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淡
辛窈几乎称得上是惊慌失措的从园子里跑出来,清冽的气息和微哑的声音好像还在身边萦绕、挥之不去。
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耳垂上还有男人温热的手指留下的触感,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男人竟然叫她——屏屏,知道她这个乳名的人只有父母和奶妈,可这是在京畿!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乳名?怎么会那么亲密地唤她,一副很熟悉她的样子?京畿中从来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这个男人是谁?
辛窈失魂落魄、惊疑未定地快步走着,连赏春宴都没再前去,随意拉住一个小丫鬟让她告知敏宁她们一声,连礼数都顾不上,就匆匆回房了。
她现在太惊惶,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平静一会儿。大越虽然对女子礼节没有太严苛的要求,但与外男搂搂抱抱、还被他堪称轻薄一样唤出乳名,消息若走漏出去,辛窈定会被扣上不知检点,甚至放荡的罪名!
这边辛窈紧闭门窗不见人,那边黎晏倒是心情极好,同他一起议事的李晞见他这副常年不苟言笑又假意温和的脸,今日倒是眉眼带笑,连语气都带了三分真心实意。
他心里奇怪打趣道:“殿下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莫不是园子里风景真有那么美不成。”
黎晏闻言脸上笑意更加深几分,他意味深长地说;“园子里假山石不错。”
李晞听了这话就来劲儿了,又道:“以前是没有的,前几日才运回来摆在那儿,这不是府里来了位江南的姑娘嘛,老夫人上心,找了工匠依照江南那边府宅的摆设弄出些假山石来,说是什么来者是客,不能怠慢了。”
说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眼睛发亮地凑到黎晏面前,神神秘秘道:“殿下,您别瞒我,这江南来的姑娘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外边儿所说,日后能封个皇妃飞上枝头不成?”
他还在这边嘀嘀咕咕,抬头一瞧,黎晏的脸色沉的要滴水一样。
黎晏慢慢说道:“皇妃?飞上枝头?”
李晞不敢再说话了,头一缩尴尬地笑,心里骂自己多嘴,怎么能因为从小是太子伴读就僭越了,忘了他这个殿下本来的脾性。
黎晏无论何时都是端方有礼、温润谦和的君子模样,和人相处时总是淡淡如春风,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那一副温和的模样下,都是漠然与冷静。
疏疏朗月,清冷自持,仿佛凡世间没什么值得他垂眸的东西。
问这样一个人关于他父皇可能的“风流韵事”,这不是找死吗?
黎晏盯着他看,盯的李晞差点儿就想跪下谢罪时,才移开目光,唇边勾了一丝笑容道:“日后也许会飞上枝头。”
只不过是飞上他的枝头。
他早就想明白了,前世是他太迟钝,又愚蠢不堪,没能早日向他的屏屏诉明爱意,又不肯把她暴露在人前,给她一个名分,才让那么多人背地里如此欺辱屏屏,最后让屏屏对他冷了心。
这一世,他早早就做筹谋,一恢复前世所有记忆就直奔皇宫,求着父皇下旨,将屏屏早日从江南接到京畿,免了她前世的奔波之苦。
只不过,没想到父皇竟然阴差阳错下为屏屏挑了尚书府作暂住地,前世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不过,这一次,他定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再犯错
“殿下,殿下?”想着想着,他就失了神,直到李晞喊他,黎晏才反应过来。
他冷淡地回头:“怎么了?”
“敏宁今日办了赏春宴,咱们做兄长的,不去捧个场不太合适吧。”其实他就是听说了辛窈也要去,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而已。
说起来,李晞与太子还有点儿沾亲带故,要不然怎么能当上太子伴读,惹恼了黎晏后还敢再开口。
“去什么去,都是些小姑娘吟诗作对,你的事情做完了吗就想着玩乐?”
