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即便隔了数个山头，洛臻也似乎能听见此时此刻主峰上传来的欢呼呐喊声，以及擂台上刀枪剑戟各类武器法器碰撞之声。
自然无比向往前去主峰参与接下来的武试，以及最后观摩各位大能渡劫。但洛臻也自知砺行长老令她来此，便没那么容易出去。
思绪回转，她摆弄着看似普通的小铜镜。
需将书中的经法要诀融会贯通……
既然砺行长老如此说，那答案定然在书中。但一看到桌面上已准备好的那七八本《剑道入门》《虚皇天尊四十九章经》《行气玉铭录》……
洛臻只感到天旋地转，强迫自己拿起了相对最感兴趣的《剑道入门》。
这一本为万剑盟弟子必读书目，洛臻自然也看了不下两遍。再读亦未品出新意来，便又换了一本《行气玉铭录》。
“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
一长串文字化为实质，从纸面上跃出，钻入她左耳，不出一刻，又从她右耳钻出。
接连换了两本，都是类似结局。
洛臻忍不住起身，开始舒展四肢，倒立换了个角度再读，也未读出丝毫差异。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洛臻自语道，却死活找不出蕴含于砺行长老话中的奥妙。
接下来一连三日，洛臻都泡在前非楼中。
最初还抱着或可继续参加雷音会的念头，将那几本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书已全部读透，雷音会也接近尾声，而铜镜仍旧毫无动静。
洛臻一度怀疑，嘹鸽骗了她。
她现在确信，嘹鸽骗了她。
按照日程安排，今日便是各位大能历劫之日。或有上神降下神迹。
作为一心想要成为武神的修者，洛臻始终认为至少要先见见神——在盛戎眼中见到的不算。
随着历劫时辰临近，洛臻心中愈发急躁。在前非楼中来回踱步，脑中却始终是那几句书中的经文。
她甚至开始羡慕这几天梦中的盛戎。他陪着九溟上神游历山川，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只有她满脑子“顺则生，逆则死。”
就连中途画溪来看她，也只是隔着窗户遥遥相望。
洛臻叹息着望向窗口，竟见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兽正飞驰而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小兽便一头栽进了她怀中。
洛臻低头看着那小兽，正是之前在思过崖见过的那只排云兽。这小家伙像村口大黄狗一般，开始摇着尾巴，仰头往她脖子上舔。
“你停，停下。”洛臻有些遭不住排云兽如此热情，一把捏住其后颈皮，从胸前拎了开去，顺便抹了把被它舔湿的脖子。
排云兽涎液有治愈之效，但她脖子上并没有伤口。
排云兽被提住后颈皮，一双圆眼黑溜溜，外眼角耷拉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洛臻。
洛臻与排云兽大眼瞪小眼半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前非楼的结界只对万剑盟弟子生效。
不过毕竟是神兽，洛臻很快便松了手。排云兽尾巴一扬，在洛臻眼前飞了一圈，又飞出窗去。
洛臻以为它这就要回云端，却见外面那小兽迅速变大，从猫咪一般大小，变得堪比田里最壮硕的水牛。
除却体型变换，它已不再是圆滚滚的模样，此时体态修长优雅，身上亦长出一对翅膀，羽毛根底洁白，尖端蘸染墨黑。
洛臻记得《八荒异兽》中有描述，排云兽翼如仙鹤，诚不欺她。
排云兽于窗外来回转了一圈，忽而垂下脑袋，朝洛臻摆尾示意。
洛臻又回想起书中曾言，排云兽若朝你俯身摇尾，即表明其已认你为主，供你驱使。
不会吧？神兽在对我示好？洛臻颇感诧异地看着窗外排云兽。
却见排云兽略感焦急地凌空踱步，忽又俯首喷出一股云烟。灰白云烟凝为冰桥，自它口中延伸至窗口。
洛臻犹豫了一下，尝试着踏上云雾冰桥。
她竟没有收到前非楼结界阻隔，顺利站到了排云兽面前！
正当她万分诧异时，脚下寒冰已化，在她坠落之前，排云兽欢快低吼一声，长尾如云卷，勾住洛臻身体，一下甩到背上。
洛臻本能地抓住它耳边两缕长须，转眼她已身骑神兽，排云而上，直冲碧霄。
一路排云兽时而高飞，时而贴近山间密林。在万顷竹海化出层层碧波，于群玉山头激起风铃声声。
洛臻只在最开始有所不适，紧张地搂住排云兽的脖子，在风中吃了一嘴毛。但很快便彻底沉浸于穿梭云端，这是御剑无法达到的高度与速度。
