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应许
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倒霉。真理和议会打架,应许倒霉。
倒霉应许此时正一个人拖着个硕大的箱子在医院门口百无聊赖地晃悠,与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和奄奄一息的伤患形成了鲜明对比。
“无关人员麻烦让一让,这边是重症患者通道。”后方传来医生不耐烦的推搡和提醒,应许赶紧闪身躲向角落里的花坛。
她看着一个接一个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伤病患们不禁感慨,半个月前躺这的还是自己呢,现在就换成被议会暴力执法的真理教徒了。
“啧,议会下手可真狠。”应许自言自语,冷不丁手中的行李箱拉杆被人突然抽走,回头一看是言夏。
“这里面议会的人和真理的人一半一半。”言夏自然地接过应许的行李箱,走在人行道外侧虚揽着她朝着医院出口走,边走边补充道,“没有为议会辩护的意思,两边都是狠人。”
确实狠,狠得她连家都回不去。应许惆怅回忆起今早出院前王尔给她带来的消息。
王尔当时拎了篮水果走进病房,先发制人开口:“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只想听好消息,坏的别讲了。”应许正在生无可恋地摆大烂。她一想到出院了之后要从一个三餐规律睡眠充足有尊严的人重归社畜,现在只想抓住最后的时光和病床温存。
王尔把果篮放床头,抓了个最上面的苹果,说是要削给应许吃,“好消息是,你暂时不用回去工作了。”
应许如回光返照般“唰”一下坐了起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明天竟然不上班。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打量王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得逐渐惊恐道,“我终于要被开除了?”
上班就如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但有天如果真被赶出来了,多的是人又会想方设法再进去。
王尔摇头,只顾着低头削苹果却躲闪着视线不抬头看应许,直到一条长长的苹果皮被削断,他终于开口,“坏消息是,高因被真理激进分子占领了,你现在回不去。”
不到一周,真理的军队就占领了高因,高因被切段与外界的所有通讯和运输方式,成为了真理控制下的一座孤岛。
铁桶一个,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应许抓过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给妈妈打着电话,意料之内的无人接听。她在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中试图冷静,刚一冷静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刚才说的是’我’,不是’我们’。”应许凑到王尔跟前,狐疑道,“难道你能回高因?”
王尔更加畏缩躲闪了,他抬头看了眼应许,仿佛在看一只即将狂化开大的野图boss,犹豫着说道,“我等下坐公务机回去,律清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
应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尔。
“律清说,有个副本在高因,他要带我一起过一次。”
应许嘴也张大了,脑子也转不动了,现在眼神躲闪的人从王尔变成了她自己。
一瞬间她脑海中已经堆积了无数热帖标题:《求助!撞破同事和上司的地下情怎么办》《八一八我身边被潜规则掰弯的直男同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半晌,她磕磕巴巴开口道,“王尔,办公室恋情等于□□。”
接着她挺直腰板,越说越来劲,“和上司的办公室恋情更是□□中的□□!”
最后总结陈词:“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收手吧王尔!”
王尔干笑两声,挤出生硬的笑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因为能力强所以比较被领导器重呢?”
应许仿佛闷头挨了一棍,一棍之后她脑海中的热帖变成了:《职场遇到极品同事老爱阴阳我该如何还击》《大型社死现场:我以为同事弯了但我错了》。
应许成为了一颗流泪柠檬头,艰难地消化着王尔得到领导关爱自己却在外漂泊的事实。她悲悲切切地嘱咐王尔回去顺便照顾下自己父母,下一秒转头沉浸在填报销单的忙碌之中。
“你现在填完了也没用,财务卡着不批。”王尔削完了苹果皮,随手拿了个碗开始把苹果削成小块。
一旦涉及钱的问题,守财奴应许就急得怒目圆睁,连问王尔为什么财务不批。
“财务说快过年了,有什么事年后再说。”王尔想到自己比脸还干净的钱包,第一次对“年后再说”四个字生出了深深的怨念。
应许气得拿起手机唰唰发一通消息。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屏幕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被乐得眉开眼笑,又重新拿起笔开始心平气和地填报销单。
“你不对劲。”王尔狐疑。
应许大方地把聊天记录丢给王尔看。
【私聊】
平平无奇女大学生:“年后再说”这四个字深深伤透了我的心。
法印一枝花:家人请坐,你也被财务糊弄了吗?
