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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待了结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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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3年,圣处女之月(8月)

    萨格勒布北部,斯拉沃尼亚  起初,枷锁并没有像安塔尔想象的那么难受。当然,不能动弹的感觉让他很生气,弯腰跪在那里也是一种丢人的屈辱,不过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但一个小时后,他身体的好几个地方都开始酸痛,他的膝盖、脖子和腰疼的厉害,到最后,骑士全身都有着一阵阵轻微但持续不断的疼痛,虽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消失,这是最糟糕的感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凉爽的晚风带着烤肉的香味扑面而来,让安塔尔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至少这口水让我稍微不那么渴了,骑士苦涩地想,但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他感到安慰,他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一口东西了。

    米克洛斯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当他把安塔尔和其他指挥官叫到主帐中时,他已经气得不行了,他没有一怒之下拔剑真是个奇迹。

    然后他安静下来,就像是在说耳语一般开口了,但恐怖程度没有任何改变。

    “我一直在想,我是该直接杀了你,还是把你送回国王那里,让他给你应有的惩罚,”他面无表情地告诉安塔尔,“但我不能杀伱,因为其他人不会理解的。

    大多数人看的是你派一半的军队向中间冲锋,终结了战斗,然后带着另一半的部队将敌军的一个部队彻底歼灭了。看在天…上帝的份上,他们还是把你当英雄。

    我也不能把你送到国王那里去,因为他只会因为这个赏赐你,而不是严惩!然而你我都知道,”他靠近骑士说,“你公然违抗了我的命令,利用你的职位,为了你自己的目的而擅调动了一半的重骑兵。”

    接着米克洛斯转身看向其他人,他想让他们知道,国王的首席骑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根本不是什么传说中的英雄,只是一个国王的宠臣,既不配他的名声,也不配他的人气。

    “我已经事先警告过你,在我的军队里你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回头对安塔尔说,“我也事先警告过你,如果你的行为危及了我部下的生命以及我们战役的成败,即便是你也不能逃过惩罚,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将军大人。”骑士回答道。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停顿了一会儿,用紧绷的眼神瞪着他,“你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我们赢下了这场战斗,”安塔尔冷静地说,“我们彻底击溃了敌军,现在没有人会想要反抗我们,而通往达尔马提亚的道路也会通畅无阻。

    所以我没有危及任何士兵的性命,也没有破坏战役的胜利。”

    米克洛斯听到百合花骑士的回答后沉默了很久,他眯着眼看着安塔尔那张不修边幅的脸,然后粗鲁地对在场的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出去!”他命令道,“都给我出去!”

    两人独处后,米克洛斯从桌上拿起装满烈酒的银壶,直接喝了起来,等到他整个人的身子都开始暖和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你自己的,”他粗声粗气地大笑起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还想知道把自己当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是什么感觉…”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安塔尔冷冷地回答道。

    满脸疤痕的男人露出了不祥的可怕笑容。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他说,“如果国王知道了我为了一次错误而杀了你,他一定也不会放过我…

    但是你给我听好了,在维谢格拉德,你直接听命于国王,但现在在这里,我才是你的领主,我不仅是你的将军,还是你的总督。

    你现在在我管辖的领土上违反了我的命令,如果你不想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乖乖听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是的,”百合花骑士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将所有的厌恶和怨恨都压在了喉咙之下,“我明白了,大人。”

    “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做到,”恐怖的笑容从米克洛斯脸上消失了,“不过别以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就这样,安塔尔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双手和脖子都被枷锁扣牢。笼子离营地很远,他没法和任何人交谈,也听不到其他人的话语。

    “孤独和沉默对你有好处,”米克洛斯在离开时说,“你可以静下来思考你犯下的罪过…”

    深夜,香气飘远,营火已经暗淡,远处的歌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也被成千上万的鼾声所取代,但却有一双眼睛正在怜惜地看着百合花骑士。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白色帐篷前移动,安塔尔一开始还以为是忠实的西蒙来看他了。不过,当那人走近时,他很快就发现来者比那早晨刚被封为骑士的侍从矮很多。

