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4
新落成的训练基地占地面积大约有大半个符文学院的大小。
除了没有藏书万卷的图书馆与堆满各种器材的实验室，这里的配置与校园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这里的许多原本按照教室设计的房间现在只是用来堆放应急物资而已。
佩勒姆校长早早地守在基地的门口。他手里的马克杯还残留着一些香草咖啡的残渣。
也不知道设计者是不是在画图时有所偷懒，又或者是因为某些说不清的原因，这里的一切都与现在的符文学院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
就连餐厅里的每一根立柱都立在那个不曾变动过一丝一毫的位置上。
正因如此，校长估计现在的这批学生一下就会习惯基地里的住宿环境。
抵达基地后，从未踏足过这里的学生们也没有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们各自回到校方给他们安排好的房间，开始整理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备与其他行李。
傍晚，临近出发之时，校长才在基地门口缓缓讲起自己执意选择此行的用意：“这座山峰之上的一切都是你们未曾了解过的状况。”
“我认为，对你们的保护不应该成为阻挡你们探寻真相的理由，童话故事从不会发生在现实，而现实却时时刻刻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比起继续告诉你们那些存在于希望中的美好，我更愿意亲自带你们认识符文世界最为残酷的真相。”
“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们一定记住，不管如何的挫败与受伤，我们作为符文师的职责便是举起武器，朝着最为艰难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因为我们的背后还有无数指望着我们的人。同时，生而为人的浪漫也正是来自于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渴求。”
“无数的前辈已然为我们铺设出前进的道路，而我们也应当好好回应所有的这些期待。”
“我希望历经冒险的你们能够再次成为更好的自己。”
“所以，去吧，向着你们终究要去的远方。”
风吹过，校长脚边滚过一个他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铝制咖啡罐，叮当作响的声音似乎比校长的演讲更加引人注目。
“在你们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不要忘记，”佩勒姆校长反复叮嘱道，“前面的东西没认真听也不要紧，因为这很大一部分是我个人的见解，但是接下来的注意事项每个人都要好好记住了啊！”
校长停顿了数十秒，直至所有的目光重新集结到他那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脑袋上。
“不要靠近山顶的天池，看到红色的结界就立刻撤离。山顶那里目前还是连四皇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区域。”
“如有意外，不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请你立刻联系负责你的老师。”
“遇到实在紧急的情况也请不要惊慌，四皇的电话24小时处于可接通的状态。不知道我号码的，出发前在检查一下手机里的邮件，我还会让小楠群发给大家。”
“再强调一遍，个人安全第一。相信你们自己选定的队友，因为即使强如四皇，也从不会在未知的领域内独自前行。”
“我要讲的东西就这些。带上你们新拿到的装备，出发吧。”校长在讲完一连串的话后才终于放心地喝了口水。
他亲自目送着一位又一位自己的学生走出营地。此情此景正如同彼时的恩师送别自己与楠小姐一样。只是时间悄然流逝，一头微卷的秀发如今已成过去罢了。
“老年人总喜欢感慨时间。”楠小姐居然也喝起了自己最嫌弃的咖啡。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熬过这段警备松懈的时间。
“还是小楠懂我。我感觉一切就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校长伸手抓住了一只正在接近楠小姐的小飞虫。
“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个我们，那个看不见的未来完全由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实现。”楠小姐仰望星空，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又听见了什么？”校长注视着那小姐那双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
“没什么，但愿孩子们一切顺利。”楠小姐闻着咖啡的香气闭上了眼，“尤其是那位近战法师和那只还在外面的猫猫。对他们来讲，这可能会是一场从未经历过的困难旅程。”
几小时后的现实果真如同楠小姐从星空中窥见的一般，小云与她的队伍刚出发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半兽人体型的机械。
那个机械身上的每一块装甲都清晰可见，可是小云一把视线集中到他的脸上，那张看似有些毛绒绒的脸庞一下子就变得模糊起来。
那是个和半猫差不多高的背影。
在他出现的瞬间，整个山间的白雾突然弥漫开来，虽说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是那个机械在看到小云等人后边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可疑的机械全程一言不发。来无影，去无踪。
小云、静、小樱以及半猫四人原本正在按照既定的路线去往他们负责清扫机械的地点。可是那个身上充满机械元素的怪物立刻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
尽管那个机械的身形已经消失，但他还是在林间留下了一整串可以追踪的机械元素。
小云他们四人跟着这些显而易见的信息，毫不犹豫地一起追了上去。
夜色已深，除了石子路边昏暗的灯火，几乎没有任何的光亮。
为了在战斗前尽量节省消耗，静没有选择用体内的火元素点火照明，他拿着手电筒走在队伍的最前，一路照亮前行的步道。
进入必经的树林后，半猫提醒静调低亮度，说是有些机械对于光源异常敏感，突然出现的亮点可能会无意中在打草惊蛇。
半猫自称有夜视能力，所以现在轮到他来带路了。
树林中的每一个声响都在此时被不断地放大。每一步踏在枯木落叶上的声音都被远处的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听得一清二楚。
