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昨日林书悦伤昏了头，唯恐自己将要嫁于那十八名男子，便缠着王氏哭天喊地闹了半天。
直至今晨，回想起昨日一整日的遭遇时，才惊觉从招惹那群男子伊始，到前厅里众人跟前丢了脸面，全都是拜周未所赐。
而后者得了一箱银子不说，还堪堪只被罚跪一夜，就将她的所作所为轻飘飘地揭过了。
林书悦虽愤慨不已，却因为有了昨日的教训，不敢再轻敌。
是以今日匆忙赶来时，就带了几名家丁助阵。
她不由分说地命令家丁，将周未所在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昨日被提走的那箱银子。
正当她又要摔东西泄愤时，忽然注意到了屋内的古床上，正躺着前日被自己打的鲜血淋漓的小丫鬟。
林书悦灵光一闪。
不知为何，偏就觉得这床内必定暗藏机关。否则那么大一箱银子，怎么好端端地就凭空消失了？
她当即便上手将小丫鬟扒拉开，死人一般掀到了床底。而后踩着床板，又将床榻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周未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一片狼藉地屋中，小丫鬟皮开肉绽地躺在地面，平静到连呼吸的起伏都算是奢侈，褪尽血色的面容，似乎正无声诠释着连日来的遭遇。
周未皱了皱眉，疾步越过众人，手指轻颤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直到感受到一缕微弱的呼吸，高悬的心脏才稍稍跌回。
她简单理了理床榻，接着轻手轻脚地将人架起，重新安置在床上，这才不徐不疾地转向一旁的林书悦。
从她进门开始，林书悦就没来由一阵紧张。
此刻接着她的目光，心里更是涌起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惧意，心虚地先发制人道：“……你、你想干什么？”
周未来到这个世界前后不过三日，遇上的事却是一件比一件糟心。
可不论是恶意驱逐，还是蓄谋抢婚，她都尚且能够忍耐，却唯独这将人命视为草芥，是她分毫也不能容忍的。
她惯常清灵的瞳孔里，霎时染上了几分狠厉，语气冰冷又坚硬：“我真该叫你尝尝，被十八人共同迎娶是什么滋味。”
林书悦恣意妄为活到如今，不论捅了多大的篓子，皆有王氏跟着收拾烂摊子，自问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
可现下却不知怎得，竟被这样一副尚存稚嫩的目光，吓得心生胆寒。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周未既然放了这话，就自有本事说到做到。
她强撑着气势，不甘地反击道：“你终于承认了！昨日那话就是你的喊的！你承认了对不对？！”
周未忽地嗤笑了一声，不无轻蔑地答道：“是我，你又能如何？”
她的声线清棱棱的，细细聆听时，似有种清泉潺潺而过的蜿蜒之感，十分具有辨识力。
就连林书萱在昌化话听过一句，就能够断定，昨日的帮手便是自己。更何况她与林书悦的交集，可得从前日的林府门前开始算起。
既然林书悦一早就将敌对之意表明，她又有什么继续装下去的必要呢？
林书悦有些欲哭无泪。
对面的女子素面愠眸，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渗人弧度。
瞧着很有几分非人之感！
林书悦被逼视地节节败退，声音颤抖地抗拒道：“你……你别乱来啊！”
周未的笑容更甚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机械地歪了歪头，素白的小脸无辜又困惑，像是在渴求什么似的缓步向前，声线低沉而诡异：“怎么？只许你为非作歹，别人对你乱来了就不成了？”
“可是怎么办？我偏就也想让你尝尝，什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林书悦张了张嘴，竟是吓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在倒退的路线中，不慎被仰倒在地的脚凳绊住，乃至惊恐地失足跌倒。
意识错乱之际，只听对面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淡声道：“还不快滚。”
……
拂冬前日在客栈被擒之后，就被一路拖行至林书悦的小院。
由于质问无果，便俨然成了林书悦泄愤的活物。
一顿不遗余力地鞭打过后，早已昏死过去的她，就被草草地丢进了柴房。
昨夜林书萱苦寻不到，想着今晨再找下人们探探风声。
正巧厨房烧水的婆子见柴火不足，行至柴房添柴时，瞧见了门口一行渗人的干涸血迹，这才尖叫着将林书萱引了过来。
前后拖延了两日，小丫鬟此时可谓是命悬一线。
大夫诊过脉后，亦是连连摇头喟叹，只道是生死有命、尽力而为。
周未小心帮她上完外用药，又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衫后，林书萱也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周未便托着她羸弱的身子，笨手笨脚地喂食。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拂冬才终于半吞半吐地饮完了一碗汤药。
周未回过神时，屋内已被大致收拾了一遍。
