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败露
“圆儿姑娘,林小姐这是……”为首的主管嘴巴嘟囔了半天,才说,“不大舒服吗?”
也不怪他多嘴,实在是没什么法子。队伍从那千金上了马车起就走得极慢,生怕把千金吵醒了。林家的队伍不走,他们这专程来护送的人自然不可能走得快。
这一下午的功夫才将将走到下一个城,也怪不得那千金来上京,提早半月就出发了,照这千金这么个行路的法子,确实要如此。
“刘大人,小姐连日赶路伤了身体,昨晚没休息好,现下要回个神。”圆儿站在林荞的马车下边挡得门。
刘主管擦了擦额角的汗,这还赶路啊……不过这话也不敢说出来,只得是赶紧地吩咐部下去个千金找个舒舒服服的地方晚上住,给好生伺候了,否则这到上京迟了,掉脑袋的可是他们这些打杂的。
林荞本来就头疼,听到外边太监掐着嗓子尖细的声音,眉间满是不耐。
等外头的人说完了,她才把帘子整个掀开,支着下巴靠在窗棱上边。
“不必了。”
刘主管这会才刚刚和部下交代完事儿,恍然间就听到了这声儿,一抬头机就看到了方才谈论的对象正目光悠悠地看着自己。
千金小姐脸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刘大人在前边走快些,我们一定加紧赶上,还是赶路要紧。”
“给刘大人添麻烦了。”
听到千金小姐这话,刘主管腿一软,恨不得直接给跪下,抬手揩下额角的汗,讪笑着答应了。
马车比上午走得快了些,一下午的功夫便到了城界。马车正往前走着,突然便停了下来。
“参将。”刘主管朝那边一身铠甲的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道。
“刘大人。”余凡看着面前哈腰赔笑的太监,抱拳行了个礼,“烦请刘大人让里边的人都下来,检查过了才能放行。”
蕉城流寇猖獗,此地是去蕉城的必经之路。侯爷前几日带兵先走捷径往城中去,他便留在这儿时刻检查入城的车马是否有异样。
刘主管那眼珠子滴流了一圈,那双本就贼兮兮的小眼睛,如今看起来更像只老鼠了。
“诸位弟兄也累了,不如先歇息一下。”刘主管压低声音,扭头吩咐旁边的仆从,“去,给将士们准备些茶水。”
说罢,笑呵呵地说:“参将,这大太阳晒着的,该喝些东西润润喉。”
“不必了,今日的太阳不算太烈,多谢刘大人。”
刘主管本以为余凡听明白话里头的意思就会放行,哪里想得到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绷着一张黢黑的脸活像个门神似的,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刘主管实在是没辙了,长吁短叹地说:“参将啊,实在不是咱家不配合各位弟兄们,只是这里边的……”
“是林小姐。”刘主管压低着声音说话,边说还边往那装潢细致的马车看去,一脸小心谨慎的模样。
怎么又碰上个千金祖宗,余凡眉皱了起来。
在北城碰到了一个,今日在这贼寇横行的城外还能碰上一个。这些祖宗们不寻个舒坦的地方赏花去,怎么还好端端地专挑麻烦凑。
余凡抬眼看向面前的车队。一辆连着一辆,竟然一时半会看不到头。看来他今日碰上的,真是位“大贵人”了。
“刘大人,还是请快些吧,我们也不多耽误时间了。”
见着余凡按捺着不耐烦的模样,刘主管赶紧上前来赔笑,“参将参将,我们一定好好配合诸位检查。只是可能还要再等上一会功夫。”
“为何?”
刘主管别扭了一下,压低着声音说:“小姐还在里边歇息……”
“刘大人是在耍我们吗!”听到这话,余凡眼睛一横,胡子都被吹起来了。
感情他们在这儿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因为那千金在睡觉!
余凡是个粗人,也懒得再多废话了,领着部下就往车队走过去。
车队里边的人也纷纷手按在腰间的配刀,冷着脸对峙起来。
“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余凡瞪圆了一双炯炯大眼。
余凡前几日就听说,有情报说蕉城的流寇和南方的人有联系,现在看着严阵以待又身手不凡的家仆,余凡登时心里就起了怀疑,朗声质问:“不过是例行检查罢了,刘大人为何如此躲闪。该不会这里边当真藏了什么匪贼寇首吧!”