半猫的脑袋不小心撞断了一根头顶的树枝。带刺的纸条在他的额头上画出一道没有流血的伤口。不知是不是过于专注的缘故，半猫看上去完全没想要对自己使用治疗符文的意图。
小云盯着半猫的背影看了很久。
终于，她忍不住在小队的通讯符文里问道：“空，你头上刮破了，要我给你治疗吗？基础的治疗符文我还是会一点的。”
“这点小伤没事的。”走在前面的半猫突然开口打破了其余三人尽力维持的宁静。
静立即在通讯符文中对半猫说：“用通讯符文啊。万一我们的位置暴露了怎么办”
“就是，”小樱也在通讯符文中附和道，“你出发前还提醒我们的。结果自己转头就忘了。就算你是六冠首席的骑士也不能这样无所畏惧吧？”
“好的，我知道了。”半猫在通讯符文中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自责做错了什么一样的。
“不想浪费元素的话，我这里有消毒纸巾和创可贴。”小云一边打开腰包，一边在通讯符文中说道。
“小云，集中精神，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做着这些事了。”小樱立刻按住了小云的手，“空，你自己先治疗自己，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此时，一阵强风掀翻了地上落叶地毯，枯枝与石子碎屑遍布整个天空，小云早有预防地遮住眼睛，有效地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尘土。
“他来了。”半猫没有眨眼。他从空间里抽出一本沾满元素的符文书，直接按在地上，向外扩散的水元素形成一个半球形状的护盾。
然而这个护盾并没能抗住护盾外那个剧烈的雷元素冲击波。
“火型，护盾。”静像是条件反射般地召唤出他的红莲大剑。
他的大剑向前挥舞，剑刃边角的火焰在强风的助力之下一举燃尽漫天飞舞的枝叶，雷暴正中剑身，而大剑的正反两面只是微微冒出几缕白烟。
“小云，我们反击。”同样实战经验丰富的小樱已将手中的木元素箭矢全数射出。
木元素所引导的箭头肢解开了前方再次涌出的水流。
“符文召唤，星云大剑。”小云冲至阵地前方，毫不费劲地拉出一条十几米长的刀光，岩元素光芒所及之处，新老树木应声折断。
那个先前现身过的机械瞬移到半猫的背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那个机械喉咙口发出的声音像是被加密了一般的浑浊。
挂满机械元素的利爪即将抓破半猫的脸庞。
半猫急中生智，紧贴着那个机械的脸庞释放出了一扇不知连接哪里的传送门。那个机械没入其中，随后消失在了小云等人的视野中。
林间的迷雾变得比满地的残枝落叶还要浓厚。
这还没过多久，半猫就出人意料地率先放下了手中的符文书。
他接着对还在战斗状态的其他人说：“他已经被我传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记得传送门连接到了哪里，不过我肯定，那个机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果还要追，今天指定是来不及了。”
小云突然觉得今天的半猫很不对劲。以前的空从不会轻易放跑任何一只被他标记为猎物的机械。
因此，小云一路上紧盯着这只温柔地有些莫名其妙的半猫。
半猫继续在通讯频道中开始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我这是为了大家考量。我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我们毕竟是一个团队，一起行动会比较好。我曾是月华城最好的辅助，请相信我的判断。”
有那么一个瞬间，小云以为一向以独狼形象示人的半猫似乎在加入符文学院后真的转变了很多。
十几分钟过去，小云却依然没办法猜出这只熟悉的白毛猫耳生物到底在想什么。
要不就先相信空？反正以前的空也不是那么擅长说明复杂的情况。
他总会找机会说明白的，过去的多少次都是这样，再次相信一下也无妨，谁让他曾是那个号称“银月獠牙”的顶级符文师呢？
这时，半猫在树林的边缘找到了一片适合扎帐篷的空地。
于是他对其余人说：“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等下找个地方扎营休息，等白雾褪去再继续。反正这里的机械元素残留也不会像外面一样因为时间而变得稀薄。而且四皇级别的结界笼罩着这里，没有任何机械可以随意进出，他跑不了的。”
这片空地地势不高，相对的湿度也比树林中要好上很多，至少雾水不会无缘无故地贴在小云的金色发梢上。
半猫还说，今夜无风，如果还有大家还有多余的精力，在此点燃篝火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
“我看算了。万一引来更多机械就不好了。”小樱本能地拒绝了半猫的提议。
“空，我们现在在哪？”静发现挂在背包上的定位仪不知何时停止了工作。
小云等人跟随半猫走出树林。蓦然回首，林深不知来时路。
随身携带的对讲机与定位仪也被潮湿的雾水浸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功能。每个频道里都无一例外地充满了无尽的杂音。
静一边摆弄这几个塑料壳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明明之前还和我们说这是防水的款式。”
“不知道。等雾散了，总会有办法的。”半猫两手一摊。
小云也很无奈地说：“虽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路痴来分辨我们的位置呢？”
半猫看上去很疑惑的样子。他用猫爪挠了挠头，随后说：“我是路痴？”
“算了，不跟你计较。空，你后半夜先休息，我来监视营地附近。三小时后换岗。我、猫猫、小樱还有静，大概这么一个顺序，大家觉得如何？”小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肩负指挥职责的半猫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异议，点头答应了小云提出的要求。
小樱和静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表示反对，他们也觉得这个方案算是比较合理的。
“那就辛苦小云了。”半猫从他那传送门里倒出了用于露营的各种器材，开始在手电筒的光亮之下搭建休息用的单人帐篷。
小云再次手握法杖，目光死死监视着那个机械消失的方向。她也说不清楚那片满是白雾的远方为何会让她如此的在意。
明明是深夜，却总有那么一束蜿蜒曲折的月光能突破迷雾的重重封锁，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小云的面前，在她那无意伸出的指尖留下一滴满含深意的露珠。
今夜，果真无风，同样，也无事发生。只是那抹飘散在微风中的月光漫无目的地又回到了某个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