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5
小云独自凝望着浅色的晨光。
她身后的营地内，静与小樱的帐篷内没有了动静。他们似乎准备小憩片刻。
小云明白，这是只有极其信任同伴时才会做出的决定，待到自己筋疲力尽之时，那些曾经由自己守护的同伴也一定会好好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这或许是符文师的浪漫。”小云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继续警惕着周围的每一个光影变化。
数不清几个小时过去了，浓雾完全没有散去的迹象。得寸进尺的水汽甚至开始慢慢爬上小云金色的发尖。
“差不多该换人站岗了。”小云自己估摸着时间过去了很久，起身准备去找那个应该帐篷里的猫猫。
可在她准备站立起来时，小云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停大脑使唤，依旧固执地盘腿坐在原地。
小云心生困惑：“坐久了，也至少要感到腿麻啊。”
她想要用手上的法杖撑一把，可是小云惊讶地发觉，就连自己的双手也拒绝了自己大脑所发出的移动指令。
“怎么会？我也没中定身术啊。”小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的。
“可爱的精灵小姐，你的长发依旧散发着令人沉浸的芳香。”某只毛绒绒的爪子从小云脑后的长发间穿过。冰冷的爪尖轻轻戳在小云的后颈上。
“空，你少来，赶紧扶我起来。”小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空是那只半猫现在的名字吧？他可真是个优秀的队友，优秀到只有我才能替代他的样子。”那只尖爪不再假装成空的模样。
“不过嘛，我很好奇，要是我亲手取走这样动人的一副脸颊，那个名为空的陌生人也会和我一样为残存的一具残存于此的躯体而感到惋惜吗？”
爪尖正在刺进小云的后颈，而小云明知自己的元素正在被抽走，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连痛的知觉都已经在不知何时被剥夺了。
“我要把你的容貌收藏在只属于绝不会被人遗忘的展览馆里。我要永远、永远守护好这副脸庞。”机械猫爪的声音中莫名多出了一种病态的哭腔。
“你……住手！”小云想要大喊，但她的嘴唇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想活命，就住口。”又一个空的声音从机械消失的地方传来。
“水型，瞬斩。”
元素连成的刀刃斩过小云的脖子，如水流般从下颚处分成两股断开的细流，在穿过发间后，两股元素再次汇合成高压水刃，一举砍断了那只伪装成半猫的机械。
机械的头颅应声掉落。无头的身躯向后倒下，变成无数的机械零件散落在地上。
先前那个被击退的机械怪物回来了。断了一角的头冠下依旧是一片模糊，即使是在面对面的那个瞬间，小云也无法认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小云的大脑内部先是一片漆黑，接着是一片空白。
收回元素长刀的机械怪物将一只肉嘟嘟的猫爪按在小云头上。
随后，他念出了一个符文：“风型，退散。”
浅绿色风元素在营地四周形成一道向外扩张的风墙。白雾抵不过风元素引起的乱流，只好逐步退却。风眼内，一切模糊的认知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小云，你现在可以认出我了吧。”机械身上的装甲终于全部消失。卸下伪装的怪物变回了原先那只小云极其熟悉的半猫。
“空！”小云刚说出一个字，她的后颈感到一阵刺穿前后的疼痛。
“这片雾会让一切变得模糊。记忆、认知、伤痛，无一例外。”半猫抱住向前倾倒的小云，然后让她面朝下平躺在地上。
接着，空伸手把小云的长发分成左右两半，中间的空隙处正是那个机械所留下的伤口。
风元素治疗符文从猫爪上转移到小云的伤口上。清理异物、消毒杀菌等一系列的措施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可能会有点痛。”半猫又把一张用于修复皮肤和组织的符文贴在小云的后颈。
正如空所说，小云体会到了远比被刺入时更强烈的感觉，她的部分脸部肌肉开始抽搐，好在这个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小云想说什么，但是一阵阵的神经刺激让她难以开口。
“你先躺着，别乱动，我马上回来。”空释放完了风元素的治疗符文。
“我可是月华最好的辅助。你又是哪里来的机械怪物？”本该停止行动的那个机械头颅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如果你真的是最好的辅助，你又怎么会让你的队友来到此地，并且一路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踪迹呢？”抢救完小云的空走到那个仍在叫嚣的头颅前。
“身为机械就不能有些自知之明吗？”真正的空一刀顺势砍下。
然而，在触及刀锋前，那个滚落在地上的机械头颅已然化作一阵雾气，消失在了愈发浓厚的白雾之中。
“正是可悲啊，你这个一无是处却又常常自以为是的家伙。”空中来回飘荡着那个机械头颅发出的声音。
“沉湎过去，借物抒情之人才是真的可悲。况且，你所缅怀的那份情感根本就不属于你。真正的主人现在正站在这里，有本事别跑，出来和我单挑。”猫猫一边朝着空无一物的白雾大喊，一边超那里射出了一只雷元素覆盖的箭矢。
箭矢落地之处，电光撕裂了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降临在原本无人靠近的山顶。
“空，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小云又艰难地开口说了几个字。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没能把话说完。
“没事的，我曾是月华最好的辅助，这伤过会儿能治好，其他的事，我会好好讲给你听的。”空再次用水元素清洁他那不小心沾满机械元素的猫爪。
营地内总算没有了白雾。帐篷内昏睡的静和小姨也像是从梦境中惊醒。他们连忙冲出帐篷。
一出来，他们就见到了守在小云身边的半猫。
“小云，你没事吧？”小樱看到小云后颈上那条长长的伤痕正在逐渐愈合。
小云虽说仍然感到身体不受控制，但她还是很勉强地挥手示意没有问题。
“空，这是……”静准备从空那里了解情况。
