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睡觉
在电梯间里，郑鑫说的话让言行沉默。
“当时咱们都参加了轩辕大学的艺考，咱们班大部分人我都在考场见过。你那时候……漂亮……自信……漂亮……总之我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你。不过咱俩没直接见过，你对我没印象也正常。”
走进521宿舍，是昨晚原封未动的满地狼藉，附着其中的血迹已经开始发黑，两人虽然感到恶心，但彼此都是一晚没睡又熬了一上午的，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打扫卫生，只想着赶紧爬上床睡一觉。
艺考……
言行在上床前，还试图从茫茫脑海中翻出当时的记忆，可她太累了，大脑已经进入罢工模式，身子一瘫，眼睛一闭，什么也想不起来，呼呼睡去。
每位艺术生都要参加艺考，艺考的时间大约在每年的2-3月份（不同专业、学校时间不同，不同的专业艺考形式也不同），艺考生只有拿到学校下发的合格证才有机会填报志愿。考生填报志愿后，学校会加上艺考生的高考成绩综合排名（大部分学校是这样），择优录取。大部分艺考生为了获得更好的艺考成绩，会参加艺考培训，于是培训机构随之建立，且大多学费不菲。
艺术是无价的，也是烧钱的，赵娣那时为了追逐自己音乐梦，几乎耗费了母亲平生攒下的所有积蓄，可谓背水一战。
她的母亲叫赵月霞，小村子出生的人，据说年轻时也是村里有名的美人。来到城市后，赵月霞先后在轩辕市、山水市、金银市打工，当过餐馆服务员，行政，保姆，剧院演员，并最终在金银花剧院认识了罗军——也就是她的继父。
罗军是剧院的维修工，学历不高，但在长时间的艺术熏陶下，也有些小情调，更难得的，是他愿意接受带着拖油瓶的赵月霞。
赵娣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这么多年不来看望，她只当那人抛妻弃子，从不主动打听。而继父罗军老实憨厚，除了喜欢喝酒、抽烟以外，没有别的缺点。
当然，其它缺点在赵月霞眼里看来，都不算缺点。
赵罗两人结婚的时候，赵娣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婴儿，“赵娣”这个名字便是罗军起的，他想要赵月霞给自己生个儿子，但这个愿望直到赵月霞死前也没能实现。
赵娣不喜欢罗军的原因有很多，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之外，罗军还有太多让赵娣感到恶心的缺点：比如他给自己起这个晦气的名字，比如他嗜烟、嗜酒，又比如他总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偷偷打量她……赵娣早慧，知道继父老实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人性黑暗的一面，时刻提防着，而罗军禽兽的一面终于在赵月霞死后爆发了出来。
赵月霞是活活累死的。
为了让赵娣实现自己不能完成的音乐梦想，赵月霞从小就对赵娣十分严苛，为赵娣报培训班，找名师辅导，甚至为了获得学校送演机会，不惜和人打架。那时的赵娣单纯，根本不知道赵月霞牺牲这一切代表着什么，也不理解，自己学音乐的意义在哪里。
赵娣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即使不学音乐也会有很好的出路，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如果不算被捅的那一刀）。同时，她在音乐上的天赋也是惊人的，除了天生良好的嗓音和胸腔条件，她还有准确的乐律感和聪慧的学习能力，除了最基本的声乐，她还会吹竖笛，横笛，弹古筝、吉他……可谓全能型人才。
随着赵娣获得越来越多的成绩，赵月霞也像看到了希望，为了让赵娣考上名校，她白天上班，晚上打零工，没日没夜地干了两个多月，最终突发脑淤血，猝死了。
言行从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艺考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那大概是她对人生是自信的时候，画着精致的妆，唱着动听的歌，跳着优美的舞，还有傲人的学习成绩，凭什么不对未来充满自信？事实上，她当时取得了所有一流艺术大学的艺考合格证，而她最终选择轩辕艺术大学，仅是为了获得“双第一”的名头。
唉唉唉，但凡知道学校会坑她那么惨，她绝不会把它填写到第一志愿上。
言行起床，见郑鑫还睡着，自己把地上的东西挨个收拾了。如果拿到赔偿，她大可以将自己的东西焕然一新，现在的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摔坏的东西，拿去洗洗还能接着用。