林书萱见她看了过来，便温声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下午的汤药，晚些时候我再送来。”
周未有一瞬的愣怔，但很快就坚定地拒绝了，“不必。”
此时的她俨然成了林府的众矢之的，单就明面上的危险都尚且难以应付，更何况，她被大费周章接回京都的真正目的还未显现。
靠近她，无疑是危险重重。
“林书悦只是暂时被唬住了，待她回过神来，未必就会轻易放过你。你大婚在即，行事还需谨慎。至于我这儿，暂且还是不要来了。”
林书萱顿了顿声。
的确，夜长梦多的苦，没人比她更清楚。
只要她一日未与袁文正行完大礼，事态都仍有可能产生新的变化。
她愧疚地接受了周未的提醒，不由又忧虑地多问了一句：“可……书悦此时正被纠缠，还能有心思琢磨我的事情吗？”
周未摇了摇头，遗憾道：“林书悦再怎么说也是二房嫡女。那群男子固然难缠，可归根结底，为的不过是些钱财。王氏爱女心切，哪怕是掏空家底，也必定会阻止此事发生。”
“这件事对林书悦的影响，至多不过是损失些名声罢了。”
或许是被折腾怕了，林书萱一想到事情还会生变，就心有余悸。
她出身低微，纵然已是万分小心的只求生存，都躲不过林书悦多年来的蓄意戕害。
方才周未对林书悦绝对压制的画面，不受控制在她的脑中再度浮现。
林书萱犹豫了片刻，还是受到内心欲望驱使，忍不住问道：“阿音，你方才对书悦说的那番话，是认真的吗？”
周未偏了偏头，复又看向床榻上无知无觉的拂冬。
小丫鬟眉头紧锁，似乎正陷在梦魇中无助挣扎，裸露的肌肤亦无一处完好。
她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淡声答道：“总要叫她付出点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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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高门大院里过活的下人，多少都有些看人下菜碟的功夫。
周未回京不过几日，就连着将府中两大势力都给得罪了。
后果也不算太遭，不过是一应事宜都得靠自力更生罢了……
周未的手残属性，包括但不限于妆发、手工、以及厨艺。
两日来，在连着六次差点将厨房烧着后，拂冬的病情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日，正当她预备第七次点燃厨房时，终于有一位婆子看不下去了。
“哎哟，我说四小姐，您可快停手吧！”
婆子皱着老脸夺走了周未的蒲扇，驱赶道：“你还是回屋等着，这药一会熬好了，我立刻就给你送过去。”
周未呛咳了几声，对婆子突如其来的仗义之举颇为感动。
二话不说退出了战场。
她难得一身轻松地回了屋，还得了个沐浴梳洗的空档。
等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理着衣襟迈出净室时，婆子也正好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过来。
周未道过谢后，便捧着冒着大把热气的药碗，静置在桌上散热后，才把怀里取出的“暗器”，拿在手中咂摸。
这的确是一只木簪，簪体圆滑素净，只于尾端坠着一株简化的唐菖蒲。
瞧着是支男女皆宜，又分外称人如兰之姿的装饰之物。
怎么会有人舍得用它做暗器呢？
周未正不解地把玩着，余光倏地瞥到了靠放在桌沿的降龙杖。
她不由地将木簪移至杖边。
两相对比下，竟像是由相同的木材制造而成。
周未拧了拧眉。
先前她就觉得，林书语对降龙杖的描述有些熟悉。
此时静下心来，终于在记忆深处，挖出了一篇关于降龙木的资料详解。
原来那日林书语的解释并不十分详尽。
降龙木作为珍稀药材的原因，是因为它有解毒的功效；而得以作为木筷进献给皇帝的根本，则是由于它能够用于试毒！
周未登时如获至宝，立刻便想检验一下它的神奇功效。
她看着面前散着热气的药碗，鬼使神差地将木簪放了进去，而后便用一种将要见证奇迹的目光，巴巴地等着汤药的变化。
可奇迹并未发生。
汤药不仅没有变化，还有些放凉了。
周未径自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
这汤药又无毒，如何能检验出毒性呢？
她正这么想，便端起药碗站起身来，刚要将木簪取出，汤药却在这时，忽地咕噜噜地冒起了泡。
簪身沾药之处，竟瞬时冒出了白色泡沫状物……
周未心下一惊，哐地便将药碗按回桌面，这才觉出那帮忙熬药的婆子的可疑处来。
怎得众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唯独这婆子敢在这当口对自己出手相助？
这头拂冬听见响动，虚弱地睁眼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周未皱了皱眉，愠怒道：“药里有毒。”
拂冬蓦地抬起头，凭着直觉问道：“……是三小姐吗？”
虽然按目前的情况看来，林书悦对她的仇视无疑是最深的，但以林书悦的心计，连明招尚且都使不明白，更遑论暗算。
周未面色严峻地盯着药碗，迟迟没有回答。
直到心中隐隐闪过一丝疑心，才再度开口嘱咐道：“我重新去抓些药来，在此期间，谁送来的东西不要吃。”
……
周未匆匆出了林府。
刚一迈下石阶，门前的石狮子旁，忽然凭空探出来一双老手，猛地将她的小腿擒住，死死扣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