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颜川
收到传音，颜夕风风火火地回到家后，忽略了丈夫儿子，盯着眼前陌生的奶娃娃看了片刻。
被抱在端木椼怀里的娃娃，乖乖地一动不动，小手抓着端木椼的袖口，似是害怕一个不稳摔下去，水盈盈的黑瞳眨也不眨地看着颜夕，被盯得久了又往那小怀抱缩了缩。
颜夕收回目光，忽然温柔地摸了摸何琉的小脑袋，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银球吗？”
何琉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有着怜爱，也有心疼，还有怀念？但完全不带一丝恶意，便点点头，从端木椼身上拿出银球，递给她。
颜夕一看见银球，就红了眼眶，隐有泪水却被她压下了。微微颤抖着手，将银球接过，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了出来。
“椼儿他爹刚刚传音给我说，你叫何琉？可是奈何的何？”颜夕唇瓣微颤，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和几不可觉的希冀。
何琉觉得她的反应，好像是知道这个银球的来历，甚至银球的主人就是她的故人，而且也姓何。
看着小娃娃点了头，颜夕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爹娘吗？”
何琉当然记得他现代的父母，但来到这个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穿到别人身上了，还是直接重生在银球里，成了修成人身的妖精。
他只能迷茫地看着颜夕，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有爹娘，而且端木椼说我是大树的小种子成的精啊？”
端木椼很是赞同地大力点头：“是啊娘，小河流是我在林子里大树的树洞里找到的。几个月前刚修成人形，现在还能回到银球里呢！”
原来自己儿子蠢得把人家好好的小娃娃当成了妖精！还忽悠得本人都这么认为了！
端木清栎刚才就知道儿子把人家当妖精了，没想到还把人家给带歪了……颜夕一时忘了伤感，抬起手一掌拍向了儿子后脑勺。
躲闪不及的端木椼，被拍得脑袋猛地往前，下巴一下磕上了何琉的头顶。
俩孩子被这一下给敲懵了，疼得双眼都盈满了泪水。
颜夕一看这一巴掌，殃及无辜的何琉，当即手忙脚乱地把他从端木椼怀里抱下来，轻柔地抚着的头顶，仔细的检查有没有伤着。
端木清栎看向儿子，不明白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傻，眉头微蹙：“椼儿，妖精是有妖气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但是银球一开始只会发光，我以为是宝贝有了灵，而后修成了人，也没人告诉我，人也能从银球里出来啊！”
端木清栎无言，他也没想到。
但自打刚才何琉现身，端木清栎就没怀疑过他是妖精，他的身上不具一丝妖气，邪气，反而有股灵气流动在他身周。
在感觉到灵气后，他有了些猜想，问了何琉的名字，便肯定了六七成。
灵力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大多修士修练都是修的法力。自极峰灭门起，这世上，已经没人身具灵气了。
何琉极有可能是极峰遗孤。
向来云淡风轻的端木清栎，心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但依旧面色不显地等着与极峰有些渊源的妻子回来。
端木清栎的猜测，在看到颜夕一系列的神情变换后，得到了答案。
“夕儿，何琉可是你故人之子？”
“……是，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呢？她一定是我师姐的儿子！”
颜夕忆起了以前的事和自己的同门师姐颜霜。
师父颜无心是个大能散修，从来没想过开宗立派，也不在乎有没有传人。
然而，在一次外出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此子便是颜霜。除了颜无心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就连颜霜自己也不清楚。
颜无心带着颜霜四处游历，在她五岁的时候收作徒弟。
遇见颜夕是五年后的事。
其实初次见到师父师姐的情景，她一直没什么清晰的印象，她知道的都是后来颜无心和颜霜告诉她的。
当年颜无心师徒路过一处被瘟疫席卷的山村，寻思能救几个人，救几个。然而，走遍了村子，并无一个活人。
在颜无心叹息着，准备出村时，村口旁的茅屋里传来了动静，她回身望去，入眼的是瘦骨如柴的孩子。
颜霜心急地拉着颜无心走向了那个孩子。
颜夕那时候染了疫病，高热使得她脑袋昏沉，意识不清，只隐约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自己行来，就昏睡了过去。
那时的她被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颜无心花了五天时间，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命救回来了，颜夕依旧虚弱，一天醒来的时间都不足半个时辰。醒来了也苍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该说什么也没力气说。
颜霜看她这般模样，很是心疼，她的衣食住行通通由师姐一手打点，生怕她无法完全恢复。这样的照料，日复一日持续了一年，师姐从来毫无怨言，还时常安慰鼓励她。
无微不至的照料，让颜夕接纳了颜霜，变得非常亲近她。
后来颜无心把她收入门下，她们一起修炼，一起长大，无话不说，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
颜霜是难得能运用灵气的人，修为蹭蹭地涨得飞快。颜夕原本根骨上佳，却因幼时重病，体质稍弱，因此落后了很多，很多时候也是师姐在教她修炼。
