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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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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地面干透,红豆杉的清香飘散殆尽,只余下海滨城市特有的淡腥味。

    逸敏起得很早,下楼时却意外地看见许峤,坐在餐厅边看新闻边喝咖啡,看样子来了有一会了。

    他穿着样式中规中矩的浅灰色西服,显得很低调,但手上露出的腕表让他的低调蒙上了凡尔赛的味道。

    激他定制这款手表的时候,逸敏单纯就是想让他花点冤枉钱,解解恨,没想到,他真买回来了。

    六七百万买一块正常人完全看不懂的mega4,还专门露出来……专门报复她。

    “你怎么来了?”她说的轻,语气带怯。

    时隔多年,竟然还有点害怕。

    许峤翘着腿,头都不抬一下,“我习惯在家吃早饭。”

    保姆及时拉开椅子,逸敏坐到他对面:“家?是你家那你昨晚干嘛要走?”

    “你想我留下?”许峤抬头,朝她挑眉。

    这个人真是什么便宜都要占。

    “我是说,既然这房子你一直在住,咱俩住一起又不方便,倒不如我搬出去。”

    许峤呵了一声:“你怕和我住一起?放心,你不是我的菜。”

    他放下咖啡,猝不及防地往她嘴巴塞了片土司,“看你瘦的。”

    许峤这些年和女明星绯闻无数,身材人均34d。

    逸敏想他肯定拿她和那些女明星对比,于是不满地瞪他。

    她的瞪眼对许峤毫无杀伤力,男人还在惬意地喝咖啡,逸敏看到他嘴角上提,显得很得意。

    逸敏现在也是个富人,卡里的钱足够把嘉西最豪华的小区整个买下来。

    要是能搬出去,她才不会和他共处一室。

    吃过饭,逸敏洗了手要出发,许峤去公司,刻意等着她一起出门。

    老何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前,大门一开,立刻迎过来,许峤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停在另一侧的保时捷。

    没记错的话,昨晚说好了,她坐客车去的。

    “老何送你去。”许峤打开车门下命令般说,末了还强调,“为了你的安全。”

    逸敏咕哝:“我身份证上又不姓许。”

    许家大概亏心事做太多,去哪儿都担心有人害他们。

    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许峤扭头,桃花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不想让老何跟着?”

    逸敏一动不动,无声拒绝。

    许峤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就请大小姐上车吧。”

    “上车?”逸敏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礼貌有加”的男人。

    “你不让老何跟着,那只能我亲自去了。”

    论狠,逸敏是狠不过这匹商场“孤狼”。

    一大早闹心,路上逸敏都没兴致看看离别十年的故乡。

    到了万青墓园停车场,逸敏对老何说:“何叔,我自己上去,要在上面呆一段时间,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墓园依山而建,是嘉西市下辖几个县共用的民间墓地。

    安葬爸爸苏时雨时占地已经很大了,那时逸敏抱着骨灰盒,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如今经过十几年扩展,规模几乎翻了一番,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逸敏捧着两大束康乃馨,凭着模糊的记忆,沿着纵横交错的水泥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时乖命蹇的前半辈子随之涌上心头。

    婴儿时,一场意外让她脑出血,在icu躺了将近一年,期间多次细菌感染,各种抗生素用遍,虽保住了命却伤了听力。

    逸敏是个美人胚子,谁见了都忍不住说这孩子真好看,苏时雨也给了她不亚于亲生父亲的疼爱怜惜,但她一点也没有漂亮女孩该有的自信和骄傲。

    听力障碍让她自卑又怯懦。

    苏时雨只是薪水微薄的检察官,倾尽家产带她四处求医,漂泊辗转,听力终于一点一点恢复到正常水平。

    不知道是不是治疗耳朵吃药太多太杂,产生了药物毒性,听力恢复没几天,她的脚踝处无缘无故出现一大片青紫色斑块。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直到有天清晨,刷牙刷出一池子血,送到医院,诊断出一种叫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的血液病。

    这种病表现为不明原因血小板水平低,止血功能差,一个轻微的碰撞就可能引发大出血,从而要了她的命。

    在那个年代,除了输血小板打丙球,没有别的治疗办法,从此逸敏又变成了医院常客。

    别人的年少时光是写不完的作业,她的年少时光是输不完的血小板。

    短短三年,苏时雨和于淑慧收获了一抽屉病危通知单,好不容易好转的经济又每况愈下,逸敏中考时,几乎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

    由于大部分时间在住院,她在学校没有朋友,住院时倒交到几个好朋友,却无一例外都走在了她前面。

    高一下学期,苏时雨因劳累过度猝然离世。

    父亲去世的打击让逸敏的身体雪上加霜,血小板一度降到仪器测不出来。

    为了筹钱给她治病,于淑慧卖掉省会的房子,带着她搬回故乡夏城。

    那一年,夏城一中有两个转学生,都是从省级重点中学转过来,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贺向海。

