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大清晨,窗外喜鹊偶尔几声叽叽喳喳,清脆悠扬,唤绿了枝头几分春意。
昨日姜舒舒刚刚重生,便急着赶赴一场奔波,重见令人饮恨的故人与故事,前世今生纷繁错乱,一宿下来,倒是做了不少荒谬离奇的碎梦。
她刚刚睡醒,还存着几分倦意,懈怠地坐在闺屋的椅子上,看着镜子里面秋容给自己梳头簪发,重新成为一个待字闺中无忧无虑的女儿家,不管怎么想想,都还是让人感到新奇和激动。
视线一转,看到铜镜旁边那一方月白的手帕,姜舒舒心里动了动,她和韶喻心尖的那抹白月光宣祝结交的场景瞬时又涌现在脑海里。
昨日她咬牙只装作浑然醉态对着那公主极尽亲昵之意,熟料对方说了愿意同自己结成手帕交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反而在自己搂搂抱抱向她示好的时候立刻将自己拽了下来,后面那位叫青雀的丫鬟则是一脸严肃的让她自重。
自重?
姜舒舒实在气闷,这简直是荒谬至极,若不是她看中了对方的地位权势,就宣祝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她才懒得蓄意讨好对方。昔日她和秦菀赵依依开心畅怀之时也搂过抱过,顶多能算是关系亲密友好的象征,怎么能够说自己不知自重呢!
姜舒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铜镜,镜子里面的那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也因为生气脸颊微微的鼓了起来。
不过还好,趁着对方醉着,姜舒舒也抓紧时机和对方交换了手帕约下来有空出游的意约,这勉强也算一个好友证明。
若是以后对方清醒了不认这笔账,姜舒舒拿着这条手帕也好有个说头,单单交个朋友的事情,她又不是什么人嫌狗憎见了就叫人心烦的那种人,对方应该也不可能厌恶自己到再豁出脸皮不要把这条手帕要回去。
待到洗漱打扮完毕之后,刚来到正厅没过多久,一位华服夫人便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宝蓝色的绸缎布料裁成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整个人容貌柔美可亲,仔细瞧来,便能看出姜舒舒的眉眼与这夫人颇有相似,只是看起来夫人更加温柔一点,正是姜舒舒的母亲文氏。
文氏看着姜舒舒,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不知不觉,她的女儿也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家了。
姜舒舒微微侧头,便看到了母亲一脸慈爱的面容,眼眶瞬时又热了热,前几日母亲去了外祖母家探望,今日才回,哥哥现在还在外面领军出征,父亲近日又忙于政事和秦叔叔一起早出晚归,姜舒舒不忍惊动他们,直到今日,再看到母亲,后悔和遗憾都涌上了心头。
她的眼睛通红,霎时间掉落了一颗泪珠儿,喃喃地喊道:“母亲……”
姜舒舒自十三四岁起逐渐有了自己的事情起便每天忙碌的像个小燕子一样,更何况之后又同韶喻订了亲,满腔心事都给在了宣平侯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同文氏这样亲昵,猛地见自己女儿露出这样脆弱依赖的姿态,文氏愣了愣,随即秀眉蹙起,问道:“怎么这样神态,莫非昨日在宴会上还有人欺负你不成?”
文氏一大早过来,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昨日她在归宁回来路上,直到今日早上回家这件事情才听得仔细,河水里泡发的面目可怖的尸体被两个天真不知事的小丫头瞧见,想也会吓得心神不宁,只是舒舒不知为何,遇见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她。
还有就是,霜儿居然被当成嫌疑人被抓进大牢了。天可怜见,这么一个懂事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和尸体扯上关系,绝对是有人在栽赃陷害她。
文氏蹙着眉头,看着眼前乖巧天真的女儿,疑窦在心里转了好几圈,本来想着问问舒舒,却不想一见到她,对方便露出这么脆弱怅然的神态,直看得自己心尖揪疼。
姜舒舒抬手拂去了眼角湿意,看着还是满脸生机的母亲,她高风亮节,心地柔软清澈,此刻还并未因为朱忆霜的种种丑事惹得精力憔悴华发陡生,于是便故作欢喜之态地说道;“无事,不过是几日没见母亲,有些思念罢了。”
文氏登时被姜舒舒这句话说的心底一软,顺着她的旁边坐了下来,握住姜舒舒的手,有些迟疑地将心底的疑惑说出了口:“舒舒,昨日你和霜儿去参加宴会,霜儿被关进了大牢这是怎么回事?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知会父母一声,我们也好想想办法。”
姜舒舒的眉目微不可查的一凝。
她差点忘了,现在是朔祥二十一年,朱忆霜还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乖巧懂事惹人心疼的小白花,她的花言巧语此刻正哄得全家人团团转,尤其是母亲,现下正对她一腔心疼怜惜。
姜舒舒心里一动,看着文氏毫不作伪的担忧神情,神色变了变,较之刚才更加明显的悲伤便表现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大颗往下掉:“母亲,朱忆霜害我!”
