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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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冬至刚下飞机就打了个喷嚏,人在异地的感觉顿时涌了出来。b城的冬天比她想的简单粗暴,风直卷着冰碴往脸糊。
带队老师有两个,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男老师她不熟,女老师倒是一路坐在旁边嘘寒问暖照顾有加。此时见她打喷嚏,又眼明手快抽出一条红围巾递给她:“b城冷吧?来围上这个。”
“不用,”她捂着鼻子,“张老师您自己留着围。”
“老师围了怎么跟四小姐报告……咳咳,我是说对老师来说你们这些学生的健康最重要,”张老师堆出笑容,“老师还等着你们为校争光,是吧?”
于冬至再三推辞,还是被老师用围巾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兴许是她的模样太趣怪,张老师还问她能不能拍张照片留念,她强调:“拍背影也成!主要是为了有东西交差……咳咳,主要是为了回去给这次行程做纪念册,大家都要拍的。”
于冬至不置可否,半张脸埋在软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对忽闪的大眼睛。
张老师拍完交差照片心满意足,不忘提醒:“我这次带了俩手机来,你要跟家里人打电话就找我,充电器我都带了两个。”
隔着围巾,于冬至瓮声瓮气:“没有家里人了。”
“一定有!咳咳,我是说,好得跟家人似的朋友一定有,”她摸摸于冬至的头,“你好好想想,晚上来找我借手机,老师等你哟~”
于冬至:???行叭。
这一趟他们行程紧凑,中午到酒店放行李,下午就赶去考场熟悉环境,有女生分了于冬至一个暖宝宝,她交替揣在口袋里,没着落的另一只手总是觉得冷。
在a城就不会,夏终年体温高,靠在她身边总是热乎乎的,有时候于冬至手冷了,就会伸出来摸摸自己的脸。
夏终年瞅她笑:“摸自己有什么用,你脸还能和手不一样温度啊?”
于冬至捂着手:“脸比较烫。”
夏终年摸摸她:“瞎说,脸冰凉凉的。”
就是烫的,于冬至静静想,夏终年不知道,但她清楚自己的脸在发热。
纵使冰冷,也是一片滚烫的。
纪明琛按响喇叭,那女孩却像傻呆呆地径直往前走,看都不看他。无奈,他下车喊了一声:“于冬至!”
还是有人听到拉了她一下,那女孩才回过头迷惑地看过来,纪明琛露出笑容,挥挥手步履从容地走过去。
“于小姐是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于冬至微微蹙起眉:“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我看过你和终年的合照,”他伸出手,“终年没跟你提起我?我姓纪,是她的未婚夫。”
于冬至双手抄在口袋里,从镜片后注视他:“这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接近零下的寒风里,她眼神比气温更冷淡,纪明琛却记得她在夏终年身边笑得有些羞涩的样子,那笑容之前让他着迷,现在却深深地感到刺眼。
是吗,即使是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也觉得夏终年比自己更优越,或许夏终年也和她嘲笑过自己,揶揄过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糗事。
心中怒海翻腾,纪明琛面上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笑。“于小姐不必如此防备,终年经常和我提起你,所以我对你的印象比较深刻,今天碰巧遇见,就没想那么多把你叫住了,”他极其自然地问,“于小姐怎么会在b城,终年没和你一起来吗?”
“考试,”于冬至简短地答,“终年和你说我什么?”
纪明琛哈哈笑:“不用担心,都是些好听的话,她肯定也和你本人说过。”
于冬至审视地看着他。
“她说你是她一个非常‘亲密’,非常‘特别’的朋友,”他意有所指,“我一听就觉得得和你打好关系,毕竟我们是未婚夫妻,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于冬至说,“离法定婚龄还好几年呢,她又是那么跳脱的性子。”
“于小姐这就是有所不知了,”纪明琛窥视着她的脸色,“不管夏终年再怎么跳脱、再怎么离经叛道,她都不可能主动解除我们的婚约,因为——”
她屏息以待。
“——看我这记性,”他故意抬起表看了一眼,“跟于小姐聊得太愉快,都忘了约了人,那咱们今天先聊到这,祝于小姐考试顺利。”说着再次伸出手。
于冬至抿了抿嘴唇,和他交握。
纪明琛深谙此道,短暂接触一下就放开,回到车里发现于冬至还站在原地看着这边,心知鱼已上钩,内心得意的难以自抑。
于冬至刚转身,就听后面喇叭滴滴作响,纪明琛从车内探出头来:“于小姐,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他搬出早已想好的理由:“终年生日快到了,我想跟你探讨一下,给她个什么惊喜。”
于冬至跑回队伍,最开始提醒她有人叫她的女生八卦许久,按捺不住地问:“刚刚那人和你什么关系啊?他开那车不错诶。”
“没谁,”她把收到的名片在手中悄悄揉成团,“一个路边发小广告的。”
踩过考点,带队老师领她们回酒店吃饭,她以为是大圆桌团体餐,结果是观景餐厅人均三位数的自助。于冬至拿着餐券想,市教育局对这场比赛还挺下本。
中年男老师一边发餐券一边叮嘱:“吃多少拿多少,不要净拿什么生鱼海鲜,考场上拉肚子你冤还是不冤,就问你冤不冤?!”
学生们嬉笑着散开,于冬至也跟着鱼贯进入取餐,中年男老师看到她,特地拍着肩叮嘱:“小于啊,多吃点,想吃什么拿什么,千万不要怕浪费,你看那龙虾,那牛排,都是特色菜,多拿多吃啊!别亏待自己!”
于冬至:???您就不怕我吃坏肚子?
餐点豪华,景致美妙,一行十几人吃撑了肚子,有的四处走动消食,有的干脆眯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于冬至想回去复习一下,张老师赶紧跟上来:“是要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我想多做几道题。”
“哎呀,打吧,”张老师劝说她,“先打再做,放下心了才读得下去。”
于冬至:???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然而盛情难却,于冬至还是抱着手机充电器回了屋。她这间恰巧在拐角处,面积比一般单人房大,还比其他两人间安静。并且因为只有她一人落单,酒店还十分“不好意思”地给她升了级,导致她和其他人都不在同一层。
床垫非常弹,枕头也很软,于冬至窝在床上犯了会儿懒,打开手机拨出夏终年的电话。
没有人接。
状态显示在和别人通话。
一套题的时间里,于冬至打了不下十次,夏终年始终处于占线状态。
她在和谁说这么长时间的电话?
可能是楚翘,可能是阮绵,但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纪明琛。
夏终年的未婚夫,她说不希望自己探究的人。
楚玥不说,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的人,可是她却能跟纪明琛交流自己的事,说‘于冬至’是她的一个朋友。
只是一个朋友,被隔绝在她婚事之外的朋友。
一个迟早会在她生活中消失的朋友。
于冬至觉得想吐,翻腾的却不是胃,是心。
一阵落下,一阵抛起,她连视物都觉得眩晕,无法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天旋地转中,仿佛有人在耳旁说:“杀了就完事了。”
杀了就完事了。
那样甜美。那样清晰。于冬至回过神,发现手中握着从餐厅顺来的餐刀,洁白的床单洇开两团鲜红的血。
从她鼻子中流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