余凡一向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脑子想得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话也说得重了。
他哪敢有什么意思啊……刘主管欲哭无泪,被这么一嗓子吼得抖得和个筛子似的,紧张地看着面前按着刀的两批人。
这一边是参将,一边朝廷贵人,若是当真起了冲突,闹大了去可不是他这个打杂的太监能够兜得住的,可偏偏这些家仆除了里头那个千金的命令,谁也不听。
他这是两边都犯了难,只能一下一下地擦着额角落下的汗,想着该怎么把这两批人先劝好了。
“参将,再稍等一……”
“刘大人。”
听到声音,正想着事儿的刘主管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揣着一颗猛烈跳动的心缓缓转过身去。
少女站在马车口看着下边的人。
林荞今日没有戴幕离,冬日里柔和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映着那张皱着眉冷冷的脸。
“刘大人,参将检查是为你我好,不必如此拦着。”林荞不冷不热地斜睨了刘主管一眼,淡淡地说,“我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你说是吧。”
刘主管这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闭上了嘴。
林荞搀着圆儿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她本来就头疼,想着在车里头歇一会,好不容易有些睡意了外面就吵了起来,还颇有几分灭不了的气势,那汉子的话也越说越重。
“下去吧。”林荞扬手让家仆退下。
家仆们得令收了武器,可目光依旧紧锁在对面的军人身上。
说完,林荞抬脚不急不缓地走向余凡,看着面前粗壮的参将丝毫不惧,抬眸道,“参将,请吧。”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个窝藏寇首的罪名。”
行军之人记性一向好,虽然余凡在北城看到林荞的时候她戴着一个长长的幕离,看不清楚模样,可是今日这乍一听声音,他还是认出人了。
出门赶路长长的头发还随意地披在身后,清冽的嗓音里带着些骄纵,他这大半辈子也就遇到过一个。
余凡的眉毛拧了起来,怎么又碰上这祖宗了。
征北军不比京中寻常的花花架子,他们都是浴血奋战过来的,即使洗去了一身血气,依旧带着杀伐的戾气。
可这模样精致的少女却一点也不在意,见余凡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面前少女偏了一下脑袋,像个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声音如潺潺流水:“怎么了?不是赶时间吗?”
“好。”余凡被这么唤回神了,抱拳说了句得罪,领着人便去搜查去了。
余凡背对着那千金,可是不晓得为何,总觉得身后有一束目光,又想起方才她说话时那甜甜的笑,老感觉心里发毛。
余凡带着人搜了一圈,那长长的马队里确实没有藏人,除了一箱又一箱的衣物首饰,什么多的东西也没有。
这祖宗出趟门是把所有家当都搬出来了吗?
余凡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那祖宗已经坐在了搬出来的椅子上,悠哉地闭着眼晒着暖阳。
见着余凡走过来,林荞才慢腾腾地站起来,笑着问:“查好了吗?我应当没有窝藏什么贼寇吧。”
余凡自知方才急起来说话重了,赔礼:“得罪,是我出言过激了。”
“无事。”
闻言,余凡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向林荞。毕竟他上回也是领教过这祖宗的缠人,就连侯爷也放下手里的事儿陪着她待了好一会,怎么今日倒是这么快就了结了。
“多谢。”余凡也不是会自找麻烦的人,爽快地拱手谢过,准备离开,可刚转过身去,就被人叫住了。
“谁让你走了。”林荞转了转手上拎着的铃铛说,“你们的头儿是谁,我想我该见他一面。”
“我一个孤苦的姑娘家被参将这么诽谤,我的名声都要毁了,参将不觉得该给我个交代吗?”
余凡看了过去,压根没从理直气壮的林荞脸上看到半分“孤苦”的影子。
林荞饶有趣味地看着余凡有些烦躁的脸,反问道:“不可以吗?”
余凡自认倒霉正好碰上了个难招惹的,抱拳行礼:“此事是我之过,余凡在此赔罪,与我们家公子无关,小姐不必再纠缠。”
再?
林荞眼睛还没好全没法一眼看清楚人,听到这话,特意眯着眼睛绕着这粗壮的汉子几圈,也还是没能想起什么。
“你认识我?”林荞问。
余凡“哈哈”笑了两声,道:“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林荞听出了里边讥讽的意思,不过她向来不在意,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我确实不记人,你是?”
“小姐与我和公子在北城见过。”
北城……林荞恍然想起来:“啊!你是沈九的人。”
“那他人在哪?”
“小姐不好意思。”面前的余凡冷着脸说,“公子是军中将军,不是什么寻常人,行踪岂能随意透露。”
果真是个将军啊。
林荞还将说话,突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踢踏声,原先来冷着脸的余凡马上抛下她,拔腿就离开。
“将军。”
林荞转过身去,目光所及是一匹枣红色的高足骏马,马上坐了一个人。这是林荞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到沈九,他今日没有戴面具,可惜林荞眼睛还没好全乎,隔着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脸大概的轮廓。
“林姑娘。”沈九听完余凡说的话,唤了她一声。声音和前几日一样,低哑又悦耳。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荞看着那身形竟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从前见过的一样。
林荞心里疑惑,正要提着裙角走过去,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圆儿拉了她一下。
“小姐。”圆儿的声音有些紧张。
林荞也没管那么多,心里头只想着把疑惑解开,放开圆儿的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
等走到跟前了,林荞才是真正看清楚那张脸了。她紧盯着那人的脸,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然后眼眸慢慢睁大。
她可算是知道了,这熟悉的感觉和莫名其妙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前几日都是你?”林荞抬着下巴看着人,“你故意不说的。”
“许、公、子。”
林荞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许澍再次重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现在这种光景。
她眼睛是看不清,可许澍一定是看清了的,他是故意不说的,哪有什么沈九,全都是他在耍自己!
等到话说出来了,林荞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大对劲,怎么听都有种指责嗔怪的意思。
不过她也懒得管了,瞪圆了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澍,恨不得给他看穿洞来。
听到这话,马上的许澍也愣了一下,垂眸思索了良久,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