    一个漂亮羞涩,一个阳光帅气,还是年级第一第二名,不知不觉彼此多了些亲切和关注。

    逸敏上课总是坐得板板正正,贺向海坐在逸敏后排经常用笔戳她的背:

    “哎,苏逸敏,借我一支笔”

    “你有多余的草稿纸吗?给我一张。”

    “黑板上那道题我没看清,把你笔记借我看看。”

    她把他要的给他,却始终不和他说话。

    “苏逸敏,一起参加数学竞赛吧?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她依旧不抬头不回答。他果然把她名字给报上去了,逸敏也没拒绝,每周一晚自习去小教室上辅导课。

    第一天上辅导课,进教室时贺向海朝她招手:“到这来。”

    她坐到他边上,有个男生调侃贺向海:“我说你怎么不让别人坐,原来是要留给校花。美女就是有特权。”

    贺向海说:“不是美女有特权,是她有特权。”

    他说的特别自然,就连调侃他的人都没往深处想,转头干别的事去了,而逸敏的脸却莫名滚烫了一晚上。

    竞赛辅导课要上到很晚,出来时天空下起了雨,她站在廊下盯着雨丝看,贺向海站到她身旁:“怎么办?我没带伞哎。”

    她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伸到他面前。

    “不行,你把伞给我,自己就要挨淋了?女生淋雨更不好。”他摸着鼻子思考了半分钟,“要不这样?我先送你回家,等你到家了,你再把伞借给我。这样咱俩都不会淋着,两全其美,对不对?”

    雨其实不大,而他家在相反方向,他所谓的两全其美一点也不美,但他当时的笑太过迷人。

    逸敏点了点头。

    他撑着伞,送她到楼下,路灯照着两个影子,一个拘束得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个修长淡雅始终面对着她。

    “你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句话?就说一句。”

    “再见。”她声如细蚊地说。

    “再见?”贺向海悻悻然说,“好吧,那就先再见吧,上去早点休息。”

    各自转身离去,贺向海往前走了两步,跑回来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饱满的胸腔在逸敏眼前有规律的起伏着,她突然有点慌乱。

    “没有,”她说,在心里补充,“怎么会?”

    “你在学校里为什么从不喊我名字也不和我说话?要不你喊我一声,证明你并没有讨厌我。”

    周围很静,逸敏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贺向海。”逸敏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声音有点飘。

    他仍旧在看着她,看的逸敏头越来越低。

    “证明得不够充分。”

    逸敏觉得他在耍无赖,但很奇怪,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睁大眼睛:“怎么样才算充分?”

    “叫我向海呀。”他手插着兜,孩子气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

    从此后,向海两个字等于羞涩,等于暗暗的甜蜜,等于情窦初开。

    记不清何时喜欢上他,或许是他打完篮球赛,冲了凉水跑进来,头上的水滴不小心滴到她后颈,起了微妙的反应;又或许是一起上竞赛课,他参考资料丢了,要她把书放在中间,他凑过来一起看时带来了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

    贺向海像一道光,把逸敏阴郁单调的人生照得色彩斑斓。

    也正是这道光抚慰着她挨过漫长的十年孤寂。

    这十年,向海这两个字她念了千千万万遍,在熟睡的梦中,在恍惚的清晨,贯穿每一个日出日落。

    找了半个小时,逸敏终于找到了养父养母最后的安身之所。

    十年无人祭扫,料想周围长满杂草,碑上落满尘土,说不定还有鸟儿留下的排泄物,为此逸敏在包里装了铲子和抹布。

    走到墓前,却看到墓碑干净如新,碑前放着一束和她手上一样的康乃馨,花朵上喷洒的水珠尚未干透,苏时雨名字上方放了一包烟,是他生前抽的牌子。

    逸敏心猛地一跳。

    她只告诉了向海爸爸喜欢抽什么牌子的烟。

    逸敏环视四周,试图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工作服的管理员走了过来:“姑娘,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是他们的女儿?”

    管理员十分惊讶:“女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以为他们家就一个男孩呢。”

    “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

    管理员更惊讶了:“那孩子每年清明和八月二十九号都来,我还说现在哪家孩子能这么孝顺。搞了半天,他不是这家的孩子啊!”

    逸敏说:“请问您看到他了吗?他走了吗?”

    “走了。往年他都呆大半天,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下花,站了站就走了。哦,他好像说要回学校看看。”

    管理员走后,逸敏在墓前驻立了一小会,告诉父母她回来了,过的很好便下山去了。

    逸敏一路跑下来,鼻尖上沁着点点汗珠,还没进车里就急忙对老何说:“何叔,去夏城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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