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不拉几焦香四溢
言夏半梦半醒间闻到了一股焦味。蛋白质燃烧过的味道,他想,不知道哪位生物体的蛋白质这么倒霉呢。
直到他终于睁眼,并在同时恢复了包括痛觉在内的一切知觉,挪动着痛得仿佛被雷劈过的身体,颤颤巍巍勉强抬起一只手。
黑不拉几,焦香四溢。
咱这是得罪了天庭下凡历劫来了。言夏依然处于不清醒状态中,满脑子萦绕着自己昨晚熬夜看了一半的仙侠虐恋小说,但仍然秉持着上班不能躺平的高觉悟高素质挣扎起身。开玩笑,几条命啊,敢在副本里躺着休息。
言夏只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大脑让爬起来,双手双脚各爬各的,丝毫没有协同合作的意思。他半跪在地上缓解疼痛,手下意识伸进外套口袋想找酒精棉擦手。
洁癖言夏,下副本自带酒精棉纸巾感冒药,大家的好队友,同事的好帮手。
他摸到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拿出来摊在手心上观察,吃完糖能叠成这么方方正正的样子,的确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
由远至近逐渐传来仓促虚浮的脚步声,他抬头眯着眼正对着阳光照射来的方向看,理智逐渐有些回神了。
像是死过一回的身体,凭空出现的糖纸,远处跌跌撞撞向他奔来的人,那本仙侠文里女主被雷劈失忆了之后到底是怎么重新认出男主的来着……
言夏试图挪动身体继续起身,却不知道又碰到了哪处伤口,疼得直抽气,灵魂和身体仿佛是两套截然不同的系统在运行,思绪千里狂奔,身体原地摆烂。
“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记起来了,是男主先发现了女主。
“哎这糖纸……你也爱吃咖啡糖!”
哦,男主还认出了女主手上拿着的信物。
言夏强撑着迎着光抬头,一米之外站着一名短发女生,拄了根结实的树杈单脚立着,脸上还沾了一大块尘土,头发乱糟糟得像个鸟窝,她却浑然不知一般,只是半附身低头关切地望着他。
她怎么脏脏的,但真的好可爱啊。言夏脑海中跳出这句话,随即眼前一黑,再度昏了过去。
周周是一个怀揣着很多秘密的女生。
比如,她会间歇性对自己做过的事失去记忆,仿佛那段时间是被另一个人附身了。比如,她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哥哥还会时不时给她写信,说等她过了18岁就会带她离开。再比如,经常会有自称是游客的人凭空出现来向她套近乎,说一些“线索”“任务”之类她听不懂的话。
有一段时间,她时常一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家里也不在任何一处熟悉的地方,就知道自己又大白天“梦游”了。
所以现在,当她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沙发上,头顶有四个人目光炯炯如探照灯一般集中扫射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吐槽,这几个人怎么像是刚挖煤回来,全身脏兮兮的。
“你醒啦?”四个人围成一圈,探头齐声问她。
周周淡定环视一圈,目光停在四人里面最右边的肌肉猛男身上,疑惑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该在学校上课吗?”
重鸽心想这两个问题问得真好,他一个也不知道答案。
自己一进副本就在雪堆上四仰八叉地趴着,旁边还躺了个男的先他一步清醒,抱着块巨大白板眉头紧锁仔细研究,地上还躺了个被摔坏的喇叭。
他凑过去看到了白板上龙飞凤舞的草书,最上面一排字特别大:
“重鸽王尔醒了就往有一大排房子的地方往前跑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中间的大部分都被黑色的尘土给染花了看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下午3点”“爆炸”这两个词。
最下面还有署名,“言夏&应许”
重鸽一下子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和身旁同样一脸懵的白板小哥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撒腿狂奔。
直到他们碰到了背着周周同样在狂奔的存灿灿,存灿灿一脸匪夷所思地再次播放起几分钟前发现的录音。
“存灿灿我是你的队友应许请回档后失忆的你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炸弹会在下午3点……”
“以后唱rap的时候可以试一试学着呼吸。”存灿灿诚恳地向应许提出建议。
应许自认为自己这辈子积德行善不干坏事,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落得一个刚进副本就躺大马路中央下半身瘫痪的下场。
她颤颤巍巍捡了根树枝当拐杖,身残志坚行走不到几百米,就被一位半跪在地上仿佛被雷劈过的焦黑男生碰瓷。
她寻思这人开局就是这副惨样,必定是关键人物,于是单手拄拐,单手拖着昏厥的关键人物继续颤颤巍巍前进。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应许咬牙切齿地背诵鸡汤名言,背到第二十遍的时候终于前方看到了一丝曙光。
前方站着三个人,一个身上背了个人,一个身上背了块龟壳似的白板,还有一个蹲地上似乎在抱头崩溃,一个比一个离谱。
“所以你就是应许,这段录音是你给我留的,那你醒了之后怎么知道要往这个方向跑?”存灿灿问道。
应许挽起了左手臂的袖子,上面是几根简单的线条,七拐八拐标出了起点和目的地,起点正巧是一个岔路口,终点是档案馆。
好家伙,有人搁她手上画了幅地图。
“你拖了个什么东西回来?”王尔和应许相认之后分外激动,好似一只找到了瓜的猹。
应许义正严辞更正,“不,他不是个东西。”
刚想解释一下关键人物的来历,就看见重鸽大惊失色,惊呼一声:“言夏?你怎么成这样了!”
随即又听到存灿灿加入二重奏,同样惊呼一声:“言夏?系花竟然也在这个副本!”
应许发誓自己今天绝不是第一次听到“系花”这个称呼,却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听到的。她不动声色挪到王尔旁边问:“言夏是谁?为什么这两人这么激动?”
“系统里某位知名帅哥,人称系统一枝花。”王尔不动声色地传达出“你好土啊这都不知道”的鄙夷。
应许:急!骂了帅哥同事不是个东西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几人汇合之后,后半段前往档案馆的旅程格外顺利。重鸽背着言夏,王尔背上周周,存灿灿驮着龟壳,应许一瘸一拐拄拐,四人宛如某名著中的师徒四人赶路,只不过人家是西天取经,他们是火速逃命。
紧赶慢赶到了档案馆之后,几人安顿好言夏和周周,开始交流情报。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次副本也太难了。”存灿灿长叹一口气。她手机不知道丢哪了,正凑在应许旁边一起看群里的聊天记录,王尔和重鸽在翻着一整叠书信和便签。
“马拉松终点的炸弹是言夏埋的,为了报复曾经害死他母亲的镇民……妹妹生死未卜……”
“周周是孤儿,今天是周周的18岁生日……”
王尔和重鸽分析线索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又刹那陷入寂静。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但不一定对……”四人面面相觑,重鸽睁大双眼,思考时还不忘卖弄自己新学的网络热语。
“周周是言夏妹妹。”应许冷酷打断节奏。
重鸽一句话憋在喉咙里讲不出来,气得跺脚,“还有呢,我还没说完!”
众人礼貌表示您先请,氛围又被重新拉回悬疑推理小剧场。重鸽再次压低声音,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对着众人,神秘兮兮发问:
“你们到现在为止,听到爆炸声了吗?”
屏幕上的时间是下午3点05分。
存灿灿离门最近,冲出去探头张望了好久,又使劲嗅了嗅空气里是否有烟尘的味道,回来冲他们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重鸽把手机屏搁下巴上,电子屏的光源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自下而上地笼罩了他整张脸,颇有恐怖片风范。
“重鸽讲鬼故事这个专栏一定会大火吧。”不解风情应许没忍住又破坏了气氛。
“最后一个问题!”重鸽没好气瞪了应许一眼,重新掌控了全场节奏,“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你们还有见到别的马拉松选手吗?”
他们醒来时是2点40分,那时马拉松还没结束,不论是场内还是场外,都理应有很多人。而当他们汇合时,整条街却始终空空荡荡。
“或者说……从我们这次回档醒来到现在,小镇的镇民们都去哪了呢?”
“砰——!”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众人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发现是存灿灿刚进屋时门没关严实,被风带上了。
沙发上传来有人翻身的声音,周周醒了。
几秒后,屋内另一头的地毯上同样传来响动,言夏终于恢复意识起身。
三个方位的人们仿佛被连接成了稳固的三角形,一时间屋内空气都陷入了寂静与凝滞。
直到周周率先打破沉默。她难以置信地凝望着地毯上的焦黑色人影,后者正在慢条斯理掏出口袋里的湿巾擦脸和擦手,丝毫没有被盯上的自觉。
“哥哥——!”
周周这样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