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年
大雨倾泻而至,漆黑的夜幕下看不清对方的脸色,雨水击打在伞面上,发出持续的抨击声,时宜觉得像心跳。
顾许之的视线在她脸上梭巡,她抿着唇,拽着他快步走到楼门前。
雨下的很大,门前的积水没过脚踝,时宜刚要迈过去,被他从身后抱起来,把人送到了门里面。
“你……”时宜失声回头,顾许之收了伞,不闪不避地迈进来,水滴打在他黑色冲锋衣的衣面上,还有的顺着脸颊往下滴,他垂着头,半敛着眉目,表情冷漠。
这样一直到电梯里,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
时宜偷偷看他一眼,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寂静。
顾许之的手突然碰了一下她眼角,“哭什么?”他皱着眉,很不高兴地道:“下次再这样,就不要和她出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时宜的眼尾嫣红一片,这个时候否认自己没哭也不太现实。
先前想要瞒住的他的想法果然是自欺欺人。
顾许之低着头看她委屈的样子,心里无奈地叹了声气,然后张开双臂,对她说:“过来,抱一下。”
时宜低着头,蹭到他怀里,所有的委屈和不开心,这一刻再也藏不住,变成眼泪和呜咽,从喉咙里往外冒。
声音小小的,顾许之把她按在怀里,带着出了电梯,一路走到沙发上。
拦着要把人侧抱在怀里,看着她眼泪扑簌簌的掉。
“怎么了?”顾许之用手擦掉眼泪,眉心紧蹙着,“怎么哭成这样?”
时宜眼尾通红,眼周热辣辣的,抑制住自己的哽咽,难过地看着他,“楚薇要走了。”她说。
“……”顾许之楞了一下,又心疼又气,“就为了这个,哭成这样?”
“她要走了。”时宜抓着他的衣服,泪眼朦胧中看了他一眼,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她哭起来很让人心疼,哭的上期不接下气,顾许之就没见她哭的这么历害过,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别哭了,别哭了,我语气不好,她要走了你以后像她,我带你去见她,又不是见不到了。”他顿了一下,很刻意地没看她,低着眸子,“我走的时候都没有见你这么哭过。”
他后面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是也没有小到听不见。
时宜刚要收回去的眼泪刷地一下,她仰起头,断断续续道:“你…怎么…知道…”她看向顾许之:“我没有为你哭过?”
时宜哭过好多次,都是偷偷地哭。
从小接受的教育,笑也不能太开心,哭也不能太大声。
这些都是没有礼貌的表现。
她就算很开心,开心的像是飘在天上,也要装作自己没有那么开心的样子。相反,最难过的时候她也习惯了掩藏,永远都是压抑自己说还好。
“你现在在为另一个女生哭。”顾许之勾了下唇角,笑容里有几分苦涩,“我们分手的时候,我都没有见你哭过。”
时宜盯着这个人,心里在下大雨,眼睛在下小雨。
她想真是太糟糕了,我刚刚还在和楚薇说,爱情就是要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
可是在顾许之这里,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次喜欢。
她的心思藏得太深,时宜垂眼,闭上眼睛捧住他的脸。
“你——”顾许之瞳孔骤缩,抓住她的衣服揽住她,不过几秒钟,他没有主动,也没有躲开。
时宜睁开眼睛,和他头抵着头,她还在时不时的抽泣一下,唇边上都是眼泪湿湿咸咸的眼泪味道。
顾许之舔着唇角,偏着头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做什么,安慰我啊?”