    “伊斯特万·拉克菲,”安塔尔认出了男人,“你知道,这可能是我第一次需要抬头看你…”

    身形如水桶的塞凯伊骑士无视了骑士的幽默感,皱着眼睛看着他被枷锁卡着的头,他知道那是安塔尔应得的,但心中还是不忍一直看下去。

    “怎么,来的人是我让你扫兴了?”他问道,“我可以发誓,当我坐在火堆旁时,我听到了你肚子在咕咕叫。”

    说着,他蹲下身子,在百合花骑士面前展开了一条亚麻手帕。

    “烤肉早就被那群蝗虫给吃光了,我一块也没能留住,但我设法把这些藏了起来。”

    手帕里是一块馅饼,上面沾满了培根的油脂和烤肉的肉汁,拉克菲把馅饼端到了安塔尔嘴边,用不了几口,骑士就将早已冷掉的晚餐吃光了。

    拉克菲随后拿出一个羊皮酒袋,给安塔尔喝了一口酒,骑士的身上还有早上战斗留下的血迹和污渍,身上的护甲和武器却早已被卸下。

    “谢谢你。”安塔尔低声说道。

    无论如何骑士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点食物和酒水对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来说真的很及时。

    “你知道,将军是对的。”拉克菲随口说道。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我知道他是对的。”拉克菲站了起来,折起沾满油渍的手帕。

    “那你为什么要来?”百合花骑士低吼道。

    “因为米克洛斯是个令人讨厌的混蛋,”拉克菲回答道,“因为我认识的安塔尔·巴托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战士,尽管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另一个国王身边的贵族马屁精。

    当他证明了我看走眼时,我就在他身边,当他的灵魂受伤时,我也在他身边。我知道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表现得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鲁莽的人一样。

    因为我理解他,所以我希望安塔尔·巴托不是永远迷失在他的仇恨和悲痛之中。我希望他在将来再次成为帝国的支柱,而不是一个一心想要毁灭自己的顽固混蛋。

    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查理·安茹,没有现在的匈牙利王国,不是吗?老战士们口中的年轻圣殿骑士教国王战斗的故事都是真的,对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些幼稚的传说,那你现在就开口否认,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安塔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安塔尔,”拉克菲继续说道,“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所以,当将军,或者总督,唉,管他喜欢叫自己什么呢,当米克洛斯开始审问亚诺什·巴博尼克时,我和他一起在帐篷里。

    那条克罗地亚狗就差趴在他脚下了,他答应向国王屈服,并服从一切安排,还好那人没有一边喘气一边舔米克洛斯的脚…”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安塔尔不解地问道,“我对野心家们的游戏已经不感兴趣了。”

    “你这个白痴,先听我说完。为了换取赦免,亚诺什·巴博尼克什么都招了,很多东西我们甚至都不要开问就知道了答案,”拉克菲解释道,

    “然后我顺便问他是否知道一个叫米科拉伊的人,他曾经是杜比察附近一个庄园的管家…”

    安塔尔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本能地想要抬起头,但枷锁挡住了他的脖子,骑士差点被撕裂的疼痛弄得窒息。

    “你不会是想说…?”

    “我知道米科拉伊在哪里,”拉克菲点了点头,“或者说,我知道他应该在哪里。”

    “那你还等什么呢?”骑士冲他喊道,“快说吧,看在上帝的份上!”

    “这个混蛋活得很好,在你的庄园被洗劫后不久,他就投靠了那时还是总督的亚诺什·巴博尼克,”拉克菲说,

    “他声称说自己在庄园被袭击后幸存了下来,并且一直和他的主人坚持到最后,根据他的说法,他的主人在袭击中丧生。他是一个有口才的骗子,这毋庸置疑…

    他到去年为止一直都是总督的管家之一,同时还是他的间谍。亚诺什把他派到斯克拉丁,他每周都会给总督一份关于穆垃登·苏比斯的秘密报告。

    他帮助亚诺什剥夺了穆垃登作为克罗地亚总督的权力,为了感谢他,亚诺什让他成了一个有钱人。

    但现在亚诺什·巴博尼克恨极了他,因为当国王军队南下的消息传来,总督本人孤立无援的时候,米科拉伊头也不回地抛弃了他的恩人。

    不过他并没有藏起来,他娶了一个叫索菲亚的女人,她的父亲是斯克拉丁最大的商人,按照他寄生虫的习惯,他在婚后就住在他岳父的大房子里。

    所以你要找的人就在斯克拉丁,在城里最显眼的房子里。我想他应该不知道你在找他,因为他好像没有任何躲藏的想法…”

