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逸敏趴在向海怀里,想起过往,想起童老师对她的点点滴滴,不由小声啜泣。
哭了一会,她才意识到,紧紧搂着她的人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
她如触电般松开:“对不起。”
向海也是如梦方醒,看看周围,并没有人
他讪讪说:“我去买点水。”
看着向海渐行渐远的身影,逸敏眼睛又有水漫出来。
她真的太没用,太爱哭了。
向海拎着塑料袋回来,逸敏泪水未干。
“擦擦,一会童老师出来看见你眼睛哭肿了,会难过的。”
他把纸抽出来,逸敏低头,飞速接过来,转过去揩眼眶。
向海拧开一瓶饮料:“给。”
饮料是热的,逸敏捧在手里甚至有些烫手。
“你这几天生理期,喝常温的肚子疼。”贺向海像是知晓她的疑问,淡淡地解释。
逸敏的脸瞬间滚烫了。
向海表情僵硬地:“白天在童老师家,看到你扶着头吃布洛芬,猜你生理期到了头疼,你们女生生理期不都爱头疼么?”
除了自己,逸敏没听过旁的人生理期头疼。
或许,程眉也疼,他就推而广之,看见女生头疼就推测她在生理期。
逸敏血小板太低,一次例假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必须在血小板数量稳定时,在医生指导下才敢停掉妈富隆,战战兢兢地来一次例假。
和向海在一起快两年,她只来过两次。
就是那两次例假,让她的头前所未有的疼,疼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吃止疼药。
向海翻出墙给她买药,还被教务抓个正着,因他成绩着实太好,才被特赦,没被张榜示众。
“头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谢谢。”
男女之间聊到生理方面得话题,总归有点尴尬,对话十分生硬。
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秋雨迷蒙,凉意往身上窜。
逸敏出来匆忙,没来得及穿上童老师为她找的外套,不由抱紧手臂,牙齿咯咯响。
贺向海脱下薄西服,披在她身上:“别拒绝,冻感冒了,血小板低下来有你受的。”
逸敏知道利害,顺从地裹紧了衣服。
向海里面穿一件阿玛尼衬衣,挺括的衣料透出肌肉轮廓。
逸敏知道不应该,可只要他在身旁便感到无比的安心。
她坐在椅子上,向海依旧倚靠在墙上,和她面对面,不一会,他转过去,望向窗户外面,细雨在路灯下飞舞,他的眼神逐渐缥缈迷离,想起了久远却却始终萦绕心头的那件事。
“爷爷走的时候,也是这种阴雨天,医生说是受了刺激,心绞痛发作导致心源性猝死。”
贺向海磁性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在偌大的空间产生回响。
“抬到医院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可是医生不肯治,说他心肺功能差,上了台也救不活了。我永远记得爷爷离开时候的样子,脸色灰白,一只裤腿卷着,鞋底后背沾满黄泥,手里攥着一把花生。爷爷没留下遗言,可是回光返照时,他抓住我的手,吼了一声你的名字。他临走还想着你。”
贺爷爷对逸敏真心实意的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有时候大周末的,还叫向海骑着电瓶车从老远的农庄给逸敏送吃的。
逸敏孤儿寡母,生活艰辛,贺爷爷总找各种由头给她发红包。
这个慈祥和善的老人,待她比亲孙女还亲。
贺爷爷提前收花生,就是要给逸敏做花生糯米鸡。
“你哭了?”
逸敏低着头,哭泣让她说不出话。
“是因为内疚吗?”
逸敏抬起泪眼:“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解释。”
“解释?”逸敏茫然。
“解释当年明知爷爷有心脏病,还把我们家破产,我爸遭诬陷偷卖野生红豆杉抓进公安局的事告诉他。还有,你看到爷爷倒下,为什么还把他一个人留在少有人走的山地里?”
逸敏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那天,逸敏得知贺云章涉嫌非法集资和倒卖野生红豆杉,已被jc传唤,与此同时,一群债主在许漱石的煽动下要去掀了贺家,逸敏无力阻止。
她从许家偷跑出来,手机还被许漱石扣着,她只想找到向海和爷爷,叫他们暂时不要回家,在外面躲避一段时间。
她身无分文,又没有手机,凭着两条腿,从岱石山庄抄山路去贺家农场。
爷爷在山岗后面一小片洼地里拔花生。
他先看到的逸敏,招呼她过去,掰了两颗生花生放到她手里,问她怎么从这个方向来。
她扯谎说住在疗养院的向晚闹着要回家,医生没办法,叫她带家属过去安抚安抚。
逸敏知道爷爷心脏不好,怎么可能把贺家的事告诉他?