“不是。”时宜低下头,趴在他肩膀上,“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
“所以怎么?”顾许之望向她。
“所以我才能这么哭。”时宜吸了口气,红着眼睛微笑着说:“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偷偷哭的。”
因为没有完全信任的人在身边,因为没有可以听她哭的人,因为没有会心疼她的人。
顾许之呼吸一窒,他眼睛里似乎也有了几分泪意,晶亮一片闪着光,他有些无力的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哑,“对不起。”他说。
时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一直都是她。
她双手环在他脖子上,眼泪掉在他脖颈上,摇着头说:“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差劲的女朋友。”
顾许之抓着她的手突然用力,然后又像是放弃了一样,侧着头看着她哭,他说:“我才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男朋友。”
她哭的太厉害,哭的一颤一颤的,头也在疼,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和方向,只知道抓着他不放手。
顾许之最后把人按在床上,换好衣服,用被子围好,拍着把她哄睡着了。
时宜的黑色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一些,落在白色的枕头上,凌乱地散着。
顾许之挽着袖子,半蹲在床边,用湿毛巾擦她的脸颊,他的动作很轻,视线落在她脸上。
很快,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浸透毛巾,扔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出走的理智回炉,他摘下毛巾,水龙头的流水哗啦作响。
顾许之撩起自己的刘海,抬起眸子,对视两秒,他冷笑着低头。长了这么大,说到底还是一个胆小鬼。
以前高中的时候,那年他十五岁,刚刚搬家到柳港,父母怕他心里有落差不说,表姨带着表弟岑年过来做客。
那是夏天,天气闷热干燥,他们站在阳台上,岑年问他感觉还好吗?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就是家里破产了,顾家还是顶顶的有钱,只是从富豪榜上掉下来而已,岑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没比自己大多少的表哥,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顾许之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十分的无聊,他说:“没有。”
岑年转过身倚在栏杆上,顾许之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外貌说一句出类拔萃也不为过。
岑年以前不太喜欢去他家,大姑嫁给富豪,虽然对他们十分亲切,但是每次去顾家,岑年都十分别扭。
但是这件事情之后,岑年觉得这个表哥莫名顺眼了很多,没有之前他想象中有钱人家孩子的孤高和骄纵,他只是单纯的惜字如金,不是不喜欢和他说话。
岑年觉得现在的表哥又帅又酷,转过身问:“表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那时候顾家刚刚家道中落,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表弟是父母特意给小舅打电话,怕他心情不好千里迢迢过来陪他聊天。
顾许之听到他们打电话,他想说不用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们只会以为他在假装坚强。
听到这样奇怪的问题,顾许之余光看了一眼岑年,看到他竟然真的是在认真问这个问题,他心想这个表弟可真是不会安慰人。
柳港的天气总是晴好,极目远眺,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他弯着唇角笑了一下,平静道:“没有。”
到那个时候,突遭变故对他来讲,只是今后的生活不会像之前那样飘在云端,更加贴近现实,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已。
他只是怕父母难过,只是讨厌人们伪善的嘴脸,除了这些,他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通过努力不能得到的,如果失败了,那就从头再来,还是失败了,就再来一次,抱着这样的决心,不管是什么样的目标,总有能实现的一天。
那一次安慰顾许之还是和往常一样,倒是岑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回家之后竟然把最喜欢的游戏还有手机都扔到一边,变得发奋起来了。
临近高考的那一阵子,岑年照常在一个小长假过来,那天他过来,发现顾许之罕见的沉默。
虽然他以前也挺沉默的,但是这一次,明显和之前的那种安静不太一样。
岑年琢磨了一下,问他说:“表哥,你想什么呢?”
顾许之竟然在看手机,岑年凑过去,顾许之动作先一步按灭了手机,“什么啊?我们之间还有秘密?”
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岑年说:“表哥,你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他还以为他表哥这样的,会醉心于学习和事业呢。
“要高考了,你可不能分心啊。”
“班级在统计高考之后出去聚会的事情。”顾许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在外人面前,岑年心说,我也是个高冷帅哥来着,只是一到真高冷这里,他这个假高冷的逗逼本质就现了原形。
顾许之在接水,岑年跟在他身后说:“我们不是说好了高考之后一起去国外玩吗?你可不能反悔啊。”
顾许之垂着眸子,没吭声。
岑年没等到他的回答,瞪大眼睛道:“不是吧,你真的反悔啊。”
一行人都是长辈啊,如果顾许之不去,岂不是只要他这一个小辈,岑年和妈妈说了这件事,晚上不甘心又和大姑岑穗说了一次。
岑穗当年是选美冠军,拍过很多家喻户晓的电影,现在也依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长相明艳,长长的波浪卷发,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岑年,“你表哥没有说过要和我们一起去,所以他不算失约哦。”
对待家里人,她的性格一直都十分好,顾许之拿着玻璃杯,站在门口看他们说话。
岑年垮下脸,“他没有答应吗?”
岑穗笑着瞥了一眼顾许之,对岑年眨眼道:“你表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和我们一起。”
顾许之差一点呛住,拿着水默默转回了屋里。
门开着,他听见岑年的声音响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啊?”
“是秘密。”岑穗声音轻快地说:“不能告诉你呢。”
……
岑年:欺负我不是亲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