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忆卷轴
他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去哪里，只记得有人在等自己。
他必须往前走。
“他怎么还不醒！”蓝瑾皱着眉看着榻上昏迷着的楚铭月，责问一旁的魔医。
“回……回禀尊上，宗师他灵力损耗过大，又受了重伤，气血亏虚……若是按时服药，两日后应能醒来。”一旁的魔医浑身颤抖着说道。
“滚下去熬药！”
几个魔医忙不迭的连滚带爬的跑了。
蓝瑾看着楚铭月熟睡的脸庞，陷入沉思。
那日他掉入地裂，落入水中，周身的水仿佛沸腾起来，他用尽全力才狼狈不堪的爬出，正有些庆幸自己居然没摔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
“少主。”
“谁？”蓝瑾紧紧执着灵剑，戒备的问。
“我蛟族已灭百年，老朽已在这里等了少主百年有余。”
“角足？什么东西？”蓝瑾喃喃道，复问，“阁下到底何人？我误入此地，并不是什么少主，也无意惊扰。”
“可凌怨池只有遇到尊上血脉才会有所反应。若是您不信，不如看看您额上的封印？”
蓝瑾向水面看去，额上果然多了一个诡异复杂的封印，在黑暗中闪着暗红色光芒。
他惊了一下，又立刻恢复镇定的神情，问道：“这又说明什么？我从不记得我认识什么蛟族，也不是什么少主，你若真心，为何不显出真身？”
一声长叹传入蓝瑾耳中。
“老朽非是不愿，实则不能，不瞒少主，我本是尊上最得力的手下，蛟族灭亡后逃到这里，由凌怨池得知少主未死，便化作冥灵，于此等待。”
蓝瑾神色有所动摇，他刚才检查了额上的封印，确不似作伪，但他还是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又怎能相信阁下的话？”
“既然如此，凌怨池底有密室，你将手放于此便能开启，密室中的回忆卷轴你总该相信。”
蓝瑾有些犹豫，如果这是圈套……但是此时他孤立无援，师尊他们还在浴血奋战，他除了听那声音的话也没别的办法。
他缓缓吐了口气，深吸一口潜到池底，确实发现了机关。
打开机关的一刹那，他被吸了进去，再睁眼，不远处的石桌上放着一卷卷轴。
他扑过去抓起仔细一看，那个声音没有骗他，这确实是回忆卷轴。他双手触上卷轴，一道耀眼的白光炸裂在眼前，他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面前是滔滔江水。
这是谁的回忆？他正想着，便看到巨浪中一条巨大的蛟龙腾跃而起，画面转过，他又到了一座洞穴前，里面有两个互相交/缠的身影，明显在干那档子事，他看不清面目，却听得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证明是不是少主，这事有必要这么具体吗？
没多久，声音停下，蓝瑾松了口气。
眨眼便到了第二日，一个面容邪佞的男子带着一脸餍足的神态走出，跳入江中，蓝瑾正想进洞穴看看，江面上突然波涛翻涌。
蓝瑾下意识的朝远处看去，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御剑而至，与蛟龙打得天昏地暗，一人一蛟不分上下，打了三天三夜，蛟龙死于剑下。
修士是陌生面孔，蓝瑾没见过，却认出了那把剑。
通体黑色，浑身无迹，世上唯湛泸是也。
湛泸是师祖的本命灵剑，而本命灵剑他人根本无法操控，除非是结过血契的道侣。
但师祖是男子，他的道侣也总不能是男子吧？
蓝瑾心乱如麻，眼前的画面却又转到了清华宗。一个面色憔悴的女子躺在榻上，华师叔坐在一旁，眉头紧皱，师尊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华师叔。
许久，华师叔重重叹了口气，道：“若雨，这孩子会慢慢蚕食你的灵脉，若是留着，没等临盆你可能就……”
“这孩子不能留下。”师尊忽然开口，声音冷淡，蓝瑾如坠冰窟。
“可万一……”女子犹豫着说。
“万一？万一你们母子平安，可你知道若真如此，在世人眼里你算什么吗？”
女子沉默着，脸色煞白。
“我们也只能保你平安无恙，可一与魔族有了关系，这个孩子又算什么？”
屋内几人面色凝重，但没人拦住他。
“魔族孽种罢了！”
“楚师兄！”华铭芳轻声喝道。
楚铭月叹了口气，神色疲惫，以手掩面，不再言语。
许久，女子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既如此，孩子就流了罢。”
听到此，蓝瑾神色复杂。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这个孩子不是他。
