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阿梨再次出逃
一切都再次归于平静了。
霍斯延带着儿子住到了1208，请了专业保姆照顾，白天忙完工作就立刻跑回家带娃，周末便带着孩子回霍家住，阿梨与霍韫年都很喜欢这个小孙儿，霍洛游学习之余便都用来逗小侄子，他跳了两次级，除去性别，其他都像极了当初的阿梨。
霍韫思每个月都会给父母打电话，大学毕业后她又选择了继续深造，似乎只要一直在忙于学业就可以拖延婚期，连间雪成长很快，容姜继任家主壮大家族，两个人在商场上明争暗斗不断，三人的感情纠葛早就闹到了明面上，她一直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陈矜北回归容家改名容矜北，被派遣海外管理子公司，先容家家主也就是他的舅父命令他不准再回h国。白靳言为苏栀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陆续诞下了一子一女，两人十分恩爱幸福，前者始终都在支持后者的演艺事业。
阿梨与霍韫年过起了安宁平静的日子，再没有争吵，就如同世间每一对平凡夫妻，眼中只有彼此，过着恩爱幸福的平淡生活，这一过，便是五年多，如果没有那些恩怨纠葛，这样的日子原本该有几十年的。
只是自欺欺人的美梦也该醒了。
这是个寻常的周末，快满十六岁的霍洛游在餐桌上郑重地宣布了一件事：“我决定去m大上大学。”
阿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我请老师和阿楠给你写推荐信的。”
霍韫年反应不大，没有生气也并未表现出过分喜悦，只是询问他为何会选择这所大学。
“m国的m大生物学系是全世界最着名的也是最好的，我喜欢的生物学家们都是从这所大学出来的。”
小儿子话音刚落，阿梨就愣了神，她好像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扬起喜悦的笑脸，对着最喜欢的老师说“我将来也要考m大。”
霍韫年笑了笑，没有再对小儿子的决定表达意见，而是夹起一块小酥肉放到阿梨的碗里，柔声道：“尝一尝，看看味道怎么样我新学的。”
“好。”阿梨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吃，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霍斯延将母亲的微表情尽收眼底，他语气颇冷，“f国的f大的生物学系也很好，青知的姐姐也在f大任教，你可以选择去这所学校。”
纪青知是霍斯延三个挚友之一，纪家三女一子，二姐纪青柚是f大最年轻的金融系教授。
霍洛游明白哥哥是不允许他去m大，只是话不似从前那般说的直接，很多事情都可以听哥哥的，唯独这件事情不能，“我就只想去这所大学。”
霍斯延大概是将心中怒火强行忍住了，没在说话，毕竟五岁多的霍崔镇正睁大着圆溜溜的漂亮眼睛望着众人，有些事不能再说了，也不需要再让后辈牵扯其中了。
不久后，霍洛游便顺利拿到了m大的offer，他第一时间便赶回家交给了母亲，当时阿梨正躺在靠椅上眯着眼睡午觉。
阿梨拿着那份似曾相识的录取通知书，笑了许久，笑到眼角泛出泪花，她抬起脸望向已经一米八高的幼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霍洛游歪了头：“母亲，您这句话什么意思\"
阿梨并未立刻做出解释，而是笑着张开了手，想给幼子一个拥抱，霍洛游低头抱住了母亲，一脸幸福，谁会不喜欢母亲爱的抱抱呢。
“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聊过我的大学，但我知道其实你是想问的，”阿梨停顿了一下，眼中已经涌出泪花，“我十六岁时确定的目标也是去m大上学，可以遇到志同道合的同伴，成为一位闻名遐迩的生物学家，游历四方，可惜我的梦想没有实现，但还好，你会替我弥补这个遗憾。”
“我的孩子，我衷心地祝福你，未来可以在科研的路上闪闪发光，无论是绘画写作，还是学术研究，你都会成为最棒的。”
“母亲，我一定会的。”
母子俩相视而笑，他将会奔赴大好前程拥抱美好明天，而她心中已经再无亏欠也将走向自己的结局。
阿梨突然变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整个人的气质都阳光了三分，眉梢眼角尽是喜色，连脚下步履都轻快了许多，唯有在望向霍韫年的时候眼中会浮现些许哀伤。
这日，霍韫年去参加了拍卖会，阿梨则去了1208打算接小孙子到游乐园玩，但是霍谦镇不在，而霍斯延正坐在沙发上泡茶，似乎专门在等候母亲。
阿梨放下包，自然接过长子奉上的茶一饮而尽，是她最爱喝的玫瑰花茶，清香满溢，温度适中，“小镇去哪了？”
“青知的女儿今天五岁生日，小镇去给她庆生了。”
“这样啊，那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嘛？”
“嗯嗯，我想和您谈一谈关于阿游去m大上学的事情。”
阿梨不以为意：“我们两个外人没什么好谈的，这是他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
“外人？”霍斯延皱了下眉，“我是他哥哥，他的事情我当然可以过问，有些事情他不懂，我可清楚得很，好学校又不止那一所，您又为何一定要支持他去m大上学？”
