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份的隔阂
刘嬷嬷说到一半，便感觉到一股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噤声，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叶序辞眼神中蕴含的威严，便足以让她不敢再多言。
刘嬷嬷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叶序辞提着蜜饯盒子，绕过几株芭蕉树，便瞧见叶宝珠正蹲在井边，吃力地搓洗着衣物。
她身形消瘦，衣着朴素，与记忆中那个曾经娇俏明媚的妹妹判若两人。
叶序辞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蜜饯盒子递到她面前。
“宝珠。”
他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当初你从疫病所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奉命在外，未能及时接你回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叶宝珠抬起头，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情绪，淡淡道：“不苦。”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了一句，“少爷，如今我是府里的奴婢，和主子身份有别，还请少爷自重。”
叶序辞心中一痛，他知道叶宝珠的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而是迫于无奈。
他将蜜饯盒子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吧，这是你最爱吃的蜜饯，我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
他顿了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叶宝珠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叶序辞的心。
她眼中的疏离和客套，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试图打破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小时候，你每次喝药都怕苦，喝完之后，总要吃上几颗蜜饯才肯罢休。”
叶序辞将蜜饯盒子放在井边，目光落在叶宝珠那双粗糙的手上，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如今布满了老茧和冻疮，触目惊心。
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了几分。
“宝珠，你告诉我，你真的适应如今的生活吗？”
叶宝珠沉默地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苦涩，她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轻声道：“我的身契在相府，是奴婢的命，自然要适应。”
叶序辞看着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抬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既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相府的奴婢，那你为何还要对清绯下手？”
叶宝珠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序辞，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疼爱自己的兄长。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如今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叶清绯却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
就算她有天大的委屈，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叶宝珠的沉默在叶序辞看来，更像是默认。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失望。
他冷冷地看着叶宝珠，言语颇为凌厉，犹如审讯狱中犯人。
“怎么，不敢承认了？还是说，你以为做了那些事，就可以瞒天过海？”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兄长。
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少卿，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流下来。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少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哪有胆量对千金小姐做什么？”
其实话说出口，她也不曾指望对方和从前一样对待自己。
这世上真真假假，恍惚中，皆是他人说了算。
那份感情在相府千金这个“身份”面前不值一提。
叶宝珠凄然一笑，声音像是被寒风撕裂般沙哑。
“所以少卿大人今日前来，原来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兴师问罪？”
她抬起头，直视着叶序辞那双冷冽的眸子，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逐渐熄灭。
“兄长，不，是少卿大人，你我好歹兄妹一场，你竟如此不信我？”
叶序辞神色一凛，语气愈发冰冷。
“清绯来信，字字泣血，若非亲身经历，怎会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叶宝珠看穿。
“清绯为人柔弱，从不搬弄是非，你若没做过，她又怎会无端指控你？”
叶宝珠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冻得她浑身发颤。
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那些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她紧紧攥着袖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传来一阵阵刺痛。
可这痛，又怎及得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叶序辞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话：“你本是千金小姐，如今沦为奴婢，心中不忿也是人之常情。”
“霍承熠和顾寒枳，也曾是你的青梅竹马，如今却对清绯百般呵护，你心生嫉妒，也在情理之中。”
他负手而立，大理寺少卿的威严展露无遗。
“我在大理寺多年，什么样的人心没见过？你这点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我？”
叶宝珠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只觉得荒谬至极。
自己把他的到来理解成对自己还有几分情谊存在，才是天大的笑话！
幼时的情感，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罢了，她早就该明白的。
在叶序辞心中，她早已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奴婢。
她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绝望，轻声呢喃：“是啊，少卿大人说得对？我就是一个低贱的奴婢。”
“既然您认为我有罪，又何必问我发生了什么？其实你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大少爷。”
最后三个字，彻底划清了自己和这位温柔大哥的界限。
她不再奢望叶序辞的信任，也不再试图解释。
都改变不了叶序辞的看法。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
是叶清绯精心编织的谎言，更是叶序辞心中根深蒂固的偏见。
曾经的兄妹情深，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可笑至极的幻影罢了。
而她，也该从这场幻影中清醒过来了。
“叶宝珠！”
叶序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名之火，把那些蜜饯全部都打翻在地。
“即便是当初，这也不是你和兄长说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