“你们想要的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这片名为‘记忆之海’的机械迷雾当中。”空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半猫从风场外的雾中抽出一条白烟。一幅转译成画面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实，我提前到了这里，本来是准备先在你们抵达之前处理一些棘手的机械，从而确保校长接下来安排的试炼能尽量安全地开始。没想到还是有机械的行动快我一步。”
水雾勾勒出的画面染上了光线折射的各色图层。
浮空荧幕中，机械武装下的半猫斩尽迎面而来的机械大军。
单人突入树林的首席骑士一往无前。刀光在传送门之间来回穿梭，没有声音的画面中，机械的断肢与残片如林间落叶般填满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有一小只机械变成了空的模样。白毛猫耳，外加一条发光的大尾巴，然后从空的面前一闪而过。
至此，猫猫用变回来的手掌一巴掌拍散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的场景。
他紧接着上面的话说道：“就在那时，那个机械用我过去的记忆伪装成了我，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跑去了符文学院。”
“待到楠小姐发现时，你们已经坐上了出发的大巴车。”
“或许是出于隐藏我踪迹的想法，看样子，她没有立刻挑明真相。但她始终紧密监视着那个机械，没让他得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你们出发时，她才把通过通讯符文把这事告诉了还在这里迷路的我。”
“等一下，刚刚那个一路带我们过来的那人居然不是你。”静很快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的确不是我，我可不会把你们带到这个被列为禁地的区域里。他还通过让你们吸入白雾的方式来阻断你们对我的认知。”空弯腰扶起终于吸收完治疗符文的小云。
风元素流过小云等人的鼻尖，误入禁区的众人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远在天边的警戒红线。
“我看过的某本古书上有记载，这里的白雾其实是机械元素构成的。”
“这里面充斥着那些被肢解、被侵占的记忆。”
“这些东西或真或假，一旦接受了其中的信息，部分认知能力便会被阻断，甚至有一些符文师将步入彻底迷失的境地。”
“简单来说，我们正处于一个无尽的幻境当中。而我的传送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没办法连接白雾之外的地方。”
“过来的道路已经消失。这里所有的行动方向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终点。”空小心翼翼地道出他们此刻的危险处境。
“除非我们能突破那里。”空知道从这里出去的方法，但是一些东西让他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空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在此之前，我有句不好听的话要说。”
终于清醒过来的小云等人转头盯着空的那双无神的眼睛。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只是开始，山顶的天池，更是多年内没有人能突破的存在。”
“上一次山顶的探索记录还是你父亲与四皇之首同行时所留下的。或许你父亲明从未向你提起过，那时所向披靡的四皇在山顶第一次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原因未知，我去问了另一位当事人，她也不愿意提及，只说什么让我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
“因此，我推断，去过山顶的符文师，除了四皇与六冠，无人生还。而那个众人消失的地方，恰好全部停在了白雾泛滥的位置。”半猫讲出了最坏的推算。
“不过，我们既然已无回头的选项，那也只能继续前进了吧。”小云对空说道。
空的治疗符文不知为何对于小云的效果就是要比对其他人的效果要好。
此时的小云像是完全恢复过来了一样，就连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彻底从她的脖子上消失不见了。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空的视线来回观察着小云的脖子。
“空，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小云问空。
空满脸为难地说：“你真的要相信一个路痴吗？”
“可是我们的定位仪已经不工作了。”静拿出那个仪器给空看。
“原来你们也遇到这种怪事了。”空也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同样不转了的定位仪。
“你之前说，无论哪个方向都会走到山顶，所以，我们只要往前就可以到那边。”一直在旁听的小樱总觉得空的话语从头到尾都有些自我矛盾。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每次看见天池的时候，都会被莫名其妙地传回某个地方。这一次，我还正好遇到了被那个机械带来这里的你们。结果跟着你们，我又在开始接近那个终点了。”空开始回忆先前的好多次状况。
“因此，你认为我们也会跟着你重蹈覆辙，然后才犹豫的？”小云这次是立刻抓住了空的想法。
半猫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一起，一定能突破这个终点。”小云朝四人的中心伸出手。
“事已至此，我相信小云。”小樱把手心按在小云的手背上。
“我同意小云的说法。”静也放上了他的手，“空，你这次还有我们，一起前进吧。”
一个小队里的三个人都这么说了，空也只好从上方不情愿地挥下猫爪。
小云对重新集结的小队成员们说：“我们一定能突破白雾封锁的山顶。”
所有人一同举起了象征团结的手掌。重整旗鼓的四人小队再次朝山顶的方向出发了。
“小云，走之前，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半猫趁着另外两人收拾帐篷时拉住小云说道。
“迷雾之中，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半猫故意避开了小云那个疑惑的眼神。
小云很是不解。你们不是就在我身边吗？
她刚想开口，半猫就轻轻用猫爪背面的白毛堵住了小云的嘴。
“若你坚强，一切幸运便会伴随与你。”半猫随后神秘兮兮地在与小云一对一的通讯频道中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