“他想去，这个理由还不够嘛？”
“到底是他想去，还是您想去？”
阿梨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我确实想去，怎么了”
“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放不下他，您想要阿游弥补您当年的遗憾。”
霍斯延言语激动，阿梨却没有再向从前一样被气到了，“我也想知道，为何二十多年了，你怎么老是要提起他？你父亲都不曾再说起过他。”
“那是因为父亲不敢，他害怕您说出心里话。”
“你不怕嘛？”
“我当然——”霍斯延止住了话头，他当然也是怕的，但是即使是被真相伤害到遍体鳞伤，他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想问一问。
“我早就放下他了，第十年，你弟弟出生之前，我就放下他了。”
阿梨的话来得突然，霍斯延有些错愕不及，但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阿梨继续道：“除了这句话，你还想听什么？是我早已不爱他，爱你的父亲，爱你，对吗？”霍斯延瞬间瞪大眼睛，嘴唇嗫嚅想说话，却又被阿梨给无情打断了，“霍斯延，我无法爱你，也无法爱你的父亲，你不该再寻求我的爱，那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霍斯延瞬间红了眼，阿梨却没有在乎，而是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伸出手去感受照射进来的温暖阳光，她的声音轻松从容，“那次车祸后，你问我你在我的心中到底算什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我连大三都没有上完，我只有高中学历。”
霍斯延泪流满面：“可是这不是我的错，是你们生下我的，如果可以，我也宁愿我不降生。“
“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不能不迁怒你，你变得疯批偏执我有责任，但你也伤害了我，你言语上的杀伤力可比你父亲还要厉害许多，”阿梨笑容无奈苦涩，“我救了你一次，威逼利诱让阿染留下孩子并给你一次机会，我们之间早已互不亏欠了。”
霍斯延大概是回想起了从小到大对母亲说过的那些如刀子般伤人的话，眼神流露出悔恨之意，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只是母亲的爱，但是母亲从来都没有说过，母亲不能说，这不是他的错，但也不是母亲的错。
时隔多年，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母亲，对不起。”
阿梨笑着摇了摇头，又走回来替长子擦拭掉眼泪，“我们母子一场，不过是彼此折磨。霍斯延，往前看吧，你会有你的爱人与孩子，你们一定会比我们幸福些的。”
“那父亲呢？母亲，父亲在你的心中又算什么呢？”
面对长子眼中隐隐的期盼，阿梨却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作为温家的女儿，我自问二十岁之前都是给家族争光，后来逃婚害家族蒙羞，是我做错了，但那十年我也已经还清了，我不欠温家的，温家也不欠我的。”
“如今你有了爱人与孩子，也慢慢学会了怎么去爱人，你妹妹将公司经营得很好，容姜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的生日宴，是我特意邀请容姜来参加的，他会将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予你的妹妹，不会把她当成替身，还有你弟弟，他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我已经将他托付给了老师。”
“我还亏欠的是我三个手足，前段时间我摔了一跤，后脑勺砸了一下，当初老师同我说的我都记起来了，哥哥姐姐都是被逼的，但我还是恨了他们，他们不怪我，但终究是我乱了他们原本该善终的命数，如果我没有爱错人，或许我的弟弟也能和你的妹妹一样自己创业，开个科技公司，毕竟他小时候玩编程可厉害了。”
“还有外婆——”阿梨眼神空洞，一瞬间极致的哀伤涌上心头，竟无一滴泪流出，“我还不清的。”只有我不得善终，才能算是稍加弥补。
阿梨揉了揉长子的头，垂下眸来，“唯有你父亲，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是他亏欠了我，还是我亏欠了他？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不重要了，时间到了。”
“前几日我做梦，你干娘和十七岁时候一模一样，她说她不怪我了，她还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最好的朋友。”阿梨竟然害羞地笑了。
好啦，说了所有人，到我自己啦，我想再自私一次，去看看自己了，二十岁的温洛梨。
