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1997年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大院里每个人的生活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南征跟合资人李广生闹掰了,分手了。和则生财,分手了,买卖就不能一起做了,李广生在工厂正要对外扩张的时候撤了资,直接导致江南征工厂资金链断裂。
江南征把车,房都抵押了,拿出了手头所有的钱填窟窿,依然只是沧海一粟。
江南征濒临破产这件事现在还是个秘密,还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因此江南征也就没告诉郑师长这件事,没想到惹上的债主是个不要命的,派了几个马仔天天蹲守在江南征楼下,堵锁眼,泼油漆,她只要一出门就开车跟着。
江南征本来想破罐子破摔,索性一死了之。
但高粱几天没联系上她,东问西问才问到了她这个住处,此处本来是江南征瞒着所有人买的一个城郊的别墅,算是她曾经和李广生的爱巢。江南征在这躲了几天没敢出门,那些不要命的就开着车蹲了几天。
等高粱找到江南征的时候,江南征躺在浴缸里,边上搁着一把水果刀,两眼空空,打湿了的连衣裙紧贴在身上,水里跟染缸打翻了一样,一片血红。
高粱把江南征捞出来,怒极气极,又心痛至极。黑着一张脸拿纱布给她包扎手腕。然后拉开门,正欲把她抱起来。
你干什么,江南征意识很清醒,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发白,唇色惨淡。
“干什么!我他妈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江音说,你要敢送我去医院我就敢再干一遍刚才那事。
高粱说,你是不是有病,你病得不轻你。
江南征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脑子转得飞快,要是去了军区医院,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全市的人都知道她江南征要垮了。
我说了,我、不、去。她冷哼一声,有些事再一再二就能再三,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威胁我?高粱怒极。
对。江南征承认得很痛快。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没错,但既然刚才叫高粱给救了,那她就不可能再死,她一定要振作起来。
于是江南征手一挥,又重新拿起那把水果刀,挑衅似的抵在光滑的脖颈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高粱要上去夺刀。
我不去医院,你马上把顾一野找来。今天,必须。
你找他干什么?
江南征心道,找他帮我还钱。
江南征眼里闪烁的不明意味让高粱心惊。但拗不过江南征,他还是亲自去顾一野家里跑了一趟。
顾一野没在家,家里只有阿秀和孩子。
阿秀正忙着洗衣服,看见高粱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高粱憋了半天说了句,阿秀姐,我找顾骡子有点事。
阿秀说,可他今天上午刚接到的通知下连队,估计最快也得明后天才能回来。
明后天?他咋把顾一野得下连队这茬给忘了,高粱急的挠头,心里直犯嘀咕。
阿秀看出高粱神色不太对,“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没有。高粱眉毛拧得死紧,难得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不对,肯定有事。想起了之前的几次,阿秀心头一跳,你说实话,是不是一野出事了?
真没有。高粱赶紧说。那阿秀姐,我先走了。
阿秀送他到门口,高粱本来都要下楼了,突然转身。
阿秀姐,你生意做得大,你说这工厂资金链要是断了可咋办。
阿秀愣了一下。
不好说。得看具体情况。但起码要把能填的先填上。
那要是填不上了呢?
…………
阿秀把高粱带回屋,关上门,俩人在客厅沙发上坐定。
“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要不然高粱不会这么问。阿秀知道高粱跟顾一野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来不感兴趣也不好奇、不关心任何生意上的事。
难事倒是一箩筐,但这事江南征能不能愿意让阿秀知道啊。高粱心一横,反正顾骡子知道了,阿秀肯定迟早也得知道。
阿秀姐,南征,江南征那个工厂,合伙人撤资了,资金链断了,我也不明白生意上的事,所以刚才想着问问你或许能知道。
阿秀震惊。
半晌,突然站起身。
高粱也跟着站起来,阿秀姐?