这话如雷震入耳,文氏被姜舒舒这话说得面色一变,震惊地看着姜舒舒,急切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舒舒白皙干净的脸上委屈痛苦,无声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有大颗大颗眼泪的不住向下掉。
舒舒和霜儿比起来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整日活泼爱笑,因此文氏看着自己烂漫开朗的女儿,又看着小心翼翼讨好着自己的朱忆霜,同样的年纪,不免就多了一点疼爱惋惜放在了朱忆霜的身上。
可是眼下霜儿突然就被抓进了大牢里,舒舒说完这句话后又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得不能自己,一时间让文氏心底疑云蔓生。
春月和秋容立于在姜舒舒两侧,她们两个是姜舒舒的贴身丫鬟,伺候出行皆是跟随着姜舒舒,文氏搂住姜舒舒,视线掉转,看向她们,开口:“秋容,你来说。”
秋容是个活泼伶俐的,昨日那副场景她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气愤的不行,但是秦小姐韶侯爷皆是安慰,加上小姐回来提都没提,她本以为小姐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小姐还是被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给伤透了心。
她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向文氏,一字一句的把昨日宴会上朱忆霜诬陷姜舒舒的情景说了出来。
秋容的声音镇定平静,只是讲了那日的场景对话,也未有作增饰,但稍一细想,便可以听出朱忆霜当日的居心叵测之意。
文氏的脸青青白白,变了几转,复又望向自己女儿委屈悲伤的脸。
她如今这个岁数,到底并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无知夫人,只是丞相府里关系简单,朱忆霜身世又过于可怜,到底她的父亲在姜轶手下殉职,便多了一份愧疚与怜惜,不成想年月多了,她竟揣了些别的心思出来。
文氏揉了揉姜舒舒的头,温和开口:“既是如此,霜儿……朱忆霜行迹可疑,言语又颇多破绽,大理寺拿她也是有因可原,待她回来我还要更加仔细教导才是。”
“你突遭大事,还能临危不惧的为自己辩解,你做的很好,舒舒。”
姜舒舒感受着母亲温和的掌心,心里百感交集,目光却是更冷。
朱忆霜在母亲的身边这么多年,一时半会母亲自然不能全然提起戒心,不过这只是最开始,如今大家对她有了防备,以后自己也会对她多加注意,料她也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欺辱到丞相府头顶上来!
待到膳食上来,姜舒舒和文氏一起用了膳,又贴在一起说了些体己话。上辈子朱忆霜在母亲身边,姜舒舒纵使满心孺慕之情,一来顾及着朱忆霜年幼失恃失怙,二来又见朱忆霜常说母亲对她多么亲近,总是多了份可望不可即之情,如今直到失去一次,这才明白当下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家人,再不要像上辈子那样遗憾抱终。
她如今与韶喻的婚约刚刚订下没多久,说来说去便谈到了这件婚事,之前的时候每逢说起姜舒舒总会面色绯红的作出羞涩小女儿之态,如今文氏再谈起不过多日姜舒舒就要出嫁的事情,一时不免有些不舍和感伤,却见姜舒舒面色复杂,微微有些踌躇的看向她:“娘,女儿……不想嫁给韶喻了。”
文氏似乎没想到姜舒舒会这么说,惊讶地看了姜舒舒一眼。
这门亲事她原是反对的,毕竟宣平候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是权高位重,可这年纪到底还是孩子气性,府里有没个男人撑着,保不准以后会有什么关坎难迈的时候。
可是舒舒一心要嫁给他,文氏便也托人打听了一番,见这孩子还算成熟稳重,对舒舒也是关怀温柔,便勉勉强强同意了这门婚事,再看韶喻却是越发顺眼起来,不成想今日姜舒舒居然说不想嫁给韶喻了。
姜舒舒也有些夷由,实在是她上辈子对于韶喻的爱慕表现的太过热烈,韶喻又惯会伪装的情深意重的模样,虽然和母亲这么说了,但她还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同母亲解释为何要不嫁韶喻这件事情。
正在为难之际,便又听到屋外一阵喧闹之声,文氏和姜舒舒惊讶地对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一群陌生的丫鬟姑娘,衣着打扮皆是不凡,最中间一个青衫绯裙的姑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目光复杂的看了姜舒舒一眼。
姜舒舒看着亭亭站在她面前的姑娘,想到昨天她死皮不要脸强要的凤栖公主那方帕子,登时有些心虚,面上却是疑惑问道:“青雀姑娘,你怎么来了?”