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制造女巫
档案馆的一楼。
“你说言夏都被炸成这样了,周周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存灿灿百思不得其解。
“周周都能把我吓晕,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重鸽仍深陷在那段长达半小时的视频里无法自拔。他刚才福至心灵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相册,发现了这段忠实记录了自己从在礼堂里被周周吓晕,到被绑着待宰,再到大力出奇迹夺命狂奔的视频。
应许在研究那面巨大无比的姓名墙。
“照片颜色和名字刻痕又变深了。”她对比着第二轮里拍下的照片,“重鸽的变化最大,存灿灿其次,应该跟参加祝祷和马拉松有关。”
“但你的照片和名字刻痕一直都没变过。”王尔指着应许照片的位置,“而且一直都是这么深。”
“和应许的身份有关吧,她和小王都领证了,是土生土长的真理小镇镇民。”存灿灿撑着下巴推理,“我和王尔是观光客,言夏是外来的真理史研究学者,重鸽是新来的转校生,我们都是…”
“你们都是异乡人。”档案馆地下室,周周随手抽了把椅子坐下,凝望着眼前的男生补充道,“但很快就不是了。”
言夏望着眼前长发扎起马尾的女生,是清秀柔弱的五官和气质,瞳孔却幽深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他表示自己正在专注听,请周周继续讲下去。
“异乡人进入真理小镇,一开始会出现一些排异反应。”周周道。
“我被黑板擦差点砸死。”重鸽回忆。
“送我和王尔来的大巴炸了。”存灿灿举例。
“应许家花盆和我有仇。”王尔补充。
应许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家确实床板塌了。”言夏点头认同周周所说,“但当我们在小镇里待得越久,排异反应就越来越少出现,这意味着离我们被同化成镇民也不远了,对吗?”
“同化成镇民不好吗?这个小镇再也伤害不了你们。”周周轻笑,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我哥哥吗?”
“你是周周吗?”言夏反问,却没有给周周回答的时间,“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周周是上课认真听的女高中生,也是祝祷时诡异的女人。就像言夏是失去了母亲想要报仇的中年男人,同时也是我们的队友。”四人盘腿坐在地上,应许正在分析这次的任务,“所以周周的心愿指的不是高中生周周的心愿,而是诡异版周周的心愿。”
“既然周周是言夏妹妹,她的心愿该不会也是报复小镇居民吧?大开杀戒之类的…”存灿灿回想起自己上一个惨烈的大逃杀副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个诡异版周周到底是怎么来的…双重人格?怨灵附体?”王尔疑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鬼,女巫,和拯救我们的神明吗……”重鸽喃喃重复着视频里周周讲过的话。
“或者说我这样问。”地下室里,言夏起身走近周周,紧盯着她隐藏于半明半灭灯光里的脸。
“你是女巫,还是魔鬼?”
窗外是冬日寒风猛烈敲打着陈旧的砖墙,屋内满室寂静,话音刚落便被浓重滞静的空气吞噬。
“我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女巫。”
半晌,地下室中周周终于开口。
“我的心愿是……离开这里。”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鬼,女巫,和拯救我们的神明吗?
你相信被凭空捏造的罪名、被虚构而出的替罪羊,终会在恐惧与仇恨中成真吗?
当假的故事被反复讲述与流传足够多次,人们便会以为这是真相。被架于火堆之上的女人们在无尽的炙烤与烈焰中,放上自己全部的不甘与怨恨,向无情的神明献上自己的诅咒。
“母亲,还有那些被折磨被处死的女人们,是她们的恨意造就了我。”
“很可笑不是吗,世界上本是没有女巫的,是那些惧怕女巫的人们制造了女巫。他们成功创造出了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周周嗤笑。
她的降生源于恐惧。
“这就是为什么档案馆的墙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不被认为是小镇的人。”言夏道。
“这么多年,这个小镇一直试图杀死我,但都失败了。我的身上有她们给我留下的保护,18岁之前没有任何力量能将我杀死。”周周解释,“但我同样也无法在18岁之前离开这个小镇。”
新生的女巫得到了来自神明与亡灵的保护,同时却也接受了来自小镇的诅咒。
“你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状态能持续多久?”言夏问她,“你和周周分别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我就是周周。”她似乎是在嘲笑言夏问题的荒谬,还想说些什么,却毫无征兆地向后直挺挺倒去。
女巫走了,周周回来了。
言夏回到一楼和众人复述了刚才和周周的对话。
“所以我们只能等到今天夜里零点,周周的18岁生日之后才能把她送出去。”存灿灿总结。
“还得保护她不卷入爆炸车祸不被花盆砸到。”王尔唏嘘补充。
应许没好气瞪了王尔一眼,继续问言夏,“如果那时候女巫没有醒,有意识的依然是周周,这算任务完成吗?”