可在师尊眼里，是仙是魔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忽然想起师尊除魔后的样子，神色冷淡，虽沾了满身瘀血，却依旧皎洁如月。仿佛天神下凡，睥睨众生。
画面一转，又是清华宗，依旧是熟悉的画面，只是华师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会呢？”女子喃喃道。
“我也曾听闻魔族后代生命极其顽强，只有用了魔族的堕胎药才能……”华师叔道。
“没用了。”
他听到了师尊的声音，那是他最信任的人。
“太晚了。”
女子神情不安，犹豫着想说什么。
“生下来吧，孩子……交由我们处理。”掌门师伯道。
女子抱着希冀看向柳铭昕。
“死不了。”又是师尊的声音。蓝瑾几乎不敢相信了。
但他知道回忆卷轴记载的事都是真实的。
那师尊与他的这些年……又算什么？
画面一转，他看到楚铭月把尚在襁褓中的自己放在篮子里，又在篮子里放了不少银两，将篮子扔到一家门前，边扬长而去。
一次也没有回头。
从小到大养大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养母，而亲生母亲将自己视为累赘，如果那家人没有好心收留他，他会如何？
“孽种……”他呢喃着，扭曲的笑着，笑得满脸是泪。
他本以为上天待他不薄，虽是年少丧母可好歹有个哥哥照看着，虽无血亲在世可自己的师尊待自己如亲生女儿。可到头来，在所有人眼里，自己本不该存在于世。
画面转换，蓝瑾看着身着清华宗弟子服的自己被柳铭昕牵着走进静虚洞天。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她拜入清华宗没多久，便日日做噩梦，第一次被吓醒的时候跑到师尊的竹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师尊说自己害怕，师尊当时什么反应蓝瑾记不清了，反正不怎么高兴。
毕竟有谁半夜三更被人敲门叫醒还能跟“罪魁祸首”和颜悦色？
之后的几天师尊带她去找了华师叔，华师叔开的药收效甚微，自己还是忍不住夜夜去敲师尊的门，后来害的师尊眼底乌青。
一次上完晨课后没多久，掌门师伯便把师尊叫出去，师尊回来告诉她，掌门师伯找到了让她摆脱噩梦的方法，让她黄昏时跟掌门师伯去一趟。
回过神来，他被掌门师伯带到一个阵法前。
掌门师伯让他坐到阵眼上。
“掌门师伯，师尊呢？他能来给我护法吗？”小蓝瑾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抬头去看柳铭昕。
柳铭昕笑笑，哄到：“小瑾要乖，你师尊好几日没休息好了，只是一个去除梦魇的法阵，师伯可以为你护法。”
“那我师尊他知道吗？”小蓝瑾边走向阵眼，便回头问。
“当然，不然师伯怎么能把你带出来？”
小蓝瑾松了口气，坐到阵眼上，甜甜的笑了：“那就有劳掌门师伯啦。”
阵法启动，小蓝瑾疼得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师伯，能不这么疼吗？”
无人回应，漆黑的洞穴里蓝色的光映在柳铭昕的脸上，诡异阴森。
似是为了让蓝瑾回想起以前的一点一滴，此时她与当年的感受如出一辙。
好痛啊，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离，浑身都被碾压。
“师尊……师尊……好疼啊……”小蓝瑾疼得瘫在地上，不断的唤着那人的名字。
可是无人理他。
阵法启动的声音很大，洞穴中的巨石都被震落了好几块，阵法中心的女孩晕了过去。
柳铭昕皱了下眉，往女孩体内打入一道灵力，女孩被逼醒过来，继续受着千刀万剐之痛。如此了好几个循环，法阵的光芒慢慢变淡。
蓝瑾懵了，他为何从不记得这些事情，难道……
第二日，小蓝瑾在竹林间习剑，看到师尊的身影，干脆利落的挽了个剑花，用轻功踩着竹竿在师尊身前飘然落地。
“师尊，早安。”女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她的记忆被清除了。
一道白光闪过，蓝瑾跪坐在密室的地上。
他的师尊，他最信任的人，为之付出了一颗真心的人……竟曾想杀了他，只因为血脉。
那这次呢？师尊是真的救不了他吗？还是……不愿救？
蓝瑾失神的摇摇头，脑海中浮现自己最初拜师的画面。
登天塔下，桃花树旁，望春亭里，他奉上清茶一盏，面前的仙尊轻轻一笑，把盏浅尝。
“师尊。”
“嗯。”他笑着应到。
还有那么多温馨的过往，那么多细致入微的嘱咐，总不会是假的。
“如何？”
“我不信，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蓝瑾答道，声音颤抖。
“我可帮你解开蛟族封印，届时你便可成为魔界至尊。”那个声音道。
“修魔吗？”蓝瑾喃喃道。
“我想见我师尊！就一面！”蓝瑾激动道。
“它”叹了口气。