平平无奇女大学生:报销下不来,高因回不去,即将露宿街头。
法印一枝花: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住我这里,我有几个高中同学也在。
平平无奇女大学生:会不会太打扰了呀?
法印一枝花:完全不会。你下午出院是吗,我来接你好不好?
“应许,我冒昧请问,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王尔的神情如霓虹灯五光十色般变了又变,十分精彩。
应许摇头晃脑,喜气洋洋道:“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怪不得这次你知道我升职竟然不酸了,原来是被人转移了注意。”王尔把切好的苹果无知无觉送入了自己口中。
“你不是说这是给我削的苹果吗?”应许无语。
“这福气你留给言夏吧,他一定乐意。”王尔把嘴塞得鼓鼓囊囊,含糊着开始和应许八卦,“有一说一,他人真的不错,和他爸简直是两个极端。”
曾经有人发起过“你最想和谁搭档下副本top10排名”的投票,言夏以高得票率稳居第一。乐于助人,善良随和,对有所人一视同仁,这是最常见的评价。
“我觉得他不是随和,而是对很多事不在意,所以在副本里只要没什么大错,他都不和别人争执。”应许坐起身认真思索,“比如我想暴富,你想升职出人头地,是这些欲望和执念让我们成为鲜活的人,但你能想象他对某件事情很偏执吗?”
“他像是破产睡大街都很心平气和的人。”王尔点头认同。
“就像是完美的纸片人。”应许幽幽定下结论,“你怎么还认识他爸?”
王尔匪夷所思地看向应许:“你真的不知道他爸是谁吗?”
总不可能是我吧,应许默默吐槽,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十分给面子地等王尔揭晓答案。
“言夏是言议长的儿子,言议长你总知道是谁吧?”王尔现在无比怀疑应许真的失忆过。
言议长,议会最大的头,他说一没人敢说一点五。
应许手一滑没拿稳,泼了一杯子水在王尔身上,震惊道:“就是那位我天天在骂的言议长吗?”
应许痛骂言议长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抠搜老头子不给我们加工资,黑心政客不把人命当回事,无能议长瞎出政策压榨平民等,不胜枚举。
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开始翻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私聊】
平平无奇女大学生:今年消费税又涨了,议会的人想钱想疯了吧?
法印一枝花:确实。
平平无奇女大学生:议长真不是个好东西。
法印一枝花:你说得对。
法印一枝花:别气。
王尔震撼到失语,“言夏对你是真爱吧?”
应许瘫在床上表示就让一切随风去吧,按铃让护士来给自己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就在这时,王尔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是律清。他刚想走出病房接电话,又被应许叫住。
“王尔,”应许半靠在床头,似乎是因为早上起太早了有些犯困,眼神略显疲倦但依然清澈地看着他,“不要太听他的话。”
王尔定定地望着半躺在床上的人,不作声转身离去。
医院的走廊今天格外安静。
“现在你身边有人吗?”
这是律清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和应许关系很好,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希望她知道。”
这是律清说出的第二句话。
王尔透过病房的磨砂玻璃望着里面不甚清晰的人影,似乎手足舞蹈不知在和护士说些什么。
一个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有的人天生反骨,有如冰原上一簇燃烧不歇的荆棘丛,冰冷的火光中若隐若现着尖锐。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应许时她挑不出错的有趣和不达眼底的笑意,友好却同时蓄着力,像一只自小在大草原上生长的猎豹,具有野生动物与生俱来的警惕与敏锐。
她不是坐等防御和祈求和平的人,她咄咄逼人有如□□者,她会带着明晃晃的尖刺与愤怒主动进攻,狠辣且不怀好意。
但她是弱者的保护神。
电话那头同样安静,安静得能清晰分别彼此的呼吸声,律清正在少有地、耐心等待着他给出的答复。
半晌,王尔终于开口。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