排云兽很快就载着洛臻离繁山远去，一路往上，正朝着日落之处。
洛臻眼见不远处有一大片金红云障，在风中眯起眼，抱紧了排云兽，与之一起破云而入。
一瞬间心如鼓擂，似有烈火灼心房。
洛臻激动得身体微颤，复在见到云障背后之景时，平静下来。
她放眼望去，金红云障之后，为一悬浮岛屿。岛屿之上只有一人、一桌、一桃树。
而天幕被清晰分为两半，一半为白日，一半为夜幕。
天幕之上悬有横竖各十九道长线，交错成一张巨大棋盘。棋盘上繁星作弈，已点亮各个星位。
只见那端坐于石桌前之人，抬手缓慢落下一子，天幕之上则点亮山位。
排云兽速度放缓，翅膀轻柔扇动，平稳落在那桃花树边。
洛臻抬头便见树下那人望着自己，是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
“玄诚祖师！”洛臻忍不住惊呼出声。
眼前老者与问道峰神庙中的其中一座雕像有几分相似。那雕像乃是万剑盟第一位飞升的祖师，即玄诚子。
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真正的上神。
“哦？是我万剑盟的小弟子？”玄诚子笑得和蔼。
洛臻从排云兽背上一跃而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道：“是真的玄诚子吗？”
玄诚子朗声笑着点头道：“是个直率的孩子，有我万剑盟的风范。不过冒充上神可是要遭天谴的。”
洛臻一想，确实如此，否则人界该有一群伪装神明招摇撞骗的神棍。
“可我，怎能见到玄诚祖师呢？不会是做梦吧？”洛臻还是不太相信，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差点掉出眼泪，身边排云兽也担忧地唧唧叫了两声。
“小友，莫怕莫怕。”玄诚子安抚道，“吾已于这天界千万年之久，自问为人族尽心竭力，已无遗憾，大可由后来人接班。近日来在此地对弈，一人也颇为无趣。便遣排云兽为吾寻一道友，小友便是这有缘人呐。”
“玄诚祖师……”洛臻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位上仙绝非她能唐突的。
玄诚子抚须笑道：“既然有缘，不如对弈一局，如何？”
洛臻挠了挠耳根，为难道：“这……不瞒祖师，弟子向来只求剑道，于其余方面略有疏忽。所以……近日才习得《木野狐》中几招，肯定无力与您较量。”
玄诚子：“哈哈哈哈，小友好胆魄，开口就敢与神相较。”
洛臻：“……是弟子唐突了！”
“无妨无妨。”玄诚子摆摆手道，“好久未见你这么有趣的孩子了。你不知道，神界那些孩子，啧啧啧，整日只知忙碌，却不知停下来，陪我这老翁说说话，下下棋哟！特别是许恕那孩子，吾等固然已弃七情六欲，却也心疼她啊……”
洛臻：“许恕师伯？她怎么了？”
玄诚子：“她啊，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许恕是你师伯，那你是……”
洛臻：“我师父是万剑盟执剑长老谢少棠。”
“谢、少、棠，这名字许恕提过数次，看来你这小友着实不简单。”玄诚子抬手广袖一挥，石桌棋盘上落子皆回到棋篓之中，只剩张空空荡荡的棋盘。
我的祖师爷，您怎么又回到下棋上了？！
洛臻却之不恭，只得与玄诚子相对而坐。
排云兽兴奋地在她身边跳了两下，然后低头蹭了蹭她的手，似在祝她好运。
洛臻执黑先行，自然不敢对自己的棋艺抱有任何自信，只照着书上所说的那几种常规棋路对局。
他们每落下一子，天幕巨大棋盘上边有一颗星辰闪烁，仿佛其后便是众生天命。
幸好并非如此，否则洛臻将不知要如何糟蹋众生。
因玄诚子每一招在洛臻看来都是妙手，而她应对愈来愈难。
书上的开局她已记得差不多，但也难记得太多棋谱。玄诚子一有变化，她便无力应对。一连两块腹地失守，接下来，无论洛臻如何落子，皆为死局。
棋盘之上，局势已分。
见洛臻迟迟不落子，玄诚子道：“小友这局恐怕已无力回天，再这般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洛臻额上已渗出细汗，并未回应，又在棋盘上落下一步。
玄诚子轻叹一声，一步便又将其逼到死路，余下大片黑色死棋。
无论洛臻如何挣扎，都只是陷入玄诚子的连环劫中，她的每一步，皆在对方算计之内。即便棋行险招，也无济于事，最后溃不成军。
“我输了……”
两颗黑子落于棋盘之上，洛臻终是投子认输。
这是洛臻平生第一次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