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莫问前程
沈灵隽回想了一下，第一年的除夕夜，墨重瑰把她从永宁侯府抓走了，让她去救治谢之林；第二年过年是在北易和西齐的战场上过的，充满了硝烟味和血腥味的一个年；第三年，也是兵荒马乱，正好碰上了宫变。
她和墨重瑰一起，着实是经历了很多。
沈灵隽感慨道：“没想到，我一个北易将门之女，竟然也有在西齐国都过年的时候。”
墨重瑰举杯，跟沈灵隽碰了一下。
“其实，你现在不需要再留在西齐了。”
沈灵隽最早跟他一起来西齐，是因为秦见曦。如今秦见曦的毒解了，人都送回去了，沈灵隽也把三千忧思酒给研制了出来，她也没有什么必要待在西齐了。
沈灵隽玩笑道：“怎么，七殿下刚刚发达了，就打算抛弃你从乡下来的糟糠之妻了？”
墨重瑰一脸无奈：“西齐今年就要开始动乱了，你是七皇子妃，这里对你也一样危险。”
沈灵隽：“我答应过要帮你的，现在走了，怎么像话，至少也得看到你报了仇再说。”
墨重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快了。”
沈灵隽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想问他，报了仇之后，他是不是就会登上西齐的帝位？
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她给咽回去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反正她也不是没有退路。
两人一起守岁到半夜，安城的上空，绽开了疏疏落落的烟花。
这天的天色一直很阴沉，厚沉沉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安城的夜空之中。烟花的光芒，映照在黑云上，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模糊红光，没有大年三十夜晚的喜庆气氛，反倒是有几分诡异。
仿佛预示着，西齐这新的一年，不会是平静的一年。
……
年后，翰林书院。
已经傍晚了，三皇子才满身疲惫地从翰林书院里走出来。
翰林书院里都是一些文人士子，主要负责起草诏令，议论时事，编修书籍，撰拟册文等等。
邢贵妃让三皇子从翰林书院开始，去结交拉拢这些文人，以图将来为他们所用。
但文人墨客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打交道，大多数都心高气傲，自命清高，一大堆的毛病，想拉拢他们，权势财富还不一定管用，颇要费一番心思手段。
三皇子本来就内向，并不是什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这任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他苦苦熬了个把月下来，邢贵妃觉得他现在应该更进一步了，又催着他接下来去挤进六部。
三皇子府里的所有画具，三皇子以前的所有画作，以及他这么多年来搜集到的名家作品，全都被邢贵妃派人过去，付之一炬。
邢贵妃现在也豁了出去，派人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地盯着三皇子，但凡他在街上停下来对一幅画多看了一眼，报告给邢贵妃知道了，她就寻死觅活，在他面前闹着要上吊。
邢贵妃还隔三差五地把他叫进宫去，长篇大论地给他洗脑，在他这里卖惨，逼着他上进，来来回回地就是念叨那些话，韬光隐晦，卧薪尝胆，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三皇子每天过得都是度日如年，极度的压抑和窒息，面前只剩下绝望灰暗。
他不知道他还能这样过多久，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这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两样。
因为翰林书院正好距离三皇子府很近，三皇子这时候也不想坐轿子，是走路回去的。这是他为数不多能稍微透透气的时候。
半路上，却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拦住了他。
三皇子看清那老者时，大吃了一惊。
“您是……”
那老者笑道：“三殿下，可否借一步，我们聊聊？”
跟着三皇子的下人立刻上前，怀疑道：“这位老先生，您是……”
那老者从容道：“老朽是梅山居士，听说三殿下正在广交文人，特来求见。”
下人没听说过梅山居士，但天下卧虎藏龙，隐世不出的才子高人甚多。而且看这老者一身宽袍大袖，长须白发，负手站在那里，气质儒雅飘逸，颇有一股出尘绝俗的风范，看着的确像是个世外高人的模样。
下人犹豫了一下，便任由三皇子跟着那老者去了。
那老者带三皇子随便去了路边一家酒楼，找了个雅间，只有两人在里面坐下来。
周围没了别人，三皇子便迫不及待地急切道：“我……能再次见到梅老先生，实在是我三生有幸，但梅老先生为何会来找我？……”
这位老者其实是西齐最著名的大画师之一，梅山期，成名多年，画技已臻巅峰之境，是西齐画坛的传奇人物。
三皇子多年前还小的时候，偶然在一次集会上见过梅山期，把他视作最敬佩最向往的偶像。所以现在见到他，十分的激动，说话都结巴了。
梅山期笑道：“老朽当年只顾自己一个人潇洒，也没找个传人什么的，而如今年事己高，有了收徒的念头，免得哪天老朽一命归西了，这画技就失传了。听说三殿下极有绘画天赋，老朽便厚着脸皮来找三殿下了，不知能不能收三殿下为徒？”
三皇子听到梅山期夸他有天赋，还想收他为徒时，高兴得不行，但随即便想到他现在的处境，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极其苦涩地笑道：“我毕生夙愿之一，就是能得到梅老先生的指点，梅老先生愿意收我为徒，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我现在……”
他垂下头，痛苦道：“我是皇子，还是我母妃唯一的儿子，现在我母妃以死相逼，让我必须学习政务，不准再碰画笔……我实在是……实在是……”
他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都哽咽了起来。
梅山期一脸的了然和遗憾之色，捋了捋胡须，叹气道：“我明白了。”
他可惜地望着三皇子：“那看来咱们是缘分未到，不必勉强。但老朽这几天都在安城，住在云湖客栈，三皇子若有什么关于绘画的疑惑或者心得，都可以来找老朽，咱们交流交流。”
三皇子点头，但心里只有越发的苦涩抑郁。
以他现在的境况，没有半点自由可言。就算是跟梅山期聊了再多，他也没有拿画笔的机会，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之一，现在实现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却只能眼睁睁地放弃。
这简直就像是把他的半颗心都给剜了下来，无法形容的疼痛和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