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月悬中天，白玉阶梯拔地而起，直通月下。四面十八面尧天鼓震声齐奏，轰然若雷鸣。
最上首笼罩圣洁光辉，薄雾遮掩，九溟上神屹立云端，身影若现。
白玉阶梯上，盛戎低目垂首，一步步踏上通天玉阶。
洛臻身处盛戎梦境之中，依旧只能看到盛戎所见。他每踏一步，玉阶便绽出金沙般微光，隐有碎玉之声。
今日，便是盛戎的晋升典礼。由九溟上神钦点，在此盛典之上，册封盛戎为人族神使，从此不再拘束灵力，可自由出入神殿，他日或可长生。
今日之后，他便是人族唯一可与神同行之人。
盛戎行至最上阶，立于九溟神位之下。洛臻很想看看这位上神，也就是如今尚被镇压的魔神九溟，究竟是何等样貌，却只能自盛戎眼中窥见他一双晶莹无暇的脚……
我的脚比这粗糙多了，这脚一看就不怎么走路。洛臻没来由地想道。
九溟无非说了几句洛臻都不想听的话，而盛戎却无比虔诚地单膝跪地，两手和于胸前，发誓此生效忠九溟上神。
你别啊……洛臻明知这皆为既定之事，无力更改，但依旧忍不住在心头阻止。九溟今后被打为魔神，下场惨烈，盛戎若是一生追随他……盛戎不会也是魔吧！
洛臻猛然想起，她似乎从未怀疑过盛戎是魔，毕竟从首次入梦至今，盛戎都无心害人。除了那次在黑色洞穴之中，隐有魔气入体。
正当洛臻心惊之际，盛戎正歃血立誓，他额前正落下九溟指尖，只觉这位上神指尖轻点，盛戎及洛臻便到寒意入体，耳边仿佛有厉鬼哭嚎，时远时近，尖锐刺耳。剧痛钻心刺骨，延伸至四肢百骸，脑中嗡鸣不止，眼前发黑。
直到九溟命仙娥捧来一盏仙酿，金杯盛装鲜红酒液，宛若人血。
盛戎顾不得那盏仙酿之中有股腥臭之气，只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口饮尽。耳边厉鬼哭嚎瞬间消失，四肢舒展，如有轻盈灵力灌入，经脉畅通无阻。
“谢九溟上神赏赐。”盛戎方回过神，便垂首再拜，谢过神恩。
就在他刚才无意中瞥过一眼，洛臻大致看到了九溟上神之样貌。因有轻雾遮掩，她只窥见那对龙角，与她上次在水池之上看到的雕像相同。原来那尊雕像便是九溟，那些黑色洞穴又有何用？
尧天鼓之声未停，接下来便是盛大的诸神之宴。
洛臻睁眼醒来，发现依旧身处万剑盟女弟子房，邻床上画溪睡的正香。
以往无论何事，洛臻半夜醒来皆能继续酣然入梦，可这次却辗转难眠。因前几次她自盛戎梦中醒来，或是惊醒，或是自己选择清醒。这一回，她却感觉到是盛戎主动将她踢出了梦境，或说是盛戎的回忆。
盛戎他有所隐藏，那场诸神之宴发生了他不能告诉我的事？
“盛戎，你在吗？”洛臻一向憋不住话，何况她所思所想，盛戎本就一清二楚。
良久，一个声音答道：“在。”
“刚才是你把我踢出来的？”
“……嗯。”盛戎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约。
“为什么？”
“没必要看下去。”
越是如此，洛臻越是好奇道：“你都寄生在我身上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盛戎再度沉默，许久才道：“等时机成熟，再告知你。”
洛臻很想问什么叫时机成熟，但她已猜到再问下去，盛戎就该装灵力不足，拒绝回答了。
于是，她明智地换了个话题：“那你该告诉我，你跟玉祈风说了些什么吧？”
这回盛戎并未保留：“玉祈风本以为你体内是另一个魂魄，他知我可沟通魂界，让我若发现另一魂魄出现，便告知他。”
洛臻听着盛戎迄今为止说过的最长一句话，愕然道：“他要找另一个魂魄做什么？你答应他了？”
“他没给我选择余地。”盛戎无奈道。
“你打不过他？”
“他那时寄身于你肉身之上，我如何打他？”
两人皆沉默了片刻，盛戎继续道：“替他留心另一个魂魄本不难，但我这地魂受损未得修复，与你交谈已是极限，暂不可窥见外界事物。”
洛臻轻点了下头，再度转了话锋：“我还有一问。”
“你说。”
“我总不能总是让你待在这里吧？你是地魂，理应入轮回。”
“你应听过，地魂不入轮回，皆因夙愿未了。”
“那你的夙愿是什么？”洛臻本想利用盛戎，或可汲取无限灵力，快速突破境界。但今晚一梦令她有些犹豫，她尚无法分清盛戎是人是魔，让他留在自己体内，未免太过冒险。