阿秀隐隐约约从公司经理那听说过一些事情,但当时她以为是谣传,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如果像传闻所说,那江南征恐怕不止资金链断裂这么简单。
南征还差多少钱?我这有一些,先拿去给她急用。
别啊,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高粱知道江南征和阿秀一向不对付,没想到阿秀这么痛快就要伸出援手。
你们都是战友,今天就是一野在,肯定也要帮,你跟我去银行一趟,先取钱给她。
不行。高粱不同意。这都是阿秀姐你辛辛苦苦开公司赚的钱。
阿秀说我要钱有啥用,家里也用不了什么钱,你们急用,就拿去。看高粱还是不愿意跟她去银行取钱,阿秀回身去卧室拿出个袋子,出来递给高粱。
高粱接过来一看,里面一沓沓的钞票,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高粱把这钱拿给江南征,“阿秀姐给的。”
江南征让高粱去找顾一野其实也是为了借钱,没想到阿秀这么痛快就给了。
阿秀姐给的。高粱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那就谢谢她了。江南征眼皮一翻,身段款款往沙发前走去,手腕上缠着的白纱仍旧很刺眼。
高粱拉住她,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江南征看他,强掩下心虚,没事。能有什么事。
真没事?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江南征语气很不耐烦。
没有最好。高粱说,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阿秀姐赚钱也不容易。
呵呵。你们倒是一个两个都向着她。江南征甩开他,整理了一下裙子,点着一支烟,长长的吸了一口又吐出来。
高粱还是第一次见江南征抽烟,他把烟从她手里抢过来,摁灭。
江南征尖叫,你给我出去。这是我家。
你家!你家!高粱也是有气性的,只是为了爱一忍再忍。你和谁的家!和李广生那个老王八蛋的家吗!
高粱夺门而出。
江南征呆站了好一会儿,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传来,在分外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先是笑了好一阵子,江南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另一只手紧握成拳依旧止不住的哆嗦。
借到钱了吗,江总。
江南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不是让你的人一直看着我?我借没借到钱你们还不是一清二楚。
这话说的就不讲究了吧,江总。我的人对你也是一种保护嘛,毕竟你欠了这么多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
不是你给我设套,我能欠这么多钱吗?
呵呵。生意场上的事,你情我愿,怎么就成了设套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开怀。
你。江南征咬紧牙缝,恨不得掐死他,却还是恢复了理智。李广生,我们好歹也谈过半年,你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吧。
诶,一码归一码,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再说了,你当初跟我好是好,也没耽误你心里惦记着别人啊。你说是吧。我李广生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也算是在你这吸取了教训。
我惦记着谁了。
我没记错的话,是个将军家的公子对吧,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将门虎子,一个将门虎女。可惜人家有家室。啧啧。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可都是我不敢招惹的人。
江南征警觉起来,当初怪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也是跟顾一野赌气,非要证明自己过的更好,才答应了李广生的追求。后来才发觉李广生的发家史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无恶不作。
想要后悔,为时已晚。
你省省吧。江南征冷哼。你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呵呵。你就是嘴硬,别担心人家了,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别没打着狐狸,惹了一身骚。现在你的处境就是一滩烂泥,脱不开身的。对了,你爸知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偷漏税,借高利贷,还涉嫌诈赌,像我这种摸爬滚打起家的,还真不知道一生以刚正不阿闻名的郑师长是什么反应。
江南征忍住摔电话的冲动,你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让我上钩,其实你早就暗里把工厂掏空了。呵,不过你放心,钱我都会还上。
只让你还钱有什么意思。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市不是还有一个全省知名的大型服装进出口贸易公司,我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你要想全身而退,总得出点血吧。
李广生,你别得寸进尺。
怎么了,据我所知,这公司法人也不是你的老情人啊,是他老婆吧。这么说来,你俩还是情敌呢。男人觉得好笑。你好好想想,要么你身败名裂,要么就把这公司送给我,你这么聪明,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你是真的很无耻。
呵呵。谢谢,这是对我最高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