“好，不过只有半个时辰，而且，只能是魂魄的形式？”
“可我怎么问师尊？”蓝瑾急到。
“这还不简单，若是他失魂落魄，自然是关心你的，若是……”
“别说了，他不会，快些送我上去。”蓝瑾不敢再想下去。
师尊平日那么关心他，即使曾经真的想杀了他，现在也不会如此。他劝说自己。
一阵寒风刮过，蓝瑾再睁眼，便到了裂缝旁。
有不少仙门弟子在此驻守，他还看到了玉真宗的首徒却独独未见那人身影。
他飞速赶到清华宗，竹居，师尊躺在榻上，正与哥哥和墨师兄说着什么。
蓝瑾此时没有实体，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只看到师尊的唇边绽开一抹笑。
他怔在原处，难道那些关心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再也看不下去，回到裂缝里，毫不留恋的跳下。
“劳烦前辈帮我解开封印。”他说。
因他原来的身体不能修炼蛟族的法术，解开封印后那人帮他重塑肉身，但他只会塑造男身，蓝瑾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他又在凌怨池旁修炼了三月有余，后来到魔界，不到三旬便打服了所有的魔族长老，一跃成为魔尊。
师徒再次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咳嗽声让他回过神，那双熟悉的凤眸缓缓睁开，他对上楚铭月的目光，忽然哑口无言。
楚铭月醒来时，感觉自己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再看到蓝瑾，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蓝瑾还愿为他处理伤口，应该是认得出他的吧。
楚铭月看向蓝瑾的眼睛，诡异的红光已经消失，眼底仍是清澈的，只是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蓝瑾……你可还认得为师。”他一开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喑哑到不似人声。
对方竟是沉默了，楚铭月全身没有一处不疼，左肩的砍伤和腰腹的贯穿伤尤为严重，疼得他几乎恨不得再昏过去。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强撑着身子看着蓝瑾，期待他亲口说出肯定的答案。
“师尊……我问你件事，我只想问一遍，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好不好？”他看着楚铭月，神色急切又带着些希冀。
楚铭月应了一声，蓝瑾问道：“您当初，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吗？”他紧紧攥着楚铭月的手。
回忆卷轴的事不会有错，若是楚铭月承认了，那便说明他至少没有骗他，也打算坦诚相待。若是如此，他只要楚铭月的一句“后悔”，便不会恨他。
若是不承认……
楚铭月愣在原地，他何时想要杀蓝瑾了？手被攥的生疼，他下意识道：“为师何时要杀你了？”
蓝瑾神色一变，松了手走了出去。楚铭月看蓝瑾神情有异，顾不得浑身伤痛，起身唤道：“蓝瑾！”
“够了！你……”蓝瑾转过头，楚铭月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瑾十指紧握成拳，眼中又泛起血色光芒。终是离开了。
楚铭月本就重伤在身，又心神激荡还强撑着坐起来说话，喉间又漫上一股血腥气，刚裹好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可他没顾得上伤口，只想着蓝瑾刚才的话，刚才的神情，她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原主真的曾要杀了蓝瑾？但书里从没说过拜师前楚铭月和蓝瑾有什么恩怨，况且就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依照楚铭月的性子也定不会找一个孩子报仇。
他腰部一痛又跌回榻上，轻“嘶”一声，心道，这孩子下手真狠，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也不知清华宗现在怎么样了。
算了，不管是误会也好还是原主的事也罢，至少蓝瑾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楚铭月叹了口气，盯着幔帐顶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