只听她心底传来一声轻微叹息，盛戎答道：“记忆留于地魂之中，我亦不记得自身夙愿，故而无法脱身。不过你可放心，以我目前的状态，还无法反噬宿主。”
洛臻强忍着没在心中骂出一句脏话，有些绝望地看着头顶窗幔。她若留着盛戎在她身体里，不知会有何后果。唯一的安慰是，她身上有不知是人是神是魔的高级地魂，似乎很多事皆可迎刃而解。而且盛戎至今都只是在帮她，从未害她。
大概是理清了心头疑虑，洛臻再度安然入眠。
但她以为第二天迎接她的就是擂台与交锋，实际上却是嘹鸽带来的砺行长老口信。
那只浑身色彩斑斓的傻鸟站在窗台上，趾高气昂地叫出人话：“万剑盟弟子洛臻，在初试中交了白卷，并企图用法术遮掩，蒙混过关。念其救画溪有功，暂且……嗯，暂且不驱逐下山，只取消雷音会参与资格，入前非楼中抄写经书，诚心悔过。雷音会后，通过初试，即可离开。”
洛臻醒了，却未完全醒。呆坐在床上，听那嘹鸽劈下一道道晴天霹雳。
她……万剑盟最强初阶弟子……因没有通过初试，不得参加雷音会，无法升为中阶弟子。
不等她赤红着眼，把窗口那只五彩肥鸽变成早餐，嘹鸽就警觉地扑棱着翅膀飞快远去，顺便丢下一句：“限你一刻钟之内前去前非楼，切勿耽搁！”
尽管洛臻满身拒绝，但一刻钟后，她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前非楼。
路上她还问了盛戎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因为盛戎附身，才导致她在初试中出了意外，虽然就算没有盛戎，她也不一定能过得了。
然而就算灵力充盈，盛戎也假装不在。
洛臻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前非楼基本算是砺行长老的专用楼，说是楼，其实不过两层。一层用以训诫犯错弟子，二层用来让犯错弟子静心思过。
而洛臻显然属于第二种。训诫已经有了太多次，砺行长老来回不过那么几句，早就厌了。所以这次通知她来此处，都还是嘹鸽过来。
她轻车熟路地到靠窗位置就座。刚一坐下，五彩斑斓的嘹鸽就扑腾过来，投下一样东西。
还好洛臻眼疾手快，在那玩意儿砸到她脑门之前，就伸手接住，触感微凉。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面巴掌大的圆形铜镜。这面铜镜小巧精致，外围一圈绽开着朵朵凌霄花。
看起来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外出时，便于携带，用以扑粉、补花钿、理云鬓。洛臻都很少照镜子，想想了一下这面镜子出现在须发花白的砺行长老手中……
洛臻打了个寒战，又隐约觉得这面镜子有些眼熟。
洛臻拿着铜镜问嘹鸽道：“这是什么？”
嘹鸽在她头顶盘旋一圈，嘲讽道：“这都看不出来吗？镜子，镜子！”
“……”洛臻忍住拍死这只傻鸟的冲动，继续问道，“我是说，这面镜子有什么用，这都听不出来吗？”
嘹鸽继续振翅飞舞，聒噪地回答：“像你这样不守规矩，还脑袋空空，就知道撩架的傻姑娘，进了水月幻境也是对神明的亵渎。但念在你还有救，砺行长老专门为你准备了这面修心镜，可模拟水月幻境，供你随时进行补考。感恩戴德吧，傻姑娘！”
你是觉得我还需要补考几次啊！洛臻咬牙默诵了几遍清心诀，才没拔剑。
她忽而又想到个问题：“那我该如何进入这修心镜？”
嘹鸽大概是飞累了，终于在窗沿上停驻，闻言颇为骄傲道：“看，我就说你是傻姑娘。”
“铮！”青叶寒芒骤然出鞘。
“傻鸟啦！！！啊啊啊——”嘹鸽尖叫着上下乱窜，逃避青叶剑光。最后“砰”一声撞在墙壁上，跟着几片破碎羽毛一起，无力跌落。
洛臻瞥了眼地上的傻鸟，冷声问道：“说不说？”
“你这样是嫁不出……”嘹鸽抖了抖翅膀，起身看到洛臻投来的目光，打了个哆嗦，老实回答：“砺行长老说了，你若能将典籍融会贯通，自然可寻得进入之法。”
洛臻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道：“忙活了半天，原来你也不知道。”
嘹鸽一下哽住，但还是倔强地重新回到窗台上，抬起一侧翅膀，像模像样道：“废话少说，在这里沉心读书，才是你该做的。”
见洛臻又作势要拔剑，嘹鸽嗖地飞了个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