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多少人的鲜血
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我怎么没有想到河水根本没有那么深呢?我高估了河流能带来的保护…
右翼军队咆哮着冲向河岸,但他们一靠近水边,箭雨就从另一边呼啸而来。他们不是躲在盾牌后面,就是横七竖八地躺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身上插着箭矢。
队长们看到这情况,立刻试图让右翼的弓箭手朝渡河和过桥的敌军射击,但他们也没法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的轻骑兵继续顶着河流和箭矢渡河,步兵们在桥上举起了盾牌,聚在一起继续朝着对岸赶去,倒在脚下的同伴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和决心。
“不,不,不!”亚诺什·巴博尼克呻吟着,一条粗大的青筋开始在他的额头上跳动,“骑兵!”他大声命令,“启动所有骑兵!”
但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西边的森林里传来数千马蹄声,米克洛斯的重骑兵部队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撞向亚诺什的左翼。
安塔尔·巴托率领一千名骑兵冲向敌军,他的长枪夹在胳膊下,指向前方,用他的马刺催促着他那匹强壮的战马飞奔。
透过他紧闭头盔上的缝隙,他能看到聚集在一起的雇佣兵们正急忙组成某种防御阵型,他的心跳得似乎比冲锋的马蹄还要快。
“让他们下地狱去吧!”他狂热地咆哮道,“把他们送到另一个世界!”
“圣乔治!”队长们喊道,然后千人在后面跟着怒吼,“圣米迦勒!”
两军的距离迅速缩短,骑兵以恐怖的力量撞向毫无防备的左翼。从远处看,重骑兵的楔形阵没有因为碰撞而减慢半分速度,直接碾过了步兵队伍。
当然,从近处看的话情况稍有不同,虽然重骑兵在第一次冲锋中确实造成了可观的伤害,但敌军也不是一点反抗也没有。
钢铁碰撞、骨头碎裂、鲜血飞溅、马匹嘶鸣,死亡的咆哮和痛苦的嚎叫中夹着亵渎的咒骂,织成了一曲毁灭之歌。
斯拉沃尼亚军队还没有从突袭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另一个飞奔的骑兵军团就从重骑兵的后面出现了。
伊斯特万·拉克菲率领的凶猛库曼人骑着他们的短腿马绕过拼杀的队伍,钻到敌人的后方,用短弓射出源源不断的箭矢。
他们快如闪电,如一场瘟疫一般席卷了战场,他们的箭矢扎进了敌人的背部、腿部、颈部和手臂,或直接射穿身体。
亚诺什·巴博尼克的军队在恐惧之中已经不知道该转向哪边,在北边,米克洛斯的主力队伍已经要全部过河,在西边,重骑兵的队伍正在不断地向里推进,现在南边也被一大群轻骑兵包围了。
拉克菲在左前臂绑着银龙红底纹章的盾牌,右手拔出弯刀,带领库曼人冲锋,让他们自由地使用任何武器,并尽可能地多射几箭。
他的胸口几乎要被心脏的剧烈跳动炸开了,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攻击才刚刚开始,敌人的队伍就已经彻底被击溃了。
“今天我们要将河水染红!”他重复了之前的话,“了结他们!”
在库曼人称为白龙或是小酋长的拉克菲一声令下,所有拉开的弓都收了起来,一千名库曼骑手向敌人扑去。
他们拿起短矛、战斧、马刀、剑、钉头锤和其他武器,拉克菲的新武器也终于尝到了人血的滋味。
在短暂的交锋后,重骑兵突然分成两队,只有五百人继续朝着敌人的侧翼杀去。
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以铁一般的严厉监督着整个军队的渡河,当对面的敌军完全陷入混乱时,他带着少量骑兵跟在步兵后面,亲自过桥。
“天啊,请保佑我!”他低声念着他秘密的异教祈祷,耳边那熟悉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他的胃开始紧缩,鼻子闻到了溢出的鲜血之中的甜美金属气味,这是他世上最熟悉的感觉。
和往常一样,他在闻到这股气味后彻底冷静了下来,驱使着他的士兵们继续前进。
战马的马蹄不再在石桥上慢跑,而是踩在了浸满鲜血的岸边草地上,这位残杀的艺术家开始了他的创作。
他向右砍,向左切,向前刺,拳脚并用,他不仅想要造成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寻求杀戮。
米克洛斯带着部下深入敌军,很快就撕裂了亚诺什溃败的阵线,直接达到了敌人本营。
然后他允许自己停顿片刻,弄清每支部队的位置和情况,从马鞍上望去,从北边渡河而来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了近战之中,敌人的后方也已经被拉克菲的库曼骑兵包围,他们已经冲了进去,撕碎了后防。
他伸长脖子向西望去,看到重骑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向中间推进,速度有些缓慢。
这是,不…
这只有一半数量的重骑兵!