    安塔尔快要被自己的无助感折磨疯了,这比饥饿更可怕,比痛苦更可怕,比任何惩罚都可怕。

    他想打破枷锁,但这沉重的刑具一动不动。

    “放了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向笼子外的塞凯伊骑士乞求道,“把这个东西给我拿下来…”

    “不行!”拉克菲摇了摇头,“我给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带来更多麻烦的!将军明天早上就会放你出来,然后原谅你,你可以继续带领你的重骑兵队伍。

    我们会继续往南走的,你明白吗?等我们到了斯克拉丁,米科拉伊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等我们到了斯克拉丁?”安塔尔喊叫道,“等我们到了那里,他早就不见了!”

    “他不会逃跑的,”拉克菲坚持道,“我们会把他带到上帝面前,然后他的灵魂会下地狱,他的名字也会被所有人遗忘。”

    “伊斯特万…”

    “如果你这么想杀他,你可以向将军请愿,这样你就可以在审判之手亲手了结他,或者…”

    “伊斯特万!”

    “不要大喊大叫的,我的妈呀!你是想把整个营地都吵醒吗?”

    “那就把我放了!”安塔尔坚定地要求道,“你只需要拔出一根插在这该死东西上面的木棍…只要一根…没有人会怪罪你的。”

    “我不担心我自己!”拉克菲苦笑道,“我是想保护你不被自己的冲动所害!”

    “看着我,伊斯特万!”百合花骑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不是你说的那么伟大的人了,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东西,那就是我复仇的权利,你连这个也要从我这里剥夺走吗?”

    “我不会剥夺你复仇的权利,”拉克菲摇头道,“我也希望米科拉伊受到惩罚。”

    “那你为什么这么笨?”安塔尔问道,“等大军到了斯克拉丁,那条虫子肯定早就不见了。难道我们会跟着他去威尼斯?或者去那不勒斯,西西里,还是世界的尽头…?”

    “如果你现在离开,”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拉克菲说道,“你将成为米克洛斯眼中的叛徒,一个永远的敌人,你会把你身后所有的退路都烧毁,安塔尔,你还不明白吗?”

    “放我出去,伊斯特万!”安塔尔斩钉截铁地要求道,“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什么…”

    “你欠我的,”百合花骑士重复道,“打开枷锁,打开门,让西蒙给马备好鞍,把马带来,我在这里等他。”

    塞凯伊白龙决定不再争辩了,也许安塔尔是对的,也许这真的是他欠骑士的,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毒害安塔尔灵魂的恶魔们肆虐。

    他拔出弯刀将笼子的锁斩开,走到枷锁的边缘,找到了卡着骑士双手的那一段木棍。木棍并不小,而且非常紧,他不得不用弯刀柄把它敲掉。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肯定会因此大发雷霆,反正他的手下们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愤怒,谁知道呢,他甚至可能对安塔尔·巴托的再次忤逆感到高兴,等他再找到骑士的时候,国王也不能阻止他杀了他。

    伊斯特万扔掉了木棍,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枷锁的上半部分,等待他的朋友挣脱出来。

    安塔尔先是直接倒在了地上,但没有让拉克菲扶他起来。他谨慎缓慢地起身,等头晕目眩的感觉稍微缓和后,彻底伸展了自己的身体。

    “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吗?”拉克菲摇着头问他。

    “不,伊斯特万,”安塔尔说,“我只杀我的敌人,你不需要担心,你不再是我的敌人了。”

    壮实的塞凯伊骑士悲伤地转身背对着他。

    “我去取你的马,”他无力地说,“西蒙是个好人,你不能连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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