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经脉
夺人经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颜川不曾听说过,但端木椼却是知道一些的。
与颜川不同,比起正经典籍,端木椼更爱看杂书,其中就有一本提到过从别人身上抽出经脉,再融于己身的事。
那书上说,为了让经脉能够更好地融合在一起,亲属是最好的选择。
抽取别人的经脉不是一瞬间的事,一盏茶只能抽一寸,一边抽还得一边将经脉中的真气泄出,这样才不会在融入过程中产生排斥。
光是抽出一寸就能让人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全身十六丈二尺的经脉?那得是多少个一刻钟啊……
当时端木椼只当是哪个修炼停滞不前的修士,异想天开杜撰出来的。没承想,这竟然还是真的,并且有人成功做到了。
就是不知这王府抽出经脉的方法,是否与那本书上写的相同。如果真的是同一种方法,那就太过残忍了。
无论如何,王府参与过的人都罪有因得。
“二叔!”王廉柏满脸泪水地跪了下去,“您放过我爹吧……当年您不是最疼我了吗?算我求您了……”
“这人的脸皮真厚!”端木椼忍不住小声道。
颜川心里一惊,拽着端木椼就要走。
这回端木椼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没再赖着不走。然而,那王家二叔却循声朝他们的方向挥出了一道剑气。
端木椼一把将颜川拉向了自己,躲了过去,后背却撞上了身后的景观树。
这下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也知道这是有人隐匿了身影听墙角了。
“你们还不现身?”王二叔对王家以外的人并没有多大恶感,那道剑气并不具多大的杀伤力,毕竟他成为鬼族的执念,只是为了报复当年折磨他的人。
见他说的是你们,端木椼就把独自现身的想法收了回去。
两人将符咒放入了乾坤袋中,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端木椼拱了拱手道:“前辈,晚辈只是在客栈中听说此处出现了形容可怖的鬼族,一时好奇,才带着弟弟来一探究竟的,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我刚才听见你说的话了,不如你再说给他听听?”那王二叔对他们的目的不感兴趣,他只想看看王廉柏的反应。
端木椼与颜川对视一眼,就见他眨了一下眼睛,这是让自己照做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对着王廉柏道:“你这人的脸皮真厚!”
王廉柏的表情僵了一瞬,他垂下了眼,接着一脸无辜又委屈地道:“我、我只是想保护我爹……”
王家二叔看他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被至亲一寸寸抽取经脉的不是他,日日夜夜受尽折磨的不是他,一天天被绝望吞噬的也不是他,他委屈什么?
自己被亲兄长暗算的时候,才是真的委屈。那时候说不了话,用眼神哀求兄长放过自己,换来的又是什么?
他的大哥对他的眼睛下手了,把他疼得想把眼珠都挖出来丢了,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他看着眼前日暮西山的兄长,还有依然在地上跪着的侄儿,深感悲凉。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们还没有一丝悔意?
“哈、哈哈……哈哈哈……”
那王二叔忽然笑出了声,从低低的笑,到响彻天际的仰天大笑,血泪自他眼角流出,落入了鬓边,沾湿了三千发丝。
“只要你们诚心实意地认错,我便不要你们的命,如何?”他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不是报仇,而是一句真心的抱歉。
凌云宗的师兄不再帮着王廉柏说话,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他二叔的经脉也确实融到了他体内,认个错也是应该。
端木椼和颜川静静地看着,不搅和到别人的家事中。
就见王廉柏,“咚”地一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二叔,我们错了,我爹不该抽您的经脉,又将其融入毫不知情的我体内……是我们对不起二叔!”
“柏儿!”那老人立刻上前,自己跪下道:“我给你磕头道歉,对不起!求你别伤了柏儿!”
一时间场中只剩下了“咚咚咚”的磕头声。
王家二叔就这样看着他们,许久才道:“刚来的两个,你们说他们这番作态是真的悔了吗?”
看着那两人,小的那个为两个人道歉,说的话却可以说是把错都推在了他爹头上,隐隐为自己开脱,显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大的那个更不用说了,一个劲儿的求人放过自己的孩子,眼里除了哀求,没有丝毫悔意。
颜川没说话,但脸上漠然的表情,足以说明了他一点都不相信他们悔过了。
端木椼看着那王家二叔猩红未褪的眼睛,感觉他是希望听见他们已经悔了的,但却说不出违心的话,让他自欺欺人,只好道:“不是。”
王二叔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看向了还在不停磕头的两人,嘴里喃喃道:“是啊……”
他紧紧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中以然没了其他感情,只剩下一片冰冷。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他放下了剑,换成了一条锁链模样的法器,长臂一挥将两个人都捆了起来。
“既然你们完成了我一半的要求,我便不杀你们了。”
那老人面上一喜,王廉柏却是背脊发寒,这样的仇恨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放下的?