在战场的最远处,剩下的五百名骑兵围成一圈,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景象。米克洛斯对安塔尔的厌恶瞬间就变成了不可熄灭的怒火。
“这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地咕哝道,“你们这些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亚诺什·巴博尼克头晕目眩,全身都被一股恐惧的寒意贯穿。敌人已经在他的营地里横冲直撞,距离他发号施令的地方只有不到五十匹马的距离。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绝望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除非…
“摇旗!”他连忙命令道,“向等待的骑兵队伍摇旗!是时候让他们出来了!”
总督的一名随从抓起他先前准备好的红旗,高高举过头顶,开始焦急地挥舞起来。
很快,东南方向的树林很快就传来骚动的声音,一直躲在里面的两百名骑兵终于行动起来,他们是总督扭转战局的最后希望。
在远处,亚诺什还注意到围在左翼边缘的骑兵,和米克洛斯一样,他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不管那是怎么了,他自信地想道,他们的一部分骑兵被限制在了左边,现在真的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知道两百名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创造真正奇迹的可能。
他已经从血战中幸存下的老兵们讲述过数千遍罗兹格尼战役的传奇故事,那时,查理·罗贝尔的军队损失惨重,他的旗帜都早已倒在了地上,但当科希策的步兵突然出现时,他们很快就取得了胜利。
不少愚蠢的人说上帝在罗兹格尼创造了奇迹,是祂给了查理一场决定王国命运的胜利。然而亚诺什知道,在那场战斗中创造奇迹的并不是什么上帝,而是一支巧妙地隐藏起来的军队。
在战斗中,经过休息的精力充沛的战士不仅有着更高的战斗力,他们还可以给疲惫不堪的战友们灌输信心,让他们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战斗。
亚诺什看着从东南方向冲来的两百名轻骑兵,屏住了呼吸。他任命指挥这支队伍的老队长骑在最前面,拔出的剑坚定地指向前方,不断鼓励着他身后的人前进。
在这危机时刻,总督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两百名骑兵身上,时间静止了,他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沉闷了,他看着他的队伍,祈祷着他们能够带来逆转的奇迹。
奔腾的马蹄从地上撕下了新鲜的土块,马匹肌肉发达的身躯齐齐起伏,几乎是腾空而起,带着它们的骑手飞奔而来。
“上帝啊,如果我是按照你的意愿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现在就帮帮我吧!”总督自言自语地祈求着,“请创造一个奇迹,把力量交到我的士兵们手中!把胜利带给我,我会做您世上最卑微虔诚的仆人!”
一直隐藏在森林的精锐骑兵队伍终于到达了战场边缘,楔子阵型变成了并排的线阵,两百名骑手冲进了总督军队的其余部分。
亚诺什·巴博尼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好的战士和他最忠诚的队长成了叛徒。他还以为自己可以信任他征召的部队,可他显然还是低估了米克洛斯的力量和手段。
他的手下被收买了,不仅仅是负责指挥骑兵的队长,而是那所有的两百人。那两百名轻骑兵不仅没有服从命令,甚至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战友,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残忍怪物,为了胜利他什么都能做。
这时的亚诺什已经无法再将自己视为总督,他迷茫地下了马,没有把缰绳交给任何人,只是弃马而去,转身背对着那可怕的景象。
这天早上在洛尼亚河南岸发生的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而是一场大屠杀,也是亚诺什·巴博尼克一生经历过的最大的耻辱。
几天前还是全克罗地亚、斯拉沃尼亚和达尔马提亚领主的贵族,在随从们疑惑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外面传来的可怕噪音透过厚重的布料,变得更加沉闷,亚诺什摘下头盔,接着是护肩和护手,最后是腰带,然后无力地把所有东西都扔在了地上。
他瘫倒在他的软垫扶手椅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方,就像一个空壳一般,眼中的火焰也永远熄灭了。
“大人,”他的侍从惊恐地走了进来,“大人,我们已经没有取胜的可能了!以您忠实仆人的名义,我请求您在为时已晚之前赶紧逃走吧!”
“在为时已晚之前?”总督用几乎听不见的沉闷声音反问道,“现在已经太晚了,这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刻,我的孩子。”
但侍从并不想放弃,“大人,我求求您了!”他跪倒在了战败者的脚下,“上马逃走吧!战斗现在还没有结束,但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然后…”
“然后他们就会来找我,”亚诺什看着少年的眼睛,“在我的军队完蛋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大人,”忠诚的侍从点了点头,“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亚诺什·巴博尼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右手安抚般地放在这个长着稀疏胡子的年轻人肩上。
“战争是我的选择,”他平静且坚定地说,“如果你想趁早离开,没有人会怪罪你。但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本该谦卑地接受国王的要求,但我的野心太大了,我太过自信了…
我哪儿也不去,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数百人的鲜血,现在只愿上帝能怜悯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