对颜夕来说，颜霜是姐姐，也是一个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颜夕调皮捣蛋不怕师父，却怕颜霜不高兴，只有师姐能管得住她。
直到年轻一代的天骄大比，只身前去参赛的颜霜，遇上了极峰少主何远风。一个温柔大方，一个潇洒开朗，又皆是翘楚，自然而然地成了相识。
之后因着大比入了秘境，如话本一般，两个人于其中偶遇，结伴而行，经历重重磨难，互相搭救，渐渐地生出了情愫。
同是修灵气的天骄修士，俩人结成道侣成了修真界的一段佳话。
颜霜自从结了契，就随何远风住在了极峰之上。而颜夕师徒二人则继续四处游走，临到年关，偶尔会悄悄地到极峰做客，找她喝茶闲聊几句，又离开游历四方。
银球是在得知颜霜有了身孕后，颜无心特地去寻的满月礼。
颜无心那时候算了卦，神情有些难辨，留下了句“为师出门一趟。”便没了音讯。
颜夕再次见到颜无心，她容颜未变，鬓边却已多了几缕银丝，唇色也淡了。
颜夕心里忧虑，问了几次无果，不再探寻，只是默默守在师父身侧，在她显出不适时上前为她调息。
满月酒前夜，颜无心将银球摆在了颜夕眼前，她神色凝重：“满月酒为师不便前往，你替为师把这个送去，切记一定让霜儿贴身放在孩子身上，绝不能离身。”
颜夕去了，回来时，颜无心却不见了踪影。
茶几上放了封信，只写了几句话。
“夕儿，为师走了，以后你切不可莽撞行事，遇事三思而行，霜儿那也尽量别去了。好好修炼，行善积德，无聊了寻个人陪。别来寻为师。”
后来极峰灭门，一切发生在眨眼间，远在千里之外的颜夕根本没有察觉，也帮不上忙。
那时，她才知晓师父是算到了这事，才不让她与师姐过多走动，以免牵扯进去。
而今，看见银球后她发现，师父算到的远不止那些，还有百年后的现在。
颜夕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握着端木清栎的手：“清栎！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把他养大！当年……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
“好，夕儿，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端木清栎安抚地轻拍颜夕的手背，柔声说道。
颜夕点点头，又开口说道：“清栎，绝不能让别人发现他是极峰后人，我怕会有人对他不利。”
“谷里的人呢？突然出现一个能运用灵气的孩子，大家不可能不起疑。当年集结的这些人，除我之外，都曾受恩于何少主吧？”
端木清栎说的没错，极峰虽然人人修为高深，却处处与人为善。
而极峰少主待人真诚热情，惯常助人为乐，对求上门的人几乎来者不拒，他有恩于幽谷众人，应当不会有人对他的血脉不利。
“是这样，但是如果有什么纰漏……除非大家能立下天道誓言，绝不以任何方式透露何琉的身世，更不会伤他分毫，否则我不放心。”
俩孩子看着俩人有些严肃的讨论，对视了一眼，静静地听着，不插话。
忽然，颜夕看向了何琉。
“你介意改名吗？当年极峰找人算过，不能让极峰外的人知道小少主的模样和名字，否则极可能会早夭。”
和一个小娃娃说这些事，或许很奇怪，但何琉不同，颜夕看得出来他是个早慧的孩子，能明白这些。
“我师姐把你捂得紧，满月酒也没让你出席，就连我也是刚知道你的长相名字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何琉愣了下没回答，端木椼反而越俎代庖地开口了：“可是我都习惯叫小河流了啊！小河流多好听啊！”
“你闭嘴！你想他好好的，就别添乱！”颜夕怒瞪他一眼，再次问了何琉的意见。
被骂了的端木椼，猛地闭了嘴，他想小河流好好的。
何琉其实也习惯了现在这个名字，但是既然到了这里，好好活下去最重要。
“好。”何琉小脸微仰，认真地回答。
颜夕朝他温柔地笑道：“真是个乖孩子，我们一起给你想个好听的名字吧！”
“那，那，我来给小河流起名字吧！”端木椼一听要给小河流取新名字，当即蹦起来，举手道。
“哦？椼儿有什么好想法吗？”端木清栎也有些好奇能想出什么名字。
“不然叫大海洋吧！小河流都是要流入大海的，既然不能叫何琉了，那就叫海洋！”
说完还期待地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何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的名字？海洋多气派啊！”
“……”何琉并不想叫什么大海洋，但是又不想让他失望，只得求助地看向在场唯一比较靠谱的端木清栎。
端木清栎接收到他的意思，有些好笑，觉得一个小娃娃做出这个眼神，还挺有意思的。
他轻咳一声，赞同地说道：“椼儿说的不错，河流汇入大海，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个寓意很好。”
看见何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端木清栎不逗他了，继续说道：“但是叫海洋也不好听，不如就叫颜川吧？”
“据我所知，何少夫人也姓颜，和夕儿同是随师父的姓氏，即能继承母姓，对外也能说俩孩子一个跟我姓，一个跟夕儿姓。”
“椼儿总是叫小河流，要是改不了口，或是意外喊出来，跟大名一点都没关系的话，或许会引人注意。单名一个川，山止川行的寓意也好。这样的话，乳名叫小河流也不奇怪。”
端木清栎说完，看何琉没表现出不喜，还似是松了口气，对他笑了下，又看向了颜夕：“夕儿觉得如何？颜川这个名字可好？”
颜夕觉得姓颜很好，至于名字，虽然不怎么可爱，但总比大海洋好听多了，而且川的本意是河流，与何琉本名同音，她觉得挺合适。
虽然她觉得不错，但是何琉的看法最重要，摸了摸何琉的小脑袋问道：“小河流觉得这个新名字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何琉乖巧地点头，朝她扬起了笑。
只要不是大海洋之类的，何琉没什么意见，他觉得颜川挺顺口的。
颜夕见他喜欢，直接就拍板了，高兴地说：“好，以后你的大名就叫颜川了！是我们家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