霍斯延无声地流着泪，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母亲，那张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的绝美面庞上已经没有了往日总会流露出的淡淡忧伤，取而代之的是释然，是看破一切后的释怀。
他心中长久以来笼罩着的阴霾好像渐渐散开了，一直执着的那个问题好像终于有了答案，他想要的爱其实很早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只是并没有那么浓重，与理想中的相去甚远，但也足够了，那并不是母亲的错。
霍韫年带回来一枚平安木牌，据说是古时候的一位高僧亲手所刻，赠予曾经深爱过一位女子，保佑她顺遂安宁。
霍韫年非常高兴地亲手将其戴在阿梨的脖颈上，后者回以开心的笑容。
“阿梨，我觉得颜伯父说的是错的，我们之间肯定不止有十年，还会有很多个十年的。”
“嗯嗯。”阿梨不愿拂他的兴，虽然她感觉自个的身体其实还好，但是她却深信颜伯父的话没有错。
当晚凌晨，阿梨照旧早早就醒了过来，她亲了亲霍韫年的嘴角，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半个月后，阿梨收到一个包裹，与此同时，远在重洋之外的萧今慕发来一则讯息。
包裹里面装着的厚厚一叠文件，各种资产转让书，原来是赵楠半月前逝世，死于心碎，她无婚无子，名下所有的财产——两家公司、股票、名贵收藏、巨额现金以及几处房产等等，全部都留给了霍洛游——她爱人的孩子。
阿梨读完老师发的讯息后，便将包裹交给了霍洛游，后者知晓后十分惊骇。
阿梨还从讯息中得知恩师病重，只恐不久于世。
离开的时间终于到了。
最近娱乐圈有一件大喜事，知名演员随澈与阿花喜结良缘。胡阿银每半个月就会来看望阿梨，这次她来还带上了随澈与阿花的喜糖，阿梨吃完喜糖，便请胡阿银转赠自己的份子钱与贺礼。
胡阿银准备要走的时候，阿梨突然问她知不知道某个牌子的香烟，“你帮我买两条吧，我见我哥哥姐姐抽过，我也想抽抽看。”胡阿银笑着说没问题，她的眼角似乎沾了一滴泪珠。
阿梨知道霍韫年是不会允许她回m大的，她交给胡阿银的礼物里藏了她写给萧释槐的一封信，信中请求他帮她离开去m国m大。
他还欠她一个承诺。
她要再次出逃，就和二十五年前一样。
车上。
萧释槐将装着两条烟的袋子递给阿梨，“阿梨姐，这是胡姐让我给你的，等你上了飞机，我再放了那几个保镖回霍家。”
阿梨瞅了一眼袋里，还有两个打火机，阿银真贴心，“这件事多谢你了。”
“是我该谢阿梨姐你才对。”萧释槐又递给阿梨一个新手机，之前的旧手机有定位功能，被萧家的人暗中送至温家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阿梨是坐萧释槐的私人飞机直接飞往m国，等霍韫年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下飞机的那一刻，阿梨见到了站在风中已经等候许久的萧今慕，旁边站在萧释怀与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她拎着袋子朝三人跑去冲进老师的怀抱里，就好像是回到了十六岁，上完体育课，隔着老远，就会迫不及待地冲上去，等停下来时气喘吁吁地喊一声“老师好！”
萧今慕望向阿梨眼神温柔却装满了悲伤，“前天凌晨，老师逝世了，阿维还有你大学的同学们都来了，我和他们说你也会来，他们都很开心，都急切地想见你。”
葬礼上，阿梨与维恩相视而笑，笑着笑着两人眼角边便泛出了泪花。
维恩两鬓斑白，五官深邃立体，蓝色的眸子暗淡哀伤，岁月在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深沉，沧桑。
……
“阿梨，你的头发怎么全部都白了？”
“你不也一样，老了好多，比老师看起来都要老一些。”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啊？”
“不是很好，我丈夫对我挺好的，我有三个孩子，我小儿子特别像我，他下半年也要到m大来读大学了。你呢？”
“我过得也不太好，我没有结婚生子，我的疯病时好时坏的。”
……
葬礼结束后，维恩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与一个酒红色的小盒子，信封表面无子，他将两者递给阿梨，“你们走之前，阿宁交给我这封信以及一张戒指样纸，信是封好的，这些年我可没有偷看，戒指是我按照样纸打的，样纸上写了你的手指尺寸，阿宁当时说，如果他到了f国后给我发消息，就让我把信烧了并把戒指寄过去，但是如果没有，那就等哪一天你再回来，再把他们交给你，如今，物归原主。”
阿梨低头盯着那份信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当时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见她将信折叠之后放到了随手提着袋子里，“那是哪一天啊？”“你们走的那一天的前天晚上。”
阿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玫瑰戒指，鲜红似血，璀璨明亮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