得,看来殿下是真的对那位辛窈姑娘不感兴趣,李晞悻悻然地想,没精打采地坐回去了。
直到天色稍暗,敏宁拎着点心去看望辛窈,白日里她接到小丫鬟禀告说辛窈只是有点乏累就先回去休息了,直到晚上听说辛窈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来过,风风火火的就去探望了。
辛窈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想到来京畿第一天就碰上这种事,身边也没有能诉说的亲人,心里又慌又怕,更加觉得自己孤苦伶仃,眼圈慢慢红了。
敏宁一进来,就看见这副美人梨花带雨,泪珠打转儿将落未落的样子,顿时心疼地小跑过去,亲亲热热挨着辛窈坐下来。
“窈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思乡了?”
辛窈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的担忧,她摇摇头,把心里的苦闷慌张压下,顺着敏宁故意岔开的话题,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敏宁好奇地问:“窈窈,你有小字吗?咱们以小字相称岂不是更亲近。”
辛窈不好意思地答:“我还未及笄,父母没来得及取小字,不过家里长辈常叫我屏屏,取自珠箔银屏一词。”
“那为何不叫珠珠?”
啊?辛窈呆了一瞬,不知道怎么回答,敏宁见她一副膛目结舌的样子就忍不住乐了,她本来就爱与人开玩笑,见辛窈又乖巧又安静的,更忍不住逗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看辛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敏宁也不愿意再打扰她,告别了之后便离开了。
与敏宁聊了几句,辛窈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她刻意不去想今天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无论怎样,她已经来到了京畿,与尚书府里的人相处地还好,自己无依无靠,也没那么多心思想着高攀,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翌日清晨,辛窈从睡梦中醒来,难得的一夜无梦,神清气爽,兰苏前来为她梳洗打扮,直夸她气色好。
敏宁早早就到了她的小院子,拿来很多珠钗首饰,不顾辛窈推脱,非要给她戴上。
她坐在窗前的小榻上,边吃点心边含糊不清的说:“别与我客气,这些东西我多的是,老夫人、我爹娘、还有几个叔伯哥哥送来的堆都堆不下了,这也就是你来的不巧,京中最大的首饰阁现在不接客,要不然,我非得带你去逛逛不可。”
辛窈好奇地问:“你还有兄长?”
敏宁喝了口茶,表情有点古怪:“岂止是有还有很多呢。”
辛窈有点羡慕,辛氏夫妇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两人各自的家族也都人丁稀少,到辛窈这一辈大多都也不相来往了,是以她小时候总是期盼有个兄长或姊妹。
“姑娘还不知道吧,那位敏宁姑娘,原来就是瑞王家的郡主,尚书府老夫人正是她的外祖母呢。”兰苏机灵聪慧,短短一天就把尚书府明面儿上的关系都打听清楚了。
午后,两人正坐在榻上闲聊,辛窈就听兰苏兴致勃勃的给她讲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她不无羡慕地说:“听说,敏宁郡主是瑞王那一支唯一的女孩儿,她出生那天,一听是个姑娘,可把老王爷给高兴坏了,当即下令说:‘宠!给我使劲儿宠!’,敏宁郡主的七个哥哥更是对她从小有求必应,真是好福气啊!”
兰苏语气中是满满的羡慕和向往,辛窈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那天提到兄长时敏宁的古怪脸色,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想笑。
连兰苏都能打听到的传闻,京畿中怕不是早就人人耳熟能详了,“使劲儿宠”这样的话确实是有点俗气了。
敏宁心气儿高,有从小被千宠百娇着养大,性格难免张扬些,每每在外面与人起了冲突,总会有人把那句“她有七个哥哥宠着呢”的话挂在口边调侃,可把她气的厉害。
“对了,瑞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说起来,敏宁郡主与当朝太子殿下还是表兄妹的关系,姑娘与郡主关系好,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机会见到那位殿下”
兰苏语气变得羞涩起来,捧着脸陷入了幻想,没有看到一旁的辛窈脸色迅速发白。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和太子纠葛的一生,和最后插入她心口的那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