“你以为是我害了爷爷?你以为我明知道爷爷有心脏病,还拿家里的事刺激他”
难怪他见到她会那样冷淡,难怪他会不要她。
原来,他把她看成了害死爷爷的凶手。
逸敏欲哭无泪,急欲否认,贺向海又动摇了。
他一直不愿相信他喜欢的女孩会做这种事。
可是,告诉他的人是爸爸,爸爸是绝对不会说谎骗他的。
向海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带入过多的情绪。
“2009年6月26号端午节前一天下午,你见到过爷爷吗?”
“见过。”逸敏毫不迟疑,她记得很清楚,爷爷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向晚大概是想家了,他叫逸敏到家里帮拿几个红鸡蛋和艾草香囊,他要带去给向晚。
“几点。”
“两点半左右。”
太阳很毒,晒得花生苗都蔫了。
“爷爷是不到三点时被人发现倒在地里的。”
逸敏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她声音震颤,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
“你这句对不起晚了十年。这十年,你想起爷爷对你的好,对你的疼爱,可有一次睡不着觉?”
一走就是十年,杳无音讯,不是心虚是什么?
逸敏无力地颤抖,努力想说什么,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贺向海脊背早已凉透了,她没有辩解,向海呛了一嗓子的难受:“你是许漱石的女儿,他看不上我们家,为了让我离开你,不惜用龌龊的手段让我们家破人亡。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以为你会留下来,你留下来,我输了一切至少还能拥有你。你为什么选择离开?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杀死了那个以为有你就有全宇宙,就可以所向披靡的贺向海。”
贺向海摇头,不住地苦笑。
“你讨厌现在的我,是不是?对你冷嘲热讽,时好时坏。我也讨厌这样的我。可是,这样的我是你一手铸就的。”
向海站在阴影里,抓紧了扶手。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手拼命地拍打着扶手,像在对抗无常的命运。
逸敏的哭泣从呜咽一下子变成了泪水决堤。
逸敏抽噎,膈肌一下一下痉挛:“我错了,向海,我不应该赶着找你,让爷爷独自沿着山路走,我应该陪着他,只要多陪半个小时,爷爷也不会离开我们。”
向海茫茫然抬起头,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窗边,推开玻璃,伸手,让雨落在手上,喃喃道:“回不来了。爷爷回不来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逸敏说什么也没用了,时光不能倒流,她无法解释明明她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猝死野外。
爷爷说路上买好糯米和鸡,到了疗养院,做花生糯米鸡给她和向晚吃。
他是带了一大束花生,可他的裤腿并没有沾上泥土。
逸敏跑向贺家农舍时,还回头,看到爷爷上了水泥铺成的林荫大路。
那条路很干净,没有黄泥。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让爷爷横穿泥田,急切地想回家。
他是遇到什么人了吗?这个人把贺家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急火攻心,半路犯了心脏病。
一定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逸敏咬了咬唇,把这些话说给向海。
向海是个聪明人,他肯定能想明白,她绝不会害爷爷。
“不要解释了。”向海打断她,“你怎么解释,我也没有办法证实。”
老天!!!
她看着向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脚步不断后退:“我以为你了解我,原来,你也不过道听途说,胡乱猜疑。”
“我没有胡乱猜疑。”
向海的语气越来越重,一手抓住逸敏的手腕,眼睛如火,要把逸敏灼烧。
逸敏嘶了一声。
贺向海并没有放手:“是有人亲眼看到你和爷爷说完话,爷爷就倒下了。”
“谁?”
逸敏颤颤问。
谁?
贺向海不自主放开她。
谁?
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有这么个人,告诉了刚释放回家的贺云章——向海的父亲,一个不可能骗他的人。
“谁?”逸敏一眼也没瞧抓出一条红印的手,版仰着头,不依不饶地问,“谁?谁看见了。我要和她对质。”
“没必要。”
“有。如果这件事是让你恨我的原因,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背了十年的锅,一会传她是许漱石的情妇,一会传她害死了贺爷爷。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要忍受这些无端的诽谤?
“我要和她对质。”逸敏倔强地盯着他。
向海怔怔地站着。
爸爸已经记不清是谁告诉他的,爷爷去世不过三天,他脑出血了,伤了大脑,记忆严重下降,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把爸爸叫过来对质不会有效果,况且脑出血过的人再发几率更高,一旦情绪激动,瞬时血压升高血管极有可能再次破裂。
“不行。”向海脸色发白,“不能这么做。”
逸敏绝望了,她苦笑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你怎么想的了。
难怪,蓝妙言造谣生事,你不生气,原来我的委屈,你根本不在乎了。
逸敏的心彻底凉了。
“罢了,罢了。”她摇着头说,“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我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