扫完地，言行有些发晕，她知道自己这是低血糖了，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一大包方便面，和几根火腿肠，选了个不辣口味的泡在饭盒里吃了。
郑鑫被泡面香醒了，听着言行嘶溜嘶溜的声音，肚子里咕噜噜的叫。
“你大中午的就吃这个啊？”
“哪是中午，都快两点了。你快起来吧，下午还有课。”
“你都这样了，还吃这么没营养的东西，还要去上课？我真佩服你。”
言行当然也不想了，可她刚才翻遍自己的金融软件和银行卡，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穷。
账户余额：68432￥
这个月要看就要到月底，别说学费，她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了。
郑鑫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发现原本脏乱的地面不知何时被收拾了，地上原本被砸坏的东西，但凡没砸坏的，眼下都干干净净地摆回桌面原位，惊得当场傻眼：这也太勤劳节俭了吧？
言行低头专心吃面，被郑鑫从后面一把搂住肩膀，距离好不亲密，不过这次言行没有推开她。
“赵娣，你这个泡面也太香了，呲溜，你干周婕这事有勇气，我郑鑫认你这个姐妹！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跟姐说，呲溜，姐罩着你！”
言行拿出一包方便面，双手奉上：“姐姐在上，这是妹妹孝敬您的！”
“哈哈哈哈哈哈……有酒吗？”
“要酒没有！热水管够！”
“哈哈哈哈！好！我吃了你的面，今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
“好姐姐，面留到晚上再吃吧！你要迟到了！”
“下午什么课啊？”
“思想政治。”
“啊……好烦，旷课算了。”
“你再旷课一次的话，这科就要挂了，你已经挂了一科，再挂一科会被留级的……”
“啥？！”
郑鑫已经把面放到自己碗里了，听到这话，提壶倒热水的手一抖，撒了一瓢热水出来，但她也顾不上去擦了，一脸震惊地看向言行：“你没骗我吧？你的意思是我要被留级了？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学委刚在群里艾特大家了，特意提了你们几个缺课的，你别吃了，先去答到吧！”
“哇靠！现在几点了？”
“我看看，如果你能在五分钟内赶到教室的话……嗯，你现在还有四分钟洗把脸。”言行说着，扫了一眼最新的群消息，又补充了一句，“学委刚说这次是老师亲自点名。”
“哇靠！哇靠！”
郑鑫嘴上“哇靠”个不停，慌忙地拿起洗漱用品去卸妆洗脸，洗完又慌忙换衣服，途中瞥见言行一身睡衣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感到奇怪，“你咋还不换衣服？”
“我有病假啊……”言行从容地伸个懒腰。
“哇靠！！！”
郑鑫蹲在地上，废了些功夫才从桌子底下找出一双荒废了很久的aj，袜子也没来得急套，直接蹬上脚，冲出了宿舍门。
“书！”言行提醒。
“啊？对哦……”郑鑫冲出门口的脚步猛地一停，折返回去，不料和走出宿舍门的言行撞了个满怀，“哎呦！”
言行一头捂着头，一手将课本塞到郑鑫怀里，催促道：“快去吧！”
电梯供应紧张，郑鑫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言行站在露天的宿舍阳台，默默俯视着前往教学楼的人流，没多久便等到一个顺流疾行的熟悉身影。
音乐系的宿舍楼离音乐系的教学楼最远，足足有一里地，这还不算在教学楼等电梯的时间，除非郑鑫现在原地起飞，否则注定赶不上。
言行目送郑鑫的身影渐行渐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慰自己往好处想：迟到总好过翘课吧！真希望老师这次能对她手下留情……
【郑鑫】
－我要猝死了！！！！
－心脏爆炸jpg
赶上了吗－
－赶上了
－命没了
－这真的值得吗。。。
下次还通宵不－
猫咪：敲你脑袋jpg－
－。。。。。。
言行吃饱喝足，擦了擦嘴，重新拿起手机，又收到了郑鑫的新消息。
【郑鑫】
－大家都向我打听咱们宿舍的事呢
－笑死，比听课还认真
－我应该上台讲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照实说啊，周婕酒驾，打人，被抓了，又不是我编的
－同学们还挺关心你的
没人关心周婕吗－
－有啊
－你
－只有你
言行对着新消息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至少滕紫蓉是站在周婕那边的……
事已至此，她回了郑鑫一个“乖巧猫咪”的表情包，将手机丢在枕头底下，任凭外面风吹草动都不再理会，闷头继续呼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