果然,他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但我的东西必须取回来。”
王廉柏霎时怛然失色,那老人脸上的喜意也顿时散了个干净,破口大骂道:“王良量!你个狼心狗肺的!柏儿是你的亲侄儿!我当初就该把你碎尸万段,扔去喂狗!”
端木椼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叹为观止”。
王良量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将目光投向了颜川,方才他情绪不稳,没察觉到,这两个人中的弟弟好像不一般……
他传音给颜川:“你是灵族?”
颜川的眼皮颤了颤,没说是不是。
“放心,我只是想物归原主,待此间事了,我想必就会烟消云散,你自去王家祖坟,挖开我的坟茔,取走里面的东西吧……”
颜川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淡然,半点不在意别人扰了他埋骨之地的清净,便微微颔首。
王良量不再看他,转而对那老人道:“王迟勿,你真当王廉柏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他或许不知道全貌,但心里总曾有过怀疑吧?”
“王廉柏从小不能修炼,在我死后,他病了一场就成了一级修士,而你修为不低却日渐衰老,这么多年了,他多少也会有些猜想。”
“但你这好儿子,为了自己的名声,就算心里怀疑,也不会告诉别人。他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便什么责任也不必担。理所当然地用着我的经脉,看着你遭受反噬也无动于衷。”
被戳破的王廉柏呼吸窒了一瞬,瞳孔一缩,惊惶地道:“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爹什么也没告诉我!对,他没说!我不知道!他只说了我会和二叔一样厉害……”
王廉柏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云宗的师兄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王廉柏,在他还未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被王良量说中了,只是本着以往对他的信任放下了疑心,然而这段话却将他暴露了。
“凌云宗容不下如你这等心思不纯的人,你就留在这里赎罪吧!我会如实禀告师父的。”
“前辈,才淳方才不明真相就对前辈出口不逊,实乃不该,才淳为自己的愚昧行为向您道歉。”
凌云宗师兄也就是才淳,说完这些,又以不便插手王府的家务事为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无论王廉柏如何叫唤,也没让他停下脚步。
“你们不走吗?”王良量朝端木椼二人问道。
两人都摇了摇头,端木椼是想看看这事的结局,而颜川是学医的,他想看看人的经脉是如何取出来的。
王良量见他们都不走,也不说什么,他走到了那两父子面前,将王迟勿带到一旁,绑在了柱子上。接着,他一扯王廉柏身上的锁链,使其摔在地上,成了仰躺的姿势。
他刚将手伸出来,王廉柏就拼命地扭动身躯,想要逃,嘴里还一直求他不要抽回他的经脉。王迟勿见状又开始张嘴谩骂起了王良量。
“吵,忘了你当年还封住我的声音了。”只见他往王迟勿的喉头弹出一指,那不堪入耳的骂声瞬间消失。
王良量冷眼看着王廉柏道:“别扭了,等会儿我还要将我的经脉从你的经脉剥离,再抽出来,乱动说不定会更痛呢?”
王廉柏闻言,全身都僵硬了,生生将已经融合在一起的经脉剥开,虽然还没体验过,但想也知道那是一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你放心吧,我只想取回我的经脉,待我把自己的经脉剥离干净,会直接全部抽出来,不会像你爹一样一寸寸地抽出来的,这么折磨人的事只有他干得出来。”
说完后,王良量径直将手掌放在了王廉柏胸前。不过片刻,王廉柏就沁出了一身的汗,然后全身青筋暴起,痉挛抽搐了起来。
端木椼和颜川只看得见表面,却看不见王廉柏体内的经脉正在分离,由本来的经脉分割出了一粗一细的两条。
剥离的速度很快,粗的那条完完整整地剥开后,细的那条成了坑坑洼洼的样子。这正是王廉柏原本的经脉,这样的经脉让他从小病痛缠身,也完全无法修炼。
以至于他做梦都想要有一个如王良量一样强壮的经脉,王迟勿也是因为经常听他念叨,才会升起将弟弟的经脉抽来给儿子的念头。
为了将自己的经脉飞快并完整抽出来,王良量往里注入了自己现在充满鬼气的真元之力,使得王廉柏的肉身开始强烈排斥,汗水流尽后,皮肤上渐渐渗出了血水。
王良量说话算话,一切就绪后,在他胸口用力一按,猛地抬起了手,就见他掌心与王廉柏的胸口连着一条泛着光的线,而那条线正匀速钻入他的体内。
王廉柏已经疼得什么也做不了了,除了细微的喘气声,他嘴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早已流干,想晕也晕不过去。
王良量从开始到结束一共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王廉柏就成了这般模样。
端木椼和颜川都无法想象,王良量当年所经历的那些。
长时间忍受经脉以极缓的速度抽离,施行人还是他的至亲兄长,身上的折磨与心里的熬煎,他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