠正她,“我必须要再强调一遍,逸敏不是第三者。是我,我对不起你。我们之间,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做错了,伤害了你,我愿意为我的错误承担责任,给你赔偿,请你以后不要给人扣第三者,挖墙脚的帽子。”

    “明白,”程眉撇嘴,翻了个白眼,狠狠暗骂,果然贱人就是当婊/子也有人给她立牌坊。

    “既然说到这份上,那你更得亲自确认,律师秘书传来传去,耽误的可是你的功夫。”

    程眉表面说得通情达理,内心早把贺向海和逸敏双双扎成了筛子。

    你说分手就分手,分了手就想跟我保持距离,彻底撇清,想得美。

    凭什么牺牲我来成全她?她是哪根葱?

    “那我明天开车来。”向海又妥协了一步。

    曾以为她会闹到家里,搬出长辈,如今程眉只要钱财,向海差一点喜出望外。

    程眉从前帮了他,哪怕她没提,向海也打定了主意,碧晴湾的别墅,一辆跑车和一辆代步轿车,还有放在她就职银行的存款,悉数给她,这也算是好聚好散。

    “这所房子是你买的,你不看一眼吗?”程眉捏紧了手指,尽量压住咯咯作响的上下牙。

    这房子楼上楼下,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六百平,自从买下后,只有程眉一人进进出出,向海只在进家具的时候停留了一个小时。

    “既然我们走到这一步,看与不看都一样。”

    “不一样。”程眉控制不住声量,随后很快觉醒,行为失态对把控一个男人毫无作用。

    程眉捏了捏嗓子,换上可怜楚楚娇美人的声带,“向海,我们的关系中,我没做错事,我退出只是不忍心看你左右为难。你让律师来拿,别人看来好像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愿意见我了,以后别人怎么看我?”

    向海听她有了哭腔,虽清楚她说的缺乏逻辑关系,但她真胡搅蛮缠起来,必定会把舆论引向逸敏。

    “好吧,我现在回来拿。”

    碧晴湾是一个背山朝海的高档别墅区,星罗棋布分布着50多栋带庭院的住房,盘铺得大,向海头一次自己开车进去,愣是绕了几圈才找到自己家。

    向海按锁进门,屋里暖气烘人,他脱下外套,挂在手臂上,朝灯火朦胧的里屋喊:“程眉。”

    “哎,来了。”

    程眉从餐厅那边飘过来,穿着一袭薄纱睡裙,头发披散着,小小的瓜子脸藏在黑发里,十分魅惑,光着的一双腿,看起来楚楚动人。

    “进来。”程眉要取向海手中的外衣。

    “我拿一下就走。”向海说着,目光看向别处。

    “别把地弄脏了。”向海尴尬地加了一句。

    “进来坐一下,我都不怕脏,你怕什么?”程眉拉他,带温度的纤细手指碰到向海凉凉的手臂,向海不自在地缩回手。

    “很晚了,明早要上班。”向海推脱着。

    “我可是写了好多条,你得坐下来看一会,看完了直接把字签了,以后咱俩就两清了,你再也不用看见我了。”程眉笑着说这话,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怨言。

    向海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但进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脱掉皮鞋,换上了程眉摆好的居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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