“系统通知里明确任务是完成周周的心愿,所以从字面上来看也算是任务完成。”言夏沉吟片刻说道,“但是…”
“但是?”重鸽忍不住重复。
“如果系统会玩文字游戏的话……”
“的话?”存灿灿紧张。
“那我们任务失败就会被扣工资还会被领导骂。”应许面无表情打破紧张氛围,不理解男的怎么一个个都爱吓唬人。
言夏默不作声凑近应许,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地给她捶着有些僵直的肩颈,好声好气地安抚她说:“没事,你没钱吃饭了来找我,一定给你管饭。”
应许心想这男的虽然长得花枝招展,人品属实不错。
旁边王尔看应许闭着眼享受按摩十分惬意,不由得蠢蠢欲动,犹豫着举起了手道:“下一个可以轮到我吗?谢谢言夏。”
言夏从善如流毫无一点犹豫地应了。
趁着王尔享受按摩存灿灿在旁边眼巴巴等着轮到自己的时候,重鸽凑到应许旁边,意味深长地说:“他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好的。”
应许低头研究小镇地图,琢磨到底该怎么才能最快帮周周逃出小镇,闻言敷衍抬头看了眼对面,王尔不知道在聊什么讲得起劲得很,言夏在旁边眼神专注地听。
“我看他对大家都挺好的,你别说人家坏话。”应许继续埋首地图,眼前却不断闪过言夏刚才专注倾听的侧脸。真帅啊,应许心里默默流口水感叹。
重鸽好似拉郎失败的挫败媒婆,心里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心想几年不见应许这人怎么还是不按套路出牌,你说a她能给硬生生理解成a的幂次方。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他表示不和钢铁直女计较。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三下,停五秒,又三下,十分礼貌的节奏。
应许起身去开门。门被拉开一半,应许探出一颗头警惕张望,眼前站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见了她彬彬有礼地问好。
“夫人,王镇长请您前去共进晚餐。”西装革履半鞠躬,身后停着一辆看着就很豪华但应许不认识牌子的车。
应许盯着那辆车三秒,又盯着西装革履三秒,一颗头又刷地一下缩了回去,把门重重甩到了西装革履脸上。
屋内,应许背部紧靠着大门,神情变幻莫测,地上团坐的几人好奇地望向她。几秒后,她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郑重开口:
“众所周知,我是有家室的人。”第一句话引入背景。
众人表示您请继续。
“有家室的人往往是戴着镣铐跳舞。”第二句话适当铺垫。
众人表示理解尊重祝福。
“我老公让我回家吃饭。”第三句话秒杀全场。
屋外,西装革履依然处变不惊地站着。他成为王镇长秘书这么多年,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没什么是值得大惊小怪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应许重新拉开了门,再次探出一颗头对他说,“晚餐的话,我能带朋友去吗?”
西装革履不清楚今天有哪位朋友来拜访了夫人,但他寻思既然是朋友,晚餐多加一个人也没关系,他颔首应允。
于是他目睹了应许拉开了厚重的大门,身后陆续探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头。
五个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讲着他听不清的话,场面一时十分聒噪。
“这车好贵的,我家有个亲戚拆迁了都买不起。”王尔绕到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车旁感叹。
“结婚真好啊,回家还能吃上热乎的。”重鸽羡慕。
“你结婚为了这个,怎么不去找个保姆呢。”存灿灿冷笑。
应许略有些抱歉地对西装革履说,“不好意思啊,朋友有点多,车坐不下的话我们几个走路去也行,反正也不远。”
西装革履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小场面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几人目送着西装革履顶着一张即将裂开的脸开车绝尘离开,继续吵吵嚷嚷地向应许家走去。
冬日凛冽的风往他们脸上不住地兜来,路边光秃秃的树杈上只有几片零星的叶子在负隅顽抗,天色灰蒙蒙的,沉沉压在人的头顶。
“雪哎!”存灿灿突然停在原地仰头,后面走着的王尔没注意撞上了她,重鸽又原样撞上了王尔,三人在“哎呦喂”“你干嘛撞我”的声音中闹成一片。
似乎是一瞬间突然开始的事,大片的雪花从天幕上纷飞落下,如鹅毛般轻飘飘地落于大地又归于不见。
应许牵着周周的手驻足,走在最前面的言夏回头望向她们,他本就冻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在黑发衬托下更显透明,似乎刚才是在思考些什么,眼神被蒙上了一层冰,幽深不见底。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言夏眨了眨眼,冰层尽数消失。他手指了指天空,眼睛却仍深深地望着她说了些什么,两人隔得有些远,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口型:“应许,下雪了。”
他说,应许,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