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蝴蝶
整整胖了十斤，这是应许时隔半个月上称后得出的结论。脱离真理小镇副本后，被雷劈后焦黑酥脆的她当即被送往医院，整整养了半个月才能颤颤巍巍勉强独立行走。
老实说，应许并不在意自己的体重增长，她巴不得自己能长壮实点更有力气，最好能一拳一个奇行种。
但她此时此刻站在体重器上，仍然为医院伙食在半个月内将她喂胖十斤的事实所震撼。
养猪都不带这么有效率的。
她回忆起自己和王尔曾经刷过的贞子副本，贞子战斗力极强还老爱吓唬他们。应许和王尔气不过，一合计就开始了贞子喂养计划，甜甜圈巧克力炸鸡奶茶统统喂给她，争取有朝一日把她卡电视机里。
不知道贞子现在体重几何了，如果可以真想请她来医院吃饭，一定事半功倍，应许惆怅地走下了体重器。
身后传来小推车滚轮渐近的声音，应许心头一喜，迎来了住院的一天之中最喜爱的时刻。
“05床病人，午餐送来了哦。”护士姐姐笑意盈盈地推着小车进门。
应许不等护士动手，自己就屁颠屁颠跑过去把午餐端小桌上摆好，还不忘甜甜说一句“谢谢姐姐”。
“05床每次吃饭都很积极哦，要表扬。”护士一视同仁，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二十岁女大学生，统统用哄小孩的方式进行鼓励教育。
应许羞涩低头，狂放干饭。
“对了，”护士临走前提醒道，“最近外面不是很安全，要出院的话还是让同事来接比较放心。”
意思是你伤差不多养好了就收拾收拾走吧，最近外面不太平记得让同事赶紧把你领回去工作。
应许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哼哼了几声目送护士推着小推车款款离开。
最近外面局势动荡，真理教徒们在进行大规模的游行抗议，认为议会在明显打压真理教的生存环境。议会派出了警卫进行暴力镇压，又引发了真理教徒们新一轮更激烈的反扑。
至于为什么真理教徒们会认为收到了议会的不公正对待……
“还不是因为你们惹出来的事情！”相里北气得直拍桌子。
巨大空旷的会议室里，中心的圆桌上围坐着几人。
相里北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正对面坐着的人身上。
言夏抬头与他对视，十分有同事爱地问道：“拍桌子把手拍疼了吧？歇会儿再拍。”
重鸽不负众望笑出了声。
相里北翻了个白眼，看着手中的故障副本的数据报告，上面一条接着一条罗列着崩溃的副本名字，包括但不限于：真理高中（狼人杀版），真理列车，死神来了之真理保佑你……
密密麻麻的“真理”二字，仿佛捅了真理窝。
半个月前，真理小镇副本被毁，与真理相关的大量副本在一夜之间失去控制，陷入崩溃。
“真理教需要在副本里植入商业广告扩大影响力，我们需要他们给的广告费去维护副本。”相里北叹了口气，给坐在圆桌旁仍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人细细讲解。
“原来真理教是我们的金主爸爸。”重鸽恍然大悟。
“是赞助商，是甲方。”存灿灿坚持使用更加专业的措辞。
“准确说来，副本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是来自真理系企业的广告费，包括真理投资银行，真理顺风快递，真理保险集团，真理二手车直卖网等等。一旦惹恼了他们，副本就很难再保持盈利状态。”
王尔第一个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面露不忍举手提问：“我们的工资会缩水吗？”
相里北像是忍耐多年终于大仇得报地冷笑道：“不止呢。”
“以后食堂没有免费三餐和夜宵了。”
重鸽如丧考妣。
“在外面租房也没有房补了。”
存灿灿花容失色。
“年终奖也不用想了。”
言夏点头表示认同，并热心补充几点：“免费健身房和免费班车也会取消。”
相里北为这个最新听到的噩耗而心痛得滴血，他捂着胸口沉痛开口，宛如一位老教师面对一群误入歧途的不良学生：“现在你们意识到炸副本是个多么不理智的行为了吗？”
“可是不炸的话，我们就会永远被困在副本里。”存灿灿耿直反驳。
也许是因为副本被炸得一干二净，小王也被雷劈得透透的，真理小镇失去了对所有人的控制。他们从副本里出来后，前两次回档失去的记忆也都重新记起。
一向理不直气也壮的相里北难得犹豫了起来，他沉吟着纠结措辞，而后慎重道：“你们写的事故报告我们看了，但是其中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存灿灿你坐下别打我这是领导说的话不是我说的！！”
存灿灿最讨厌两类人，一类是打官腔的领导，还有一类是代替领导打官腔的传声筒，现在相里北在她心里是哪一类显然不用多说了。
“上次交的事故报告你们已经看完了？”言夏问道。
“看完了，我挑灯夜读。”相里北想起自己最近的工作量，不禁悲从中来。
“好耶。”言夏欢呼一声，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叠极厚的文件沉沉地放在桌上，“这是事故报告中册和下册，重点部分还贴了便签标记，翻起来比前一版方便很多。”
事故报告，顾名思义就是副本出事了才要写的东西。
前段时间言夏还半身不遂地瘫在医院里，存灿灿和重鸽就冲进病房薅起他按头写事故报告。
“我文化水平不高。”重鸽自豪。
“我经验不足。”存灿灿谦虚。
“我身残志坚。”言夏习以为常，一人扛下所有。他示意两人把电脑给他搬来，他支棱着几根手指颤颤巍巍地开写。
“对了，应许醒了吗？”言夏边打字边问。
存灿灿摇头，“伤太重了，还在重症病房晕着，不过好在王尔会照顾她。”
“这样……”言夏沉吟片刻，难得地对存灿灿请求，“可以麻烦你也多去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王尔和重鸽都是男生，拜托他们照顾应许可能有些不方便。”
谁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双诚恳而湿润的狗狗眼呢？存灿灿晕乎乎地说了好，从此一天五趟地往应许病房跑，连事故报告进度怎么样了都无暇关心。
所以当存灿灿看到言夏写的事故报告竟然分了上中下三册，还清晰给人划了重点时，不由得有些感动。
在亲历了真理小镇恶意满满的陷阱，目睹了这么多同事失踪的事实之后，存灿灿真心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可以知道系统的险恶。
副本具有极高的变异度和自主性，悄无声息不断被吞噬的条条人命为肥沃土壤增添了更丰盛的沤泥，在这片畸形扭曲的土壤上开出了恶之花。
“所有在真理小镇被毁前拍下的证据和线索也都放进去了。”言夏凑近相里北，上手给他一页页翻出图片和证据，“u盘里还有两段视频也可以用做参考。”
言夏笑眯眯地继续从背包里掏东西，掏得相里北胆战心惊，生怕言夏又掏出本事故报告后记。
“没啦。”言夏把u盘递给相里北，随后两手空空表示自己一滴也不剩了。
几人作鸟兽状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存灿灿拉着王尔准备去应许病房探病，重鸽横插一脚表示自己也要去，言夏和相里北走在最后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抱歉，当时实在是太急，没时间想更好的方法只能炸了副本。”言夏在向相里北道歉，他知道相里北最近工作量剧增全是“托他们的福”。
“没事。”相里北挥挥手，他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你前几次跟我说的那些出问题的副本……可能不会有结果了。”
那些也在无端变异，无声吞噬着人命的副本，依然会光明正大地存在于系统之中。
“危险级别会调高，但是上面不同意停运这些副本。”相里北望着言夏的侧脸，无声叹气。
言夏依然保持轻缓均匀的步速，像只是饭后散步一般悠闲地在走廊上晃着，却不说话。他不看任何人，只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半晌，言夏忽而转头望向相里北，眼神里带着极少见的外露的执着与倔强问道：
“相里北，你想不想换一份工作？”
相里北蓦地停住了脚步。
前方突然传来凌乱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些同事们或仓皇或急促或震惊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王尔在一片嘈杂的嗡嗡中眼疾手快抓住一人问道。
“真理教造反了！现在已经带着军队向议会宣战了！”那人抛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要变天了，要变天了……”
存灿灿觉得幻听都没这么离谱的。她声音颤抖地问：“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吧？我们只是下了次副本……”
言夏心中默念，我们只是下了次副本。
亚马逊雨林蝴蝶扇动翅膀的震颤最终迎来了大西洋的一场飓风。只是蝴蝶在谁的掌心之中，飓风又是如谁所愿？
引信之下的暗处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炸药一旦点燃便无法按下暂停，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齿轮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启动，有人怀抱欲望奔走，有人再次跳进